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那日,我当着他的面从城墙跳下。
再睁眼,回到了十年前。
三皇兄把他踩在脚下,骂他是个废物质子。
我像前世那样,用最明亮的笑容救了他。
然后一点点毁了他。
……
我请求父皇把周锦送我当玩伴。
他不同意,但抵不过我百般撒娇,最后叹了口气,让我注意分寸。
我懂他的意思,提醒我身份差别,不要爱上周锦。
可上辈子的我终究是让父皇一语成谶。
但这次我已经不是那个被宠得天真烂漫的公主华月了。
我把周锦带回邀月宫悉心照料。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没关系,你以后就是我的玩伴了,我来保你。”
我要把你放在身边,亲自盯着你。
周锦接过我手里的药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就不劳烦公主了。”
侧低下头露出泛红的耳尖,和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好一副柔弱羞涩的模样。
全国都知道当今公主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和漂亮的人。
他当然也知道,知道我最爱他这副皮囊,所以在被三皇兄踩在地上的时候,死死保护着脸。
一瞬间我竟然把现在的他和十年后的他认成两个人。
我暗自咬了舌尖,然后用最天真的笑容问他:“我就说我三皇兄那小身板怎么会把你打成重伤呢。”
周锦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惊慌。
我非要撕开他的伪装。
“既然病好了,就陪我玩捉迷藏吧,找到我的话就赏你一个愿望。”
三天后,小桃提醒我。
“公主,周公子已经在地窖被关了三天三夜。”
我慢悠悠吃了饭,读了书,小憩一番。
带着小桃去看那个高傲的周锦,如今会是什么落魄模样。
推开地窖大门,一束日光打在他脸上,眼底的阴鸷狠戾清晰可见。
刹那间我全身的血液止不住地颤抖。
仿佛看到了前一世让我的国家血流成河的恶煞。
只一瞬,他收起全身的戾气,用最温柔的笑容哑着声音说:“找到公主了。”
接着“砰”的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我请御医为周锦治病的事传遍皇宫,再回到我耳朵里则成了另一个故事。
质子心甘情愿被公主折磨,公主良心发现后整日以泪洗面,寝食难安,好一段绝美爱情佳话。
皇后处理了造谣者,父皇冷着脸罚我跪地,指责我这次过了火。
周锦毕竟是胡国的三王子,他的生命关系着两国之间的和平。
只要我撒娇求饶父皇一定会免去我的惩罚,可这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我重生了?说我梦见了未来?说我知道周锦未来会灭了咱们国家?
可笑。
父皇严令禁止鬼神迷信之说,哪怕是我也不能触及这条底线。
何况灭国并非只靠周锦一人之力,朝堂上有叛徒,宫内有内鬼,宫外有间谍,他从一开始就谋划了整盘棋局。
杀他一人不足以,我要斩草除根。
首先就是他在皇宫之中的内应,既然敢在宫中散播谣言给自己立深情的形象,那我就让谣言愈演愈烈,大到必须被惩处的地步。
周锦醒来后,我哭着向他道歉:“我没有想到你会去地窖找我,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早早找到你。”
小桃准备的辣椒水,真辣啊。
见我哭得毫无形象,他满是震惊,然后试探着用袖子擦掉我的眼泪。
“都怪我,要不是我害怕黑暗的环境,也不会被夺去半条命。”
“你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不是你的错。”
他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哭得更惨了。
来掩饰我的激动。
我不但知道他害怕黑暗,我还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弱点。
他小时候和母妃被幽禁在冷宫,门窗被堵死不见光,他再次见到光的时候,母妃就躺在他旁边,停止了呼吸。
从那以后他害怕黑暗幽闭的环境,甚至借此设下苦肉计,我天真地为他伤心难过,发誓要永远做他的光。
周锦这个人假话掺着真话,从踏进夏国开始,就步步为营。
我也得一点一点,把他欠我的,全部要回来。
记得上辈子我从三皇兄手底救下他之后,三皇兄便处处找他麻烦,他都忍了下来。
但是在三皇兄骂我嚣张跋扈之后,周锦第一次反抗了他。
结果自然是被三皇兄的侍卫打了个半死,他没有告诉我,所有人都没有告诉我。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想因为我破坏公主和三皇子的关系。”
我说不是这个,是为什么打皇兄。
“因为在我心里,公主是对我最好的人。”
阳光照亮他的笑眼,里面映着我的身影,仔细看会发现瞳孔中的女孩脸颊发红。
我们一瞬间亲近了很多,他会陪我一同读书,陪我弹琴作画,陪我偷偷溜出皇宫。
第一年,他给我讲胡国风情,给我编草蚱蜢,诉述对夏国的惊叹。
第二年,我们畅想未来,希望两国永远交好,希望能永远在一起。
第三年,他回了胡国,临走前说会一定会当上胡国大王,然后风风光光迎娶我,让两国友谊永续。
之后,我一直在等他,拒绝了小将军的求亲,拒绝了探花郎的示爱。
所有人都在说周锦不会回来,我说没关系,是我愿意等,他给我寄来的每一封信件我都能倒背如流。
再见他,是在第七年。
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莫名失了眠,漫无目的逛到皇宫角落,看到废弃的院落闪映着一抹黄光。
推开门,地上躺着一个宫灯,宣纸上溅满了红色的液体。
忽明忽闪的灯光照出两个人影,黑衣男子手持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刺进六皇兄的身上。
那人听到我的尖叫声后转身,我看清了他的脸,周锦。
他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笑着向我走来:“小公主,好久不见。”
“周锦?”
