我的儿子恨透了我。

只因为我拒绝给他的白血病小青梅捐献骨髓，

小青梅只能远赴国外治疗，两个人因此分手。

从那以后，他和我断绝了关系。

可他不知道，我并不是自私。

只是得了癌症，要死了。

1

春节前一周，我照例给儿子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家过年。

收到的依旧是冰冷的拒绝。

在他急着挂电话之前，我放下所有尊严，再次开口争取：

“时泽，今年......不一样，我想再见你一次。”

因为这一次，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沉默良久，对面冷笑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一样？难道见不到我，你会死？”

“现在跟我假惺惺地讲亲情，你也配？”

“当初林筝生病需要换骨髓，我跪下求你的时候，你忘了你怎么说的了吗？”

我没忘，我怎么会忘记。

当初儿子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求我救救林筝的时候，我的手提包里正揣着新鲜热乎的癌症诊断书。

那时，我定定站立许久，最后却只是心绪复杂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妈妈可以给她联系国外最好的大夫。”

最后林筝失望地提出分手，赴美治疗。

而我的儿子，恨了我整整三年。

就在我愣神的几秒，嘟嘟嘟的提示音响起。

电话挂断前，我听到那边传来温柔如水的女声：

“阿泽哥哥，别和阿姨赌气了，我已经不怪她了。”

我心下了然，原来林筝已经回国了。

可是儿子，如果你知道我就要死了，

你会不会后悔没有陪我一起过这最后一个春节？

2

我孤零零地死在这年的除夕夜，万家灯火时。

我准备了一桌子菜，早早就开始候着，从白天等到黑夜。

保姆张妈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再等等吧，说不定倒计时的时候就回来了。”

我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但心里还是隐隐期待着。

可这一切都在看到某博热搜【顾氏集团太子爷除夕夜高调官宣未婚妻】时被彻底击溃。

照片里，儿子亲昵地抱着林筝，背景是夏威夷暖洋洋的沙滩。

配文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看来不用再等下去了。

我默默打包好一桌饭菜递给张妈，让她早点回家陪家人过年，顺便给她放了个长假。

晚期的癌痛让我不胜折磨，张妈走后，我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然后闭眼躺在沙发上，听着春晚，静静等待死亡。

老公意外身亡的时候，我接手公司，每天要面对董事们的各种刁难，焦头烂额到根本顾不上伤心。

我只知道，沉溺于痛苦多一天，我和儿子的未来就更加没有定数。

顾时泽才六岁，他以为我这么快就把爸爸忘了，和我冷战了几个月。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听到他在卧室里强忍着啜泣：

“爸爸，我和妈妈赌气，是因为她来哄我的时候可以歇一歇。”

“爸爸，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和妈妈？妈妈她一个人，好辛苦。”

原来六岁的他什么都懂了。

可是二十六岁的他却什么都不懂。

电视里的喧闹声越来越远，意识渐渐消散，身体上的痛苦也很快消失。

我的灵魂缓缓飘出身体，浮在空中。

真好，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

3

一直忙着工作，我好久没有旅游了。

于是我心念一动，飘到了夏威夷逛逛。

沐浴着阳光，我觉得灵魂都暖暖的。

我看着顾时泽和他捧在心尖尖上的林筝蜜里调油了半个月，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有好事的狗仔飞到国外，在海边追着这对小情侣采访：

“顾先生，听说您为了陪未婚妻，今年都没有和顾总一起过年，是真的吗？”

“请问您什么时候带她见顾总呢？”

“据说您的未婚妻家庭条件并不好，请问顾总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一袭白裙的林筝闻言脸色一白，怯怯地拽了拽顾时泽的衣角。

顾时泽上前一步护住身边的爱人，皱着眉头冷声道：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面前提顾茜。”

然后一把搂过身边的林筝，给足了安全感：

“何况我和她的感情，不需要外人做主。”

我站在他身边，听到他提起我的名字，像是提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看着他为了维护林筝尽力和我撇清关系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初还是我告诉他，他是男子汉，要保护身边的女孩子。

顾时泽小时候上的私立学校里，学生们的家庭都非富即贵。

林父原本也是A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可惜后来经营不善破产了。

林父林母不堪打击上吊自杀，女儿林筝一夜之间从千金变成了孤女。

小孩子的恶很单纯。

他们不清楚什么是家道中落，只知道林筝的铅笔盒越来越旧，她不再穿着好看的公主裙，也再没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春游，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于是同学们开始纷纷孤立她。

