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近山之女王媛媛讲述“司机爸爸”的苦难童年

祖国网新闻 2024-02-01 17:30:32

开国中将王近山之女王媛媛

我的司机爸爸朱铁民,1917年出生在南京市,5岁和9岁分别失去了父亲、母亲,成了孤儿,流浪在城市的街头。11岁时他开始在一家照相馆里当学徒。

那时的学徒工首先要伺候老板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还要给人家看小孩,动不动就挨打受骂,根本就学不到手艺。尤其是到了冬天,爸爸的两只小手整天在冰水里泡着,整个手都泡烂了。从手指到手背,一眼看去满是血红的肉,爸爸仍旧咬着牙干活。

爸爸回忆说,有一天早上扫地,因为手背上没有皮,手只要一攥,头上就疼得冒汗,扫把都拿不住,当然就扫不干净地。老板看见了,问他;“为什么扫地不用力?”他说“手疼!”老板叫他伸出手给他看,他就把手伸给老板看。老板问:“哪疼?”他就指着手背,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就拿起鸡毛弹子,用黄藤条,对着爸爸的手背一顿猛打。嘴里还咬牙切齿地说:“我叫你疼!我叫你疼!”当时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来说,只得眼泪往肚子里流,咬紧牙关承受住一切。

到了晚上,手疼的实在睡不着觉,爸爸就爬起来从破棉袄里揪出一团烂棉花烧成灰,涂在烂肉上,就算治疗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往外一跑,不要说吃,就是连个住的地方也找不着。他忍受着这种非人的待遇,只盼着能早日学到技术熬出头。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他的手经常是旧疤长新肉,好了又烂,然后又结痂。

说起爸爸的那双手,我想起一个辛酸的故事。我小的时候,爸爸悉心地照料我,却因他的大手太粗糙,总是在我漂亮柔软的衣服上划来划去,竟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有一次还划破了我最喜欢的小裙子。娇气的我为此还不高兴,向妈妈告状,嫌弃爸爸的手太粗。妈妈跟我说,爸爸小时候吃了很多苦,给资本家当童工,那双手不论春夏秋冬泡在水里都泡烂了,所以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永远忘不了爸爸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好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我捧着爸爸的那双大手仔细地端详着:那深深的疤痕、粗粗的裂纹,竟有很深的大口子!尤其是到了冬天,有的时候还流血呢!我问爸爸:“你还疼吗?”爸爸憨憨地冲我笑着说:“不疼,早就不疼了!”我恨旧社会,恨那个万恶的资本家,我问爸爸那个资本家还在吗?他说,应该是已经不在了,即便还在,也早就应该被人民政府给镇压了!当时我认真地对爸爸说,要是知道他在哪里,我一定去找他,给爸爸报仇。

童年的王媛媛与司机爸爸、美卿妈妈合影

那时我后悔极了,心疼极了,为了表达我的心意,特意把爸爸妈妈每星期给我坐车去学校的钱攒了下来(我自己步行走到学校),给爸爸买了一盒蛤喇油,那时大概也就七八分钱,但在当时可不算便宜呢。我打开那只精致的、贝壳装的蛤喇油盒,蘸上一些,轻轻地涂抹在爸爸的伤口上,还用小嘴在爸爸的那双大手上轻轻地吹着,好像那样就能减轻爸爸的疼痛似的。爸爸感动极了,假装告诉我说,我一吹他就一点都不疼了,可灵呢!他和妈妈还逢人就夸我懂事,知道体贴和心疼他们了。

后来很多年,爸爸一直抹着我给他买的擦手油。爸爸经常修车,他的手总是暴露在外面,尤其是在冰天雪地的冬季,手又红又肿的,还开裂,有时甚至露出很深的肉,看着很让人心疼。

在苦水中泡大的爸爸,平时用心看师傅做活,晚上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地跟师傅学艺,后来师傅看他聪明伶俐,这才教他学了一些照相的手艺。一有空闲,他还拿起笔来写写划划,学习文化知识。到了15岁,总算熬到学徒期满了。

爸爸学会了一门手艺,就开始到处去给人打工。但作为挣扎在旧社会底层的手艺人,总被人欺负,加之同行之间竞争激烈,他的年龄又小,动不动就挨打受气,后来索性就改行了。

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司令爸爸有时带着我们这些孩子们去公园玩。司机爸爸就挎着司令爸爸的一部老式“蔡斯”牌照相机,给我们照相。那时还很少有人有照相机,更不会摆弄那么“高科技”的东西,这回可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司机爸爸可神气呢!

照完相后,他在家里设计搭建一个简易的暗室,连冲带洗带放大,还会上颜色,弄得可专业呢!我们家过去的好多相片都是他亲自拍照、亲自冲洗、亲自上颜色。他还会两次曝光、两次照相,一个人、一张照片,就能照出“双胞胎”来呢。那时的我经常陪着他,有时是帮着他“干活”,眼看着一张白纸泡在显影水里渐渐地露出了图像,然后再放入定影水里浸泡一会儿,一张张照片就这样出来了。那个过程我至今难忘!……那时的我,总喜欢静悄悄地望着他那神情专注的样子,觉得爸爸真的好神奇!