我僵硬地向后挪动。
“为什么?”
他扯起嘴角,声音突然从陌生变得熟悉:“跟我回胡国吗?做我的王后好不好?”
我被石头绊倒在地,只顾得上连连摇头,不知不觉泪水滴在手上。
“那就没办法了。”
我被割了舌头,挑了手筋,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而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六皇兄的死成了悬案。
当我想办法把事情告诉父皇的时候,边关战败的消息频频传来,北面、西面和西北三方失守。
再三个月,周锦率军濒临城下,我便在他面前从城墙跳下。
这一次,我一定会守护好我的国家,让周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起他晕倒前眼里的恨意,我只觉毛骨悚然。
这样的人越早除掉越是安全。
可皇后不是我生母,皇兄之中有叛徒,父皇只会当我在胡说,最重要的是周锦的行动还未开始。
没有证据没有把柄,杀了他我也无法好过,况且有反叛之心的皇子对夏国也是巨大隐患。
得从长计议,不能再盲目行事,否则只会重蹈覆辙。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我端着亲手做的长寿面为周锦庆生。
自从地窖幽禁事件之后,周锦为防打草惊蛇很久没有行动。
我又成了上辈子那个恋爱脑傻公主,为他顶撞三皇兄,为他惩罚宫女,把父亲赏我的红宝石匕首送给他,只因那是胡国进贡的珍宝。
甚至做得更加疯狂。
为他下厨烫了一手泡,为他刺绣扎了一手伤,然后在他面前委屈巴巴地求关心,他只要能夸我一句,我就会开心到手舞足蹈。
皇宫上下都知两件事, 第一,小公主生性骄纵不好惹,第二,质子周锦受公主独宠惹不得。
终于,他望向我的眼里少了些冰冷,多了些热情,陪我读书玩乐的时候会不自觉扬起嘴角。
吃完长寿面,他居然伸手向我讨要生辰礼物。
上辈子我们互赠亲手雕刻的玉佩,他做的精致,我雕刻的丑陋,但他从未嫌弃佩戴在身。
只不过在他挑我手筋的时候,我的玉佩挣扎中磕碎了,别的都可以再做一遍,只有这件事,我不想。
我把父皇赏我的独一无二的西瓜那么大的夜明珠送给了他。
收了我的礼物,他得寸进尺:“后天灯会,公主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我抑制不住地高兴。
这是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可为什么一定是后天的灯会。
“这,不好吧。”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他思考片刻:“上次捉迷藏,公主还欠我一个愿望,说什么都可以实现。”
不惜如此地步也要让我去,我倒要看看他要使什么手段。
我莞尔一笑:“那后天你要打扮得好看一点。”
然后害羞一笑,转身跑出了门。
灯会,是和重要的人互表心意的日子。
我接过周锦递给我的玉兔花灯笑得灿烂。
“这花灯和姑娘真配,祝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锦笑着不置可否,拿出一锭碎银子给老板,说不用找了。
我假装害羞低下头,用手拨弄兔子的耳朵,实际上在暗自观察四周,他今天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绝不可能单纯为了约我出来赏灯。
背后传来骚动,尖叫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愣在原地,听着马蹄声疾驰而来,身体却来不及反应。
在被踩踏到的一刹那,一只手揽过我的腰,用力把我带到他怀中,另一只手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前,马蹄声从我耳边擦过。
腰间的胳膊勒得我发疼,见了太久他温柔的假面,差点忘了他的武艺丝毫不逊于他的学识。
能领兵作战的人,身手反应必然一等一的优秀。
我推开他,看着脚下裂开的花灯一脸难过:“我没事了,但是花灯被踩碎了。”
周锦拉着我上下打量:“只要你没事就好。”
“今天怎么了,我瞧你出来后总是失神。”
我摇摇头,还没张口解释,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月月?”
