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焚化炉的观察窗映出橙红色的光

温酒未眠 2025-02-15 14:32:29

焚化炉的观察窗映出橙红色的光。

李国柱摸到裤兜里皱巴巴的烟盒,

发现过滤嘴上沾着煤灰。

殡仪馆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李国柱看着玻璃棺里的父亲,那张蜡黄的脸像是被熨斗烫平了所有皱纹。三天前他在八百米深的矿井里接到电话,工头说老李头没了,让他赶紧去医院。

电梯停在负二层时,他闻到了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道。太平间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父亲躺在推床上,白布盖到下巴,眼角结着颗浑浊的泪珠。护士说那是临终时流的,擦了三遍都没擦干净。

"寿衣要绸缎的还是棉布的?"殡葬中介搓着手问。李国柱盯着父亲露在外面的脚,大脚趾从灰袜子破洞里钻出来,像颗发霉的板栗。他记得上个月给父亲捎过新袜子,看来又被拿去换酒了。

灵堂设在城郊的松鹤殡仪馆。李国柱的大哥从深圳赶回来,西装革履像是来参加商务洽谈。大姐穿着貂皮大衣,在挽联前补口红时,镜子不小心照到了遗像。"晦气!"她啐了口唾沫,手抖得把唇线画到了下巴。

追悼会定在下午两点。司仪是个戴金链子的胖子,把李德昌念成了李德发。亲戚们在灵堂外抽烟,烟灰落在菊花瓣上,烫出焦黄的窟窿。李国柱跪在蒲团上烧纸钱,火苗舔舐着锡箔,突然窜起来烧焦了他一绺头发。

守灵那晚下起暴雨。李国柱蜷在塑料椅上,听见老鼠在纸花圈里窸窣爬动。大哥在隔壁打呼噜,鼾声里夹杂着股票代码。大姐的手机整夜震个不停,蓝光照得她像条搁浅的带鱼。

凌晨四点雨停了。李国柱掀开冰棺的罩子,发现父亲的右手不知何时挣出了寿衣。袖口露出半截灰蓝色工装,印着"安全生产月"的字样。那是二十年前矿上发的纪念服,腋下还留着母亲缝的补丁。

火化炉喷出第一簇火苗时,铁板发出指甲抓挠的声响。李国柱突然想起十二岁那个夏夜,父亲醉醺醺地撞开家门,工装口袋里揣着半瓶二锅头。"柱子,井下的老鼠比猫还大,"父亲喷着酒气说,"它们啃电缆的样子,像在啃人的肠子。"

焚化炉的观察窗映出橙红色的光。李国柱摸到裤兜里皱巴巴的烟盒,发现过滤嘴上沾着煤灰。他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职工医院,老人指着输液管说:"这玩意要是能输酒就好了。"床头柜的饭盒里,红烧肉凝着白色的油花。

骨灰装进檀木盒时,工作人员问要不要留块骨头。李国柱看见大姐在跟中介砍价,大哥正查回程机票。他伸手抓了把骨灰,细碎的颗粒从指缝漏下去,像矿井里永远扫不干净的煤尘。

寄存处的铁架子泛着冷光。李国柱把骨灰盒放进格子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塑料袋的哗啦声。看门老头正在吃韭菜盒子,油渍顺着皱纹流进脖子。窗外的泡桐树上,两只麻雀在啄食供果里的苹果核。

公交站台上积着昨夜的雨水。李国柱摸出皱巴巴的烟,打火机窜起的火苗里,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蹲在门后。母亲用热毛巾擦着父亲咳出的血,煤油灯把三个孩子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串歪扭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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