司令爸爸授衔时的照片,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有小黑痣。司机爸爸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表示不满意。于是他就钻到那间小黑屋子里去了。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他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张修好的新版照片给我看。“咦?”司令爸爸的那几根凌乱的头发和小黑痣都不见了。我问他是怎么搞的?他说是把底片修理了一下就好了。当时我只觉得司机爸爸就像是会变戏法似的。

爸爸常向我谈起当年他感悟最深的一件事情。当年,可恶的洋鬼子为了占领中国的香烟销售市场,开始在柜台上摆放他们生产的香烟,敞开供人吸食,不要钱。等你抽上瘾了,对不起,已经没有那不要钱的烟了。爸爸就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小、又好奇,也没人管,就抽着玩儿,结果一抽就是一辈子!

那时候的烟有很多种,爸爸还抽过水烟袋、鸦片。他说那时候在南方,尤其是在云南、两广地区,有的驻店一进门就是一个很大的炕,炕头上摆放着各种烟具,谁来了都要先躺上去吸两口,好像是专门招待他们这些跑路人的,很普遍。爸爸说那时的烟其实就是鸦片,有的人吸上了瘾,什么也干不了了,生活都没了保障。他说幸好他没有吸食成瘾,否则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后来爸爸学会了开车,他很喜欢这个职业,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开着大货车跑长途,走南闯北,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主要是在上海、四川、云南、两广地区跑长途给人家拉货。那时就有车匪路霸,经常打劫过往货车,碰上这种情况,他就跟那些人斗智斗勇,躲过去了算是幸运,躲不过去,就跟着他们走,反正是一个人浪迹天涯,走到哪算哪。

爸爸说,那时正好是在抗日战争期间,全民都在抵御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就在滇缅公路上,他还开着车为战斗在前线的中国军队运送过军火及抗战物资。后来国民党军队一名军官看他又会写字,脑子又灵活,就让他穿上了军装,当了一名文书,主是给车队记考勤。期间,他亲眼看见国民党军队搜刮、掠夺百姓,还克扣他们的粮饷。有一次,他们一起开车拉货的哥们的老娘生病急需用钱,当官的只顾自己挣钱就是不肯借给他钱,弟兄们都很生气,想帮助他。爸爸当时车上拉了很多洋布,他就把一车的布都给卖了,把卖来的钱都给了那位哥们。为此,爸爸被国民党军官打得皮开肉绽,被关押了起来。后来,还是那些哥们一起攒钱把爸爸赎了出来。爸爸恨透了国民党,就趁他们不注意开着车溜了。

爸爸开车,跑的地方多,经历也多,见识也广。他所吃的苦、受的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是他坚强、勇敢,在磨难中顽强地生存。他说,困难是专门欺负那些软弱的人的,只要你不怕它,它就会怕你,勇于克服它,它就会向你低头。

开车跑长途,又苦又累,山高路险,天寒地冻,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爸爸因此积累了许多驾驶经验。后来在我学车时还常跟我念叨:雨雪天刹车要慢踩,山路弯道要尽量靠山而行,遇紧急情况要稳住劲,不能慌,最重要的就是胆大心细。他还经常跟我炫耀:开了一辈子车,从来没有出过大的事故!也是,几十年专职开车不出事故,真不容易啊!

王媛媛(右一)当兵之前与司机爸爸和美卿妈妈的合影

爸爸在旧社会生活和经历了三十多年,他恨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年代,更恨国民党军队、资本家和黑心老板,那些人根本不把穷苦大众当人看待。他期望着有一天能消灭这些黑恶势力,翻身得解放,早日过上人人平等的幸福生活。

1949年,祖国即将解放了。国民党不得人心,被共产党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爸爸亲眼看到国民党仓皇出逃,并且带着好多人往台湾跑。他当时的老板叫他也跟着跑,说台湾那边怎么怎么好,去了那里就能过上好日子。爸爸心想:“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说得好一定不会是真的好。”他听说共产党的军队是为劳苦大众谋幸福的,他对新生活憧憬着、期待着。他希望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之路,共产党既然能打败国民党,那就一定会解放我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他坚定地拒绝离开他所熟悉的地方,当时车行老板气急败坏,还想用解雇来威胁他,爸爸就动员和他一起开车的工人们集体罢工,离开了车行。

他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大陆。他说,我的职业就是开车,又是跑长途,一出车就是一千多公里。而台湾只是一个小岛,去那么小的地方开车多不过瘾,跑不了多远就到头了。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天高地广,有自己的家乡,又有自己的爱人,辽阔大地任我闯荡,我何必要跑到那么个小地方去呀?

后来他说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司机爸爸朱铁民的戎装照

1949年的5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本文作者简介】王媛媛,曾用名朱媛媛,王近山将军的第六个孩子,1953年11月生于北京。1969年参军,服役于南京军区某部医院。197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77年复员回京。1978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部储运局工作。1989年后历任中国商业建设开发公司办公室主任、业务部经理等职。其间多次被评为部级优秀党员、新长征突击手。2008年底退休。

本文系《祖国》杂志社宋志娇据王媛媛著的《司令爸爸 司机爸爸》一书中的内容编辑整理。转载请注明来源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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