杨英韶是杨大将军的儿子,在边关驻守三年,今天刚凯旋回朝。
原本,我跟他约定好,要在他回来这天去迎接他,我又一次食言了。
“韶哥哥。”
我自知理亏,躲开了他的眼睛,但却无法忽视他在我和周锦身上来回打量的目光。
我和周锦的关系,想必他已经听说了。
他望着我叹了口气:“刚才我在追那匹马,看见有人差点被撞到……你没事吧。”
“公主没事。”周锦抢先回他。
杨英韶仿佛未曾听到。
我看着杨英韶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眼神示意他先离开,之后找他解释。
希望我们的默契还存在。
但抵不住半路杀出个周锦:“听说河边有歌舞表演,既然杨公子来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找了最佳的观赏位置,我却如坐针毡,一杯一杯喝着龙井,来缓解莫名的尴尬。
杨英韶给我倒茶,周锦递给我花糕,两个美男子在侧,我就像话本子里的风流公主。
我刚想说些什么,周锦开始一点点介绍舞台上的装饰,是胡国特有的花卉和乐器。
他的话音落下,对面的舞台点亮了花灯,舞女们摇曳着身姿出场,最中间的是个异域舞姬。
周锦还在耳边说些什么,但此刻我全部视线被她右耳的痣吸引。
刚才撞我的那个人,右耳上也有一颗痣,看起来也是女人的身材。
难道说,周锦当时把我揽在怀里,是为了挡住我的视线,和她传递情报?
“公主不喜欢我家乡的舞吗?为何紧皱眉头?”
糟了,大意了。
我稳定心神,慢慢解释:“这个舞姬也是从胡国而来,但是和你的样貌差别好大,为什么呀?”
周锦浅浅扬起嘴角:“这还是公主第一次关心我的身世。”
说完抬眼看了我右侧一脸黑的杨英韶。
继续说道:“我的母妃是夏国人,所以我也更像夏国人,而没有明显的胡国特征。”
所以才会被厌恶,才要复仇,才要灭了夏国吗。
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到了皇宫侧门,我告别杨英韶正要进门,他突然拉住我的衣袖,双眸漆黑地看着我沉看着我。
“月月,我有话给你说。”
周锦识趣地先行离开。
杨英韶带我往回走,等到四下无人,他终于换掉了那张黑脸。
弯着眼睛问我:“现在可以给我说了吧,发生了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就算杨英韶听力非凡,我还是担心周围有周锦的手下。
我示意他低下身,踮脚靠近他的耳边,放轻声音:“帮我偷偷监视周锦和刚才那个舞姬。”
杨英韶瞬间敛了笑容:“怎么?怀疑你的周公子喜欢别人?”
我翻了个白眼。
他说我这样做有损公主的形象。
“不闹你了,快说吧,怎么了?”
我把我怀疑周锦来夏国别有预谋的猜想,和他认识舞姬的事情都说了。
之所以是怀疑和猜想,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讲述我是重生的事实。
“好,明天我就派人监视他们,你放心。”
觉得我在说笑,还能够认真帮我的人只有杨英韶了。
从小替我背锅,被杨将军罚跪祠堂,还依然会继续帮我做傻事。
上辈子他向我表明心意的时候,我很吃惊,而那时的我一颗心已经被周锦占满。
被我拒绝后,他去了边关一待三年,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在和胡国打仗中战死。
一想到这里,我的声音不自觉哽咽:“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今天为什么不去迎接你。”
他揉了揉我的头顶:“那下次一定去迎接我好不好?”
“好!”
回邀月宫的小路上,一个人影从黑暗之中现身。
在我惊叫之前,他先出声:“是我”。
是周锦。
我问他为什么没有先回去,他转移话题。
声音卑微而落寞。
“你今天原本是要去迎接他的对不对?”
“所以才会在灯会上一直失神。”
“是我打扰到了你们吗?”
