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新闻。
那是在河南濮阳台前县的黄河岸边,一个平静的下午五点左右。孙泽兵在河边散步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儿童的求救声。
他立即跑过去查看,只见一个孩子正在湍急的河水中拼命挣扎。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下上衣,纵身跃入水中。
虽然这位28岁的年轻人从小就在黄河边生活,水性很好,但因为长期在外地工作疏于练习,加上这段河域水流特别湍急,暗流众多,营救过程着实不轻松。
当他终于游到孩子身边时,发现孩子已经昏迷。昏迷的人身体会变得格外沉重,他好几次差点被拖入深水。但他凭借着坚强的意志,终于成功把孩子带回岸边。
五天后,获救孩子的父亲汪洪彪带着羊和锦旗,敲锣打鼓来到孙泽兵家里。他还特意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见证,这在农村是最高规格的谢礼。
汪洪彪激动地说:「要不是孙泽兵,我儿子就没命了,这份恩情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孙泽兵却很谦逊:「不用这么客气,换做是谁都会这样做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种发自内心的善举,分量却重若千斤。
这次事件虽然让人后怕,但最终有惊无险。然而,同样是在黄河救人,老王的爷爷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黄河孕育了中华文明,是我们的母亲河。正如李白所描绘:「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它日夜奔腾不息,汹涌澎湃,但在这翻滚的河水下,藏着许多常人难以知晓的秘密。
老王的爷爷是山西人,是黄河边的「河凫子」。这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有人称他们是黄河的守护者。他们负责在河边巡视,驱赶或消除一些不祥之物。
「河凫子」有两样必备的法器:一艘舢板船和一条打鬼鞭,这是他们全年都不离身的宝贝。打鬼鞭的制作非常讲究,需要用祖辈高人的头发、黑狗毛,还有驱邪用的奖赏丝麻和铜线,将这些材料编织在一起,再在黑狗血中浸泡至少三个月。
每次巡河归来,「河凫子」都要用这条鞭子往自己身后抽打三下,以防邪物尾随。
在1965年的一次巡河中,老王爷爷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我父亲的这段回忆,是从他8岁那年说起的。
那天下午,小小的他坐不住,就和几个玩伴去了码头玩渡船。开渡船的王叔为人善良,总会在口袋里装些糖果。孩子们和他混熟后,经常会去他口袋里拿糖吃。
那个下午,父亲像往常一样抱着王叔的腰想去拿糖。平时王叔都会笑着拍他的手,叫他「小调皮」。但这次王叔却一动不动,表情凝重地盯着河面,眉头紧锁。
「王叔,你怎么了?」父亲问道。王叔立即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出声。接着,王叔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快去把你爹叫来,小心点,快去!」
父亲顺着王叔的目光望去,只见河水竟然变成了黑色。其实那并不是河水变黑了,而是有个庞然大物正浮在水下,远远望去才像是河水变了颜色。
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父亲完全没意识到危险,蹦蹦跳跳地跑回家找爷爷。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爷爷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瞪得通红。
「儿子,你得记住,这几天外人给你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只能吃家里的,明白吗?」爷爷严肃地说道。父亲被吓得直点头,以为爷爷发现了他偷吃糖的事。
等父亲说完王叔的话,爷爷脸色更加难看,抓起驱邪用的鞭子就往外跑,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好。父亲跟在后面,听见爷爷不停地念叨:「但愿还来得及……」
可惜还是晚了。到码头时,爷爷脸色发白。父亲看见码头边停着一艘三层楼高的大船,惊讶地喊道:「这么大的船!」
爷爷却苦笑着说:「什么船?你仔细看看。」
父亲走近几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船,而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十来个壮小伙正在努力控制住它的行动。
我赶到码头时,发现王叔叔正焦急地等着。看到我爹来了,他立刻迎上前,神色忧虑地说:「这情况不太好控制啊,有几个船客和渔民发现了它,用了好多鱼想把它引上来,现在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我爹脸色凝重,快步向前跑去,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快住手,这是黄河里的镇尸兽,抓了它会惹来大祸的!」
可惜人群早已被眼前的景象迷住,完全没把我爹的警告放在心上。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这龟肯定活了好几百年了,要是能吃上它的肉,说不定能长命百岁呢!」
听到这话,我爹脸色大变,声嘶力竭地喊着:「绝对不能吃,千万不能吃啊!」
但所有人都被长生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一个渔民抢先跑回船上,拿来一把大鱼叉,直接刺向大龟的眼睛。
大龟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这声音不但没让人害怕,反而让众人更加兴奋。更多渔民拿出鱼叉,开始不断地刺向大龟。
终于,大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我爹看着这一切,眼中含泪,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在王叔叔的帮助下,我们把爹扶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醒过来,但醒来后就一直呆呆的,问什么都不说话,连最爱的鱼粥也只喝了几口。
就在我爹卧床不起的这段时间,那些参与猎龟的人都分食了龟肉。有人烧烤,有人煲汤,还有几个小伙伴特意送来龟肉想和我们分享。
说实话,我也很想尝尝这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龟肉。但想到爹之前的警告,加上他现在的状态,再加上妈妈的严令禁止,我只好婉拒了小伙伴的好意。
谁知道,在猎龟事件的第七天,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七个带头杀龟的渔民,吃了龟肉后没几天就开始出现症状。他们不仅会恶心、呕吐、发烧,全身还像被无数蚂蚁噬咬一样疼痛难忍。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的病情越来越重,甚至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活生生把肉从骨头上抓下来。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完全失常,总是喃喃自语:「来啊,来陪我们啊。」
那7个人离世后,村里人才回想起父亲之前的警告。害怕自己也会遭遇不测,他们纷纷上门求救。
母亲脾气直率,毫不掩饰内心的怒火,对他们说:「当初警告过你们不能吃,非要吃,现在遭报应了吧!」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父亲走了出来,安抚住母亲的情绪。
「昨晚我梦见一位仙人,他告诉我这是我的命数。现在没有镇尸兽了,黄河底下的亡魂需要有人去管理,他们选中了我。」
母亲听完当场哭了出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管理亡魂,你疯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紧紧拥抱着我们母子俩,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我们就失去了知觉。
后来的事情是王叔告诉我的。
他作为父亲的摆渡人,载着父亲渡过了黄河,也渡过了忘川。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小渔船,而不是大渡船。
到了河中央,小船突然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父亲说,这是尸抱船,是来接引他的。
王叔低头望去,看见水底下站着许多穿着各异的人影,他们双手托着船底。
接着,父亲把打鬼鞭系在腰间,高声唱起了「巡河调子」,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王叔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听见父亲的歌声从河底传来,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他知道,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些吃了龟肉的村民虽然没有突然死去,但也都受到了惩罚。
大部分人年纪轻轻就患上重病,有的早逝,有的痴呆,有的瘫痪在床。
在王叔的帮助下,我考上了大学,带着母亲离开了那个充满伤痛的地方。
我明白父亲是为了「大义」,但看着母亲每天以泪洗面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他抛弃了我们。
至今我都不敢正视黄河,总觉得那翻滚的河水下,可能藏着另一个世界。
或许父亲就在那里。
我常常想,如果能再见到他,我会说些什么?直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我才忽然明白了答案。
也许,所有的爱恨、不甘与怨恨,最终都会化作一句:
「爸,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