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解放军301医院,几个身着军服的部队首长环绕在一张病床旁,紧张、关切地看着床上的病人。
在众人的注目下,床上躺着的清瘦老者心有感应地睁开了双眼,部队首长赶紧过去抓住老者的手激动地问“老英雄,你这次可是回到娘家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老者迟疑了一会儿,用缓慢而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党和国家好啊!”
围在身边的亲人和部队领导听到这样一句简单却饱含深情的话,都忍不住哭了。
01 张国富生平及英雄事迹。因为这一张病床,一个为国浴血奋战的特级战斗英雄刻意隐瞒的光辉历程终于浮出水面。
病床上的老人就是特级战斗英雄张国富,一个有着赫赫战功却隐姓埋名的孤胆英雄,一个可以享受副师级待遇却当了30多年火药工的传奇人物。
1931年12月,吉林省榆树县的一户张姓农民家庭里生了一个男孩子,那时候东北正在日军的铁蹄之下,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孩子父母希望国家富强老百姓有一个和平的生活环境,于是给这个男孩子取名叫国富。
日本帝国主义被赶出中国后,被奴役了多年的东北人民欢欣鼓舞,15岁的张国富怀着解放全中国、人民做主人的豪情壮志参军入伍,在东北民主联军服役,后来划归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7军。
1947年5月,张国富所在部队向国民党军队发起攻势,我军拿下了大部分阵地,只有江密峰难以攻克,这时候一营长牺牲了---三营长牺牲了---一连长倒下了------
眼看着战友们成批倒下,急红了眼的张国富一跃而起,高举手榴弹、大喊着“优待俘虏”、“投降不杀”,不顾一切的冲进了敌方指挥所。
指挥所里的国民党中将赵伯昭看到冲进来这么一个不要命的,一下子被张国富的气势吓住了,带领他的部下乖乖地缴械投降。
敌人的指挥所失灵了,我军一鼓作气,攻上江密峰山头,全歼守敌。
战争结束后,《猛进报》以《16岁的放牛娃张国富活捉国民党中将赵伯昭》为题,详细报道了这一次战斗经历。
这一次,张国富荣立一等功,揭开了他浓墨重彩的战争生涯。
1948年9月,17岁的张国富参加了辽沈战役,并在 “胡家窝棚”战斗中立下奇功。
胡家窝棚战斗被西方专家称为“神来之笔”,因为它加速了廖耀湘兵团覆灭的进度,缩短了战争时间。
10月26日,张国富所在部队攻打“胡家窝棚”。面对敌人猛烈的阻击炮,我军几十次冲锋无果,伤亡惨重。
因为有上一次活捉敌将赵伯昭的经验,张国富知道必须控制住敌军的指挥所,给我军赢得宝贵的冲杀时间才能一举拿下胡家窝棚。
敌人的炮火太猛烈了,眼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都倒下了,伏在一片阵亡的战友身旁,张国富心里急得像烈火在烧灼一样。怎么样才能冲进敌军的指挥所呢?
这时候,我军发动了又一次冲锋,再次被敌军的炮火挡住,战友们火速退回了阵地,张国富没有退回,他假装被炮火击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军的冲锋号再一次响起时,趴在地上的张国福一跃而起,凭借领先几步的优势飞速冲进敌军指挥所,手持爆破筒大喊“不想死就放下武器!”、“不然咱就同归于尽!”,就在敌军被吓懵的一瞬间,我军大部队急速冲了上来,敌军全部缴械投降。
这一次,刚刚17岁的张国福荣立特等功。
新中国刚刚成立,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不顾新中国的严重警告,悍然越过三八线,肆无忌惮地对我东北边防实施炮击和空袭,中国人民志愿军渡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本来打算复员回家过平顺日子的张国富义无反顾地扛起钢枪与战友们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抗美援朝前线。
张国富随47军进入朝鲜战场的时候,正赶上敌军发动大规模秋季攻势,张国富所在连坚守345.6高地,敌人猛烈的炮火日夜不停、轮番对我军所在高地狂轰滥炸,在七天八夜的保卫战中,战友们一个个倒下了。
上一秒,张国富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友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血肉横飞,下一秒,张国富也倒了下去,敌人的子弹打中了他的胸部。
在张国富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世界一片静宁,没有硝烟,没有炮火,祖国大地欣欣向荣,自己与心爱的姑娘男耕女织。
密集的枪炮声把张国富从瞬间的昏迷中惊醒,他顽强地站了起来,环视一下周围,明白阵地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在心中一遍遍的说:我不能死,我要守住阵地!我不能死!我要回到家乡!