胡国舞姬在城内声名鹊起,我的几位皇兄也忍不住去宁香楼一睹芳容。
杨英韶告诉我,其中最经常去的是我六皇兄,他为人风流好色是不假,但从不会拜倒在同一袭石榴裙下,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及他最后死在周锦手里的模样,都让我难以释怀,为何死的偏偏是他。
他和舞姬、周锦的接触太深了。
难道说,那个被策反的人就是六皇兄?
而灯会之后,周锦一直在躲着我。
那晚他说完话就走了,没有给我回答的时机,我是想好好解释来着,多么好一个刷好感的时机啊,可惜了。
小桃来给我梳妆的时候,看着桌上的玉簪打趣我。
“这不是周公子前几日送您的生辰礼物吗?”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不亲手送给您呢,反倒是放在门前。”
“而且听说他前几日不慎落水染上风寒,已经在房间待了三天了。”
苦肉计是吧。
周锦门外的下人见到我一脸震惊。
真会演啊,明明正是他们散播消息让小桃听见,然后告诉我。
周锦见我来之后,慌忙起身,我扶他坐在床上,给他喂药。
“麻烦公主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玉簪我很喜欢。”
“我和杨英韶已经三年没见了,我一直把他当兄长。”
他的瞳孔染上亮光,接着又归于暗淡:“如果,我不是以质子的身份和你相见就好了。”
“那我一定会迎娶你。”
呸。
“如果你不被送来夏国,我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也不会和你相处这么久。”
我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我会等你,等你回胡国之后向我父皇提亲。”
不知道他信了多少,但是肉眼可见,他的行动着急了。
白天在我身边陪我,晚上偷偷溜出皇宫。
两个月后,宁香楼失火,舞姬柳晚晚葬身火海。
小桃给我讲这些的时候还在感叹:“真是可惜了,我还没见过胡国舞姬的身影呢?”
初夏的天气,我竟然冒出一身冷汗。
上个月和皇后聊天的时候,我不经意间提到六皇兄最近总是去宁香楼,都不陪我玩了。
她是个聪明人,悄悄告诉了太子。
太子身边有优秀的暗卫,有训练有素的亲兵,一定可以查到六皇兄和周锦之间的联系,并且隐藏好行踪。
没想到周锦居然发现了异常,果断火烧宁香楼,毁尸灭迹。
既没有牵连到六皇子,也没有扯到自己身上。
可这么一颗精心布下的棋子,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周锦,不愧是心狠手辣第一人。
在杨英韶和太子双方的监视下,周锦几个月没有行动。
亦或者是派遣手下暗自布局。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愈发着急,得找个机会逼他动手。
皇后邀我一同用膳,她告诉我,马上就要秋狩了,给了我一盒桂花糕,打开后放着一份狩猎场的地图。
她一脸慈祥:“回去慢慢吃,不够的话再来找我要。”
她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和我想到了一起。
狩猎当天,我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要猎到最多的野兽,成为夏国最勇猛的公主。
一声令下,我骑着马和周锦一同冲进林子最深处。
周围风声劲急,夹杂着箭矢声,野兽嚎叫声,还有狩猎者的狂呼。
周锦的狩猎习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按兵不动,等到野狐放松警惕的时候,一箭穿喉。
那只狐狸就像上辈子的我,我忍不住摸了摸脖子问他:“你很喜欢狩猎?”
“小时候跟父王练过,在我们胡国,每个男子基本都要学习射箭打猎。”
“和我们这里很不一样呢。”
“公主又是为什么喜欢打猎?”
“我不喜欢打猎,只是身为公主,一定要做。”
一定要杀了你,保护国家。
日暮西山,我拿着丰硕战果向周锦炫耀。
余光看见远处闪过一抹银光。
我骑马疾驰到他身侧,一支箭直直插进我的胸前。
“华月!”
周锦接住我倒下的身体,把我扶到他的身前,一直喊我的名字。
眼神慌张而惊恐,说来难以置信,两辈子加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喊我的全名。
他总是喊我公主,让他在演戏的时候时刻提醒我们的身份和立场。
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惊慌,一瞬间,竟然以为他是真的在担心我,这样的阎罗也会有感情吗?