一次接顾时泽放学的路上，我看到林筝被一堆小男孩围着，他们朝她身上扔石头。

其中一个人力道大了些，打到林筝的头，顿时鲜血直流。

我赶忙上前阻止，开车把林筝送到医院。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一直血流不止，需要输血。

说来也巧，我的血型竟然恰好和她匹配。

从医院出来回到家，顾时泽看着我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心疼得不行：

“妈妈，你为什么要帮她？帮了她，你自己也不舒服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

“是啊，妈妈身体不好，所以以后时泽要替妈妈保护身边的人哦。”

顾时泽真的很听我的话，从那以后，他便满心满眼都是林筝。

甚至察觉不到我要死了。

4

回国后，顾时泽开始为林筝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顾家是A市的龙头企业，为了脸面，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给我发了邀请函。

我看着他点开微信，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我祈求他回家过年的那一天。

“下个月一号是我和筝筝的婚礼，你可以来。”

他连找我都是那么高姿态，仿佛给了我参加婚礼的资格是他莫大的恩赐。

语音发送过去如石沉大海，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秒回他。

我看到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好像有些不习惯。

不久，电话响起，顾时泽飞快拿了起来，看到备注后眼神转为失望。

是张妈打来的。

她语气有些紧张：“小顾总，我进不去别墅了，顾总她......失联了。”

张妈这个人总是丢三落四的。

出去买个菜要折返好几次，不是忘记带钥匙，就是忘记带手机。

所以那天我让张妈回去过年假，顺便改了个门锁密码。

我可不想中途被她救回来，洗过胃之后还要继续承受癌症的痛苦。

顾时泽深吸了口气，难言语气中的厌烦：

“张妈，你转告她，我没心思跟她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至于婚礼，随便她参不参加，我不在乎。”

放下电话，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林筝像一只轻快的蝴蝶，适时地凑过来安慰：

“怎么了阿泽哥哥，顾阿姨又惹你不开心了吗？”

她大大的眼睛像变戏法一样蓦地变红，语气里是十成十的委屈：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只是想婚礼的时候不留遗憾。婚礼结束我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惹她心烦。”

顾时泽哪里受得了她这样，宠溺地把她揽在怀里，叫她不要多想。

我听得灵魂直翻白眼。

林筝表面上替我说话，话里话外却全都衬托出她是朵无害的小白花。

从前，在我发现顾时泽对林筝有好感后，我常常邀请她到家里玩。

逢年过节也会送她一些小女生们喜欢的礼物。

平心而论，我对她实在不算差，实在搞不懂她对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敌意。

不过我很快就懂了。

因为我发现林筝最近总是偷偷见一个人。

5

这个男人我也认识，是林筝的叔叔，林平。

林家没落后，林筝和我们顾家走得很近，林平借机拿了不少好处。

我对这些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为了讨好林筝，顾时泽接手公司后干脆把他调进了董事会。

我不明白林筝见自己的叔叔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直到我看到林平手上拿着公司最新季度的招标文件。

林平指着文件上的一家公司，在无人的走廊里把声音压到最低：

“这次新楼盘的建筑商招标，让顾时泽选这家。”

我飘过去看了看，这个公司在行业里风评一向很差，出了不少豆腐渣工程。

要不是走大运从来没闹出过人命，估计早就倒闭了。

林平这样做显然是收了不少好处。

为了赚这些脏钱，甚至不惜坏了顾家的口碑。

林筝不动声色地结果文件，点了点头。

我无奈扶额，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得到顾时泽全心全意的偏爱还不够，还想毁了顾家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飘到顾时泽办公室，用尽浑身的力气吹着阴风，终于让房间里的气温降了下来。

果然，他受不住冷走出了办公室，并按照我的预想又敏锐地听到了角落里的窃窃私语，朝声源处走了过去。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妈妈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没想到林筝耳朵也灵得很，听到有人来了，立刻闭嘴。

让顾时泽看到她和叔叔在一起不要紧，可是手里的明晃晃的红色文件夹实在是很难解释。

林筝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身子一斜，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她本想摔一跤来博取同情，没想到身下涌出鲜血，缓缓红了一片。

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