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里的吃喝15：石碣一梦，江湖一生

水浒的好汉们虽然号称是“逼上梁山”，但实际上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上梁山的屈指可数（还不一定被谁逼）；而好汉们原本的生活也大多都过得不错，真正的穷人寥寥无几。

居住在梁山泊旁边石碣村、以打鱼为生的阮氏三兄弟是真正的穷人。

老大阮小二已经娶妻，两个弟弟阮小五和阮小七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们住的都是草房子，衣衫破旧，当然了时常有点钱还要去赌——输没了还拿老妈头上的钗儿还钱去赌，日子过得辛苦又混乱。

兄弟三人虽然个个身强力壮，性格豪放，都有一身本事，无奈身处社会底层，没有文化，见识不多，连个像样的好汉也接触不到，便是想当强盗都找不到门路。

那一年夏天，曾经在村里住过的吴用吴学究突然来访，说要买几条金色大鲤鱼。阮氏三兄弟于是在酒店里请他吃饭，四个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半日。

吴用似乎意犹未尽，他主动又再酒店买了20斤熟牛肉，一对大鸡，还有一瓮酒，要与他们把酒夜话。

当夜，四个人坐在阮小二家后面的水亭子里，一边喝酒吃肉一边闲聊。吴用故意将话题引到梁山泊，说起他们在那里打家劫舍，过着热闹而痛快地生活，阮小五由衷羡慕道：

“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缎，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兄弟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

分金银，穿绸缎，喝酒吃肉，这是梁山好汉的快意生活，也是众多如阮小五这样，每一个穷人的梦想。简单粗暴，却又让人感慨心酸。

虽然满心向往，虽然也不怕生死，但他们没机会去参与其中。身为底层穷人，他们没本事自主创业，只能跟着别人干。他们叹息，竟没有人识得他们的本领和义气，只能继续打鱼为生，过着穷困而混乱的生活。

阮氏三兄弟的话正是吴用需要的，他兜来转去，终于说了实话：

现在有一场富贵，就是梁中书送给蔡京的十万贯生辰纲，东溪村的晁保正特地让我来邀请你们，一起去取不义之财，然后“大家图个一世快活。”

如此泼天富贵在前，谁能抗拒诱惑？无论是家资富有的晁保正，还是穷人阮家三兄弟，全都两眼放光，都跃跃欲试。当即三兄弟都欢喜答应，第二天吃过早饭，便跟随吴用来到东溪村，见到了晁盖和刘唐。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六个人相见恨晚，言语投机，第二天就在香花灯烛前共同立誓：我们要夺取这不义之财，谁有私心，就天诛地灭。

便是在这时，入云龙公孙胜来了。他和刘唐一样，也是对那生辰纲羡慕得眼红，可掂量了一下自己，实在没本事单独成事，便来找晁盖——英雄所见略同，大家目标一致，不管从前熟悉不熟悉，彼此性格气质差异多大，都毫无关系，都同心协力。

七个人已经不少了，所以就得排个座次了。晁盖是地主，又是核心人物，当然是老大。吴用坐上了老二，公孙胜最后一个来到，与其他6人又毫无交情，但人家有特殊才能啊，能够呼风唤雨啊，所以坐上了第三把交椅。刘唐排到第四，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只能叨陪末座。

唉，按照先来后到吧，他们不是最后来的；按照交情吧，他们跟吴用认识多年，而吴用又和晁盖自幼相交；按照加入方式，他们不是上赶着自己来的，是吴用专程去请的。这么说，也不应该给他们排最后啊，是不是，因为他们是穷人的缘故呢？

当然了，阮小二兄弟好不容易才找到组织，能让自己跟着干，能够大块分金银财宝，然后可以大碗喝酒吃肉，实现梦想就在眼前，区区一个排位，他们才不在乎呢。

商议已定，吴用、刘唐和公孙胜便留在晁盖庄子中等候，阮氏三兄弟却有家有业，得先回家接着打鱼。临行前，晁盖拿出三十两银子相赠，他知道他们穷，要拉人家干风险极高的大买卖，总得先预付点定金啊！

在吴用的巧妙设计下，晁盖等人兵不血刃，成功“智取生辰纲”。阮氏三兄弟带着分到手的金银财宝回到了石碣村，想来他们很是过了好些天梦想中的快乐日子。

不久，白胜被抓，晁盖等人逃到此地，他们终于走上了造反上梁山的道路。此后梁山风起云涌，除了座次一再后退之外，对阮氏三兄弟也没什么大的波及，他们担任水军统领，当然没什么故事。招安后在与方腊的残酷征战中，阮小二和阮小五先后战死。

只有阮小七幸运地活了下来，还得到了一个“盖天军都统制”的官职。但他很快就被其他官员排挤，贬为庶民。阮小七倒也无所谓，他带着老母回到了家乡石碣村，依旧打鱼为生，重新过回了渔民生活。

白云苍狗，世事如棋，经过了这一场从贫穷到富贵又回到原点的沧桑，他一定不会再羡慕那“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缎，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的痛快生活了吧？

经历过了，便不过如此。

江湖好汉的岁月，原也没有那么好；辛苦渔民的生活，也并非那么糟糕。然而个中滋味，总要亲身感受亲身体验，才能真正懂得明白。

偶尔，他会想起那个夏天的夜晚，他曾豪气干云地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

落子无悔，哪怕人生不过是石碣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