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追赶春天

飞花诗话烹茶 2025-03-14 15:00:48

清晨的闹钟是枚尖细的银针,刺破残梦的茧。我攥着面包疾步穿过巷弄,忽然被一片薄雪扑了满怀。

抬头才见那株早樱正在凋落,淡粉色的花瓣旋舞着,像被揉碎的云絮。昨夜分明还开得那样好,今晨却已开始褪去盛装。

邻家阿婆立在檐下轻叹:"总归是要落的。"她苍老的声音里藏着某种笃定,仿佛在说一个亘古的诺言。

转角药局的水泥墙根下,苔藓正一寸寸洇染青痕。这些卑微的绿意不需要谁的垂怜,只在阴湿处安静编织时光。

有次看见工人铲去旧苔,不过半月,新的苔衣又悄然覆上砖缝,比从前更鲜润些。它们教会我,有些生长原不必昭告天下。

办公室的玻璃瓶里插着同事送的腊梅,清癯的枝条缀满蜜蜡似的花朵。我总在键盘敲击声里偷望它,看那些金箔般的花瓣如何慢慢蜷曲、泛褐,却依然固执地吐着冷香。

直到某日推开窗,发现楼下的梅树早已谢尽,枝桠间爆出嫩绿的新芽,才惊觉这截枯枝原是偷来了不属于它的季节。

女儿在阳台种下风信子,日日浇水盼它抽芽。我笑她心急,她却指着砖缝里新冒的野草:"妈妈看,春天已经在这里了。"

果然,那些倔强的草芽正用纤弱的绿意顶开石隙,像大地迸裂的翡翠裂纹。而我们精心培育的种球仍在沉睡,如同未拆封的信笺。

七月的骤雨过后,巷口的木槿开疯了。碗口大的花盏挨挨挤挤压在枝头,绯红的花瓣浸饱了水光,倒像是要坠下来。

可不过两三日的晴好,满地落红便化作春泥,空留碧叶婆娑如故。卖凉茶的老伯摇着蒲扇说:"开得急的,谢得也快。"他搪瓷缸里浮沉的菊花却舒展得从容,仿佛参透了滚水的禅机。

银杏最是慢性子。当梧桐开始褪去金甲,它才慢悠悠抖开满树小扇。

我常在深秋的黄昏立于树下,看那些金箔似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恍若神佛撒向人间的偈语。有时拾起一片对着夕阳,叶脉里蜿蜒的光痕,恰似时光绣在岁月上的金线。

朋友赠的睡莲在陶缸里养了整夏,始终不肯展颜。霜降那天收拾庭院,却见水面浮着枚嫣红的花苞,像美人将启的朱唇。

次日清晨推开窗,它已然盛放,冰晶凝在花瓣上,倒比月光更皎洁。原来有些绽放,要等到万籁俱寂时才肯现出真容。

不必追赶春天。

时间原是绣娘手中的丝线,有的要细细勾出并蒂莲,有的需密密织就湘竹纹。你看那墙头的爬山虎,正在秋风里把绿叶酿成红酒;埋在雪下的球茎,早已默默盘算着来年的花期。

每个生命都揣着秘而不宣的时辰表,如同潮汐怀抱着月亮的私语。

此刻我坐在檐下煮茶,任水沸了又沸。女儿新种的蓝目菊刚刚破土,两片新芽怯生生地舒展。

茶烟袅袅升起时,忽然懂得蒋勋说的"美是回来做自己"。且让匆匆步履化作檐角的雨滴吧,一滴,一滴,敲打青石成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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