只可惜,这是我精心为他设下的圈套。
苦肉计虽然老土,但真的好用,怪不得上辈子他总替我受伤。
我在床上躺了七天才睁开眼睛。
皇后跟我说没事了,我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断断续续能听到别人的声音,父皇,杨英韶,皇兄,小桃,但就是没有周锦。
再睁眼,杨英韶在我身边。
“太医说箭矢要是再偏半寸,就要射进你的心脏。”
“你只说射他的左肩膀,可没说你要帮他挡箭。”
“皇后和太子早就知道是不是?你只瞒了我。”
我拉起他发抖的手:“你看,我这不是还好着呢吗?”
“我怕你知道是我的话会手抖,我不说的话你一定会百发百中,所以现在我才没事啊。”
“韶哥哥?”
“就你有理。”
他抽出那只被我拉着的手,放回被子里。
一脸严肃开始说正事:“如你所料,周锦和六皇子密谈被抓到了现行。”
如果我受了重伤,父皇和宫中的人定会手忙脚乱,集中侍卫保护我,以及追查行刺我的刺客。
这样就会给周锦和六皇兄可乘之机。
在他们密谋的时候被太子亲卫抓个现行,现场还有城防图和夏国的密道布局。
皇帝大怒,六皇兄和丽贵妃病死了。
毕竟是皇家丑闻,不好声张,但该知情的都知道内幕。
至于周锦,还在大理寺狱关着呢,凡是进了那里的人,先要脱层皮。
对比起来,我这一箭算是轻的。
周锦坚持全部是自己一人所为,父皇听不到胡国的消息不会善罢甘休,况且周锦还背着六皇兄和丽贵妃两条人命,只杀他一人太便宜他。
我听得津津有味,但还是想亲眼看看他的下场。
“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等你伤好了。”
说完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抵在我的嘴边。
我抿着双唇,侧脸躲开。
他轻笑一声:“放心,皇后说这个里面没放迷药,很甜。”
“就算不好吃,这哪能比得上被射一箭难受。”
又来。
“我中箭前吃了迷药,不疼。”
“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再见周锦,是在大牢中。
他两只手被铁链吊在两侧,脚趾刚刚触地。
后仰着头晕了过去,脖子以上完好无损,脖子以下处处见血。
胸前是烙铁的印记,血痂和新鲜的血液交织在一起,上面还有白药的粉末。
被水泼醒后,他好一会才看清面前的人是我,嘴角如往常般勾着一抹微笑。
“公主没事就好,对不起没能去看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担心你。”
如果不是声音嘶哑,光看这样脸,还以为他没有受刑。
这样的心态和伪装能力,必定会成就一番大事,只可惜是敌人。
我拨开他脸侧垂下来的头发:“不用说违心话了,你我心知肚明。”
他眼里的温柔消失殆尽,声音冰冷。
“公主是什么怎么怀疑我的?”
什么时候呢,如果不是重生一次,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
“如果我说是因为一场梦,你信吗?”
“我信。”
“为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人发现我的伪装,我也有信心不会失手,你这么一个娇养的公主又怎么会发现呢。”
多么自信骄傲,不愧是能灭了夏国的人。
我偏要打碎他的傲骨。
“你机关算尽终究棋差一招,差的就是老天不待见你。”
“如实交代我能让父皇饶你一命。”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自嘲一笑:“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
心思被点透,对付周锦这种人,一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既然你不想离开这里,那就慢慢考虑,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转身对杨英韶交代:“把他双手双脚废了。”
上辈子他挑我手筋,这辈子我要加倍奉还。
周锦在我身后笑得疯狂。
绑在手腕上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在我踏出牢门那一刻,周锦的声音飘过耳边。
“小公主,咱们下次有缘再见。”
抓到周锦可谓大功一件,父皇重重嘉赏我和太子。
宴会上轻歌曼舞,群臣喜笑颜开,父皇和皇后慈祥地看着这一切。
我紧绷了两年的神经终于可以抚平了。
记得那时候,文武百官死的死跑的跑,父皇绝望崩溃抹脖自尽。
皇后安排太子和三皇兄带上我出逃,叮嘱我们好好活着有朝一日光复夏国。
我没走,亲眼看着她回到父皇旁边,用同一把剑刺进胸口。
尽管不是我的生母,我也一直很尊敬她,她是个聪明、有骨气的皇后。
她在我面前缓缓摊开一本画册,我顺势瞥了一眼,接着震惊地抬头看她。
“这都是我精心筛选的男子,看这个,丞相的儿子一表人才,再看这个,极可能是未来状元,还有这个,尚书府的大公子,最近屡破奇案……”
见我久久没有动静,她目光从画册落在我身上。
“怎么,都没有看上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
“要我说,杨家的小将军也不错,那孩子从小就爱跟着你。”