是啊,他才20岁,还没有见证祖国的富强繁荣,还有心爱的姑娘在日思夜想。
在坚强的信念支撑下,身上多处中弹的张国富硬是凭借一人之力坚守阵地未让敌人攻战,等到张国富趴着回来向师长报告他们连基本完成任务的时候,师长与在场的指战员们都哭了。
02 戎马生涯结束,英雄光环随身。张国富参加过 “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作战”、“抗美援朝”等众多战役,先后荣立特等功一次、大功两次、小功五次,并荣获 “孤胆英雄”、“开路先锋”、“青年战斗英雄”等荣誉称号。
曾获得东北人民解放军英雄奖章两枚、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纪念章一枚、毛泽东奖章一枚、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独立奖章一枚。
全国解放后,张国富作为78位特级战斗英雄之一,于1950年9月,参加了第一次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在会上,张国福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与周总理合影留念。
参加完英雄大会的第二天,张国富受邀与郅顺义、郭俊卿一道参加了毛主席的家宴。
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张国富被送到了长春疗伤,康复后张国富被送到湖南衡阳军校深造,那一年张国福21岁。
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在战斗中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张国富,进入军校后反倒局促不安起来。
作为年轻的战斗英雄,张国富受到了多方表彰,这让他内心很不安,他觉得这是战友们共同的荣誉,他一个人不能独享战功,他说:有那么多战友都为国捐躯了,我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怎么还能贪取战友们牺牲换来的功劳呢?
张国富觉得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与国同苦、为国战斗是一个老百姓的义务,不能因为这个就享受国家给予的优厚待遇。再说,功劳战绩不是他一人的,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借着牺牲战友的荣光,独自享受高官厚禄。于是张国富向所在部队打了退伍申请,部队没有批准。
这时候全国各地女大学生的爱慕信件也纷至沓来,张国富看着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求爱信件,顿时心潮澎湃,想起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儿宝莲,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在张国富参军之前两人约定等国家解放了,人民过上太平日子后一定要幸福美满的一起生活。
于是,张国富再一次向部队提出退伍申请,部队领导了解到他心意已决后批准了他的申请。
03 张国富消失,张国福出现。张国富复员回到了老家,没有了英雄人物内心的负担,过上了他向往的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
为了避开当地政府给予的特殊照顾,张国富将自己的名字改名张国福。用这一名字招工进入了鹤岗矿务局下属的火药厂,成了一名普通工人。
“富、福”之差,那个曾经立下特级战功受到毛主席亲切款待的战斗英雄从此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张国福在火药厂干的是押运火药的活儿,一年到头坐在闷罐车里从南到北押送火药,劳累不说,危险性极大,很多人都不愿意干,可是张国富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每当朋友们劝他换一个轻松点的工作的时候,他总是乐呵呵地说“这工作简单,不费脑子,又比别的工作挣得多,换啥呢?”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坚守着这样的信念 “我是一个兵,为了党和国家,就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信念伴随着张国富经历了炮火洗礼的岁月,还将伴随张国福走过平凡普通的日子。
认识张国福的人都知道他扛过枪、打过仗、负过伤。但谁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是一名战斗英雄,就连张国福的儿女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小学课本《孤胆英雄张国富》的主人公,直到1994年,张国福的小女儿途径西安,在47军的荣誉室里看到了父亲的照片。
在孩子们的追问下,隐瞒不住的张国福终于承认自己就是战斗英雄张国富的事实,但是他要求孩子们为自己继续隐瞒下去,尤其不能因为这个请求政府照顾。
张国福从来没有要求国家照顾,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一家7口挤住在12平米的小平房里,天不亮张国福就带着孩子们去捡煤核儿,为了节省开支,他上班的时候自己饿着肚子,把单位发的班中餐带回家给孩子吃。生活这样清苦,张国福也从来没有抱怨过,更没有向政府伸过一次手。
不但没有伸手要过照顾,张国福还时时想着牺牲的战友,每当发过工资,他总要给能联系上的战友家属寄去一点。
张国福经常咳嗽,1997年8月,退休在家的张国福出现了咳血症状,经鹤岗医院检查是肺癌,医生建议火速到大医院诊治。
去哪里治疗呢?作为普通百姓,家里既没有积蓄支付医疗费用,也没有人脉关系联系合适的医院,张国福的亲人发了愁。
无路可走的张国福儿女,瞒着父亲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张国福原部队团政治部主任穆建华和老团长黎原的电话。
穆建华和黎原得知情况,立即上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 总政领导了解到这位战斗英雄的人生经历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对英雄张国福进行抢救治疗。
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当张国富老英雄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老上级穆建华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的领导同志。
04 活得清楚明白干净,表现得忠诚勇敢无私心。尽管住进了301的特护病房,接受最好的治疗方案,因战争年代留下的严重创伤,加之多年火药押运工作对身体的损害,张国福还是离开了人世。
张国福住院期间,解放军总政批示张国福死后骨灰可以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张国福听到这个消息后,微笑着说“我在鹤岗搞了一辈子火药,还是让我回鹤岗吧”。
1998年7月11日,在301医院,前半生英勇神武、后半生乐观豁达的张国福永远闭上了双眼。
部队领导把他的五个孩子召集起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5个孩子统一表示他们没有需要麻烦党和政府的事情。
他们不仅没有提出要求,还把部队写给当地政府请求对张国福子女给予照顾的信函压了下来。
事实上,张国福的5个孩子生活的并不平顺,他们不是没想法,不是不需要照顾,而是他们要活得像自己的父亲,他们不能让父亲泉下汗颜。
纵观张国福(富)的一生,经得起炮火的攻击,熬得住岁月的洗礼,抵得住情爱的诱惑,舍得起名利,受得起苦难,心底坦荡、光明磊落!人生简单飒爽不粘糊!
老子说: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说的就是张国福这样的英雄:功成业就不自我夸耀,因为不自我夸耀,他的功绩才不会被泯灭,才会更加感动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