“上次你中箭的时候,他可是比谁都着急,天天进宫来看你。”
最近,我和杨英韶在皇宫偶遇的机会越来越多。
他顺手给我塞些糕点零食,就跟着太子去商量事情了。
这天在御花园里见到他,我直接向他伸手,一支蝶翼银钗放在我手上。
“收了我的银钗就不能选别人了。”
他盯着我,目光灼灼。
“听说,皇后最近在给你物色适龄男子。”
看着他耳尖泛起的一抹红色,我才发觉,自己的心可以跳得这么快。
所以那时听到他战死的消息才会那样难过,才会放弃跟太子一起出逃,选择自杀。
幸好,这次没有错过。
“那你把它插在我发髻上好不好。”
回屋的时候,我脸上的热意还未散去。
小桃看到我,连忙问我是不是发热,我摇头。
“公主没事就好,今天院子里来了只野猫,把房顶的瓦片都弄掉了两块,我还在找它呢。”
“没事,过一阵它自己应该就跑了。”
睡前我把银钗放在床头,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
半夜被噩梦惊醒,我起身喝了杯凉水压惊。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捂住我的口鼻。
“小公主,你这么聪明,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呢?”
是周锦。
他居然从大牢里逃了出来。
捂着我手苍劲有力,可明明已经被挑了手筋。
还没搞明白情况,后颈一疼,我失去了意识。
我被周锦关了起来。
每天有人按时送饭送水,除此之外和外界再无联系。
第三天,我才见到了他。
“你怎么逃出来的?手和脚怎么会完好无损?”
他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接着坐下布置碗筷。
“区区一个大牢而已,换个人代我受罚就行了。”
易容术!
但我当时去看他的时候,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周锦。
也就是他背后有人可以把他放出来也可以送进去。
究竟是谁?
“真正和你合作的不是我六皇兄吧?”
他继续倒酒:“你很聪明,那个傻子只不过是被我骗了而已,几个女人就把他迷得五迷三倒,把城防图交了出来。”
那是他活该。
“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死的就是你,我父皇一定会找到你。”
“怎么会怀疑我呢,我可是在你太子哥哥手里关着呢。”
还是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为什么抓我,既然你能逃出来,不管是逃回胡国,还是继续卧底夏国,我都已经没用了吧。”
他将手里的小杯酒一饮而尽,继续倒酒。
“本该是如此,可我就是喜欢你聪明的样子,现在的你可比之前好玩多了,跟我回胡国好不好。”
我冷笑一声。
他毫不在意,也或是早已经知晓答案。
“我想问一件事,公主曾对我动过心吗?”
“有过。”
我咬牙切齿强调第二个字。
哪怕是重生后,看着他对我从冷漠到欢心,奋不顾身跳水救我,我不止一次怀疑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场噩梦。
但地窖见到的那一眼凶戾,让我立刻清醒,仿佛看到了他一刀一剑杀人的模样。
而这个人正将把玩了许久的酒杯放我面前:“来吃饭吧,我都尝过了,没下毒。”
我伸手掀翻桌子,饭菜碗筷碎裂一地。
又过了七天,我还被关着。
他依然来陪我吃饭。
饭菜很不错,全是我喜欢的,打不过,那就好好吃饭。
他冷不丁地出声:“十天了,皇帝搜查全城也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能逃得走吗?”
“当然,韶哥哥一定会找到我的。”
“那就看看究竟是他先找到你,还是我先完成计划带你去胡国。”
尽管他很好地在控制情绪,但是眨眼的频率慢了,他在着急。
而着急的人最容易冲动。
我继续点火:“跟你走也没事,总归韶哥哥一定会找到我,他本就说要带我去夏国之外的地方玩,这下正好……”
“啪”的一声,周锦手里的筷子断成两段。
他抓住我的手:“跟我回胡国好不好,做我的王后,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我另一只手抓住他胳膊上的伤口。
“周锦,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在跟你演戏,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你只是无法接受我脱离你的控制。”
“你今天之所以会这么慌乱,让我猜猜,是不是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七皇兄了。”
当初去宁香楼的,除了六皇兄,还有七皇兄,只不过他一直安静地当个瞎眼的废物皇子,常常被忽略。
他身上有四分之一胡国血统,母亲早早病逝,所以去宁香楼听曲怀念母亲也极为正常。
“你们两个有相似的经历,所以才更能达成共识,然后里外勾连一起攻陷夏国。”
周锦为我鼓掌欢呼:“你真的很聪明,猜的也都不错,但可惜太晚了,四周觊觎夏国的国家早就准备好了军队,只要我拿到七皇子手里的城防图,不出半年,夏国就要灭亡。”
“是吗?”
“当然,还有半个时辰,城防图就要送到我手中,我今天就是要绑也要把你绑到胡国。”
我踮脚贴近他的耳边。
“忘了告诉你,这不是我这几天才想明白的。”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裂的瓷片,径直扎向周锦的胸口,他反应迅速,抓住我的右手。
我朝他一笑,左手死死抓住他的腰身。
与此同时,一支箭穿过门缝,射向他的眉心。
他偏头躲开箭矢,我左手接住衣袖里滑出的碎瓷片,使劲插进他的腰身。
他反手把我钳制在身前,一把匕首贴近我的脖子。
“公主手不疼吗?以往被针扎一下都要流眼泪。”
“都是跟你学的苦肉计。”
“这种时候还在嘴贫。”
“你不也是,这种时候还不赶快求饶。”
“求饶有用吗,我的计划已经被你看透了不是吗?”
他在大牢里说我们会再见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还没完。
太子顺宁香楼这根藤摸到了七皇子这个瓜。
我也赌周锦不会轻易放过我,一定会再来找我,所以顺势被他绑走,好知道他的藏身之处和全部阴谋。
果然我赌对了。
杨英韶和太子进来的时候,我成了周锦的人质。
他不顾周围人在说什么,低下头贴近我的耳朵:“下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暗道不好,大喊杨英韶的名字。
他一箭射向周锦的右手腕,阻止他用匕首抹脖自尽。
我趁机挣脱出身,把脚边的匕首踢到一旁。
周锦被护卫牢牢掣住。
我看着跪在身前的周锦:“想要用死来作为胡国开战的借口,做梦。”
“我要让你死得有价值,才不辜负你这么多年的努力。”
酷刑还没用上,周锦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计划。
不再有绝对的自信,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讲到关键之处,反而自嘲一笑。
从前那个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也骄傲着不会低头的人,再也没了。
他最大贡献就是全程没提胡国,独揽在自己身上,这对两国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避免战争,避免生灵涂炭。
我亲眼看着他被毒哑嗓子,双手双脚的筋脉被一根根挑断,疼得声嘶力竭。
放弃了尊严后,再也不需要忍耐,面具戴得再久,也会有摘下来的那天。
他张着嘴对我讲话,只有“啊啊啊啊”的声音,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是我们有机会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上辈子他能这么想,不背叛我就好了。
但是。
“不会的,你不要低估了你的野心,你比你想象得更加疯狂,永别了。”
七皇兄病死了。
周锦被安全送到胡国境内。
只不过胡国大王收到的,是一个木箱,一个装着周锦头颅的木箱。
杀鸡儆猴,不止胡国,还有周围各国。
单凭胡国如何能撼动夏国,怕的是各国联手。
来年皇帝宣召减轻各国供奉,加强友好交流。
杨英韶说,他原本有机会可以逃跑的。
“那可能比杀了他还难受。”
周锦本就是胡国的一颗弃子,他如果不孤注一掷下盘大棋,只会被其他几位王子吃得骨头都不剩。
额头被重重弹了一下。
“你倒是真的很了解他,嗯?”
杨英韶莫名其妙吃醋了。
“他都死了,我亲手害的。”
“再说了,父皇不是答应你的求亲了吗?”
杨英韶把手里的小白猫塞进我怀里,然后揽住我的腰,轻声轻语。
“你父皇答应了,我还没听到你的意思。”
尾音婉转勾人。
我一时间红了脸颊,小桃还在旁边看着呢,我稍稍侧身,余光瞥见小桃原本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你以为我要是不同意的话,我父皇会答应吗。”
“夫人。”
“叫早了。”
“不早,再过三个月就成亲了。”
“你父皇答应了,我还没听到你的意思。”尾音婉转勾人。
我一时间红了脸颊,小桃还在旁边看着呢,我稍稍侧身,余光瞥见小桃原本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你以为我要是不同意的话,我父皇会答应吗。”
“夫人。”
“叫早了。”
“不早,再过三个月就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