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的书法,尤其是他的楷书稳重端庄,尽合字学,不独可以陶冶性情,适合于官场文书的应用,而且便于题署书丹,书写大字(我们经常可以见到用颜体字书写的匾额)。所以,颜书一出,学者不绝,直至当代,我们在提及稚童书法入门,特别是楷书学习时,颜真卿的楷书仍然常常是首选。
(颜真卿画像)
我们说颜真卿对后世影响巨大,不仅源自他的书法,也源于他的人格秉性。
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谓的“书如其人”(源出刘熙载《艺概》的“书,如也。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概念深植人心,颜真卿秉性正直,笃实纯厚,有正义感,从不阿于权贵,屈意媚上,以义烈名重于当时,再加上他的书法刚正方直、雍容大度的气象,又加上他深研字学,他的书法中所用文字基于他深厚的“字学”修养,一无舛错,这使他的书法更加成为后人们学习书法的楷模。
(市面上常见的颜真卿字帖)
唐代士大夫祖述鲁公书法者,除颜頵(颜真卿次子)等颜氏子孙外,最为著名者,是李德裕。
李德裕(787-849),读过唐史的人都知道的“牛李党争”,他就是那个“李”,是武宗朝宰相,这当然影响力足够大,甚至足以形成某种书坛风气。
接下来最著名的是柳公权(778-865),柳公权书法,出入颜真卿,兼收欧阳询的峭劲,虞世南的圆融,褚遂良的疏朗,以方拓峭险,别开生面。下一篇,我们专题说柳公权,这里先行略过。
五代之世,干戈频仍,国家几无宁日。书坛凋零,文采风流扫地,但因为唐代书风的强烈影响,还是出现了如杨凝式这样的书坛大家。
杨凝式(873-954),字景度,书法初学欧阳询,后精研颜真卿,接后又学习王羲之、王献之。最终一变唐法,用笔奔放奇逸,自成风格。
(杨凝式画像)
宋人将其与颜真卿并称为“颜杨”,其中欧阳修尝有称自唐亡至宋兴,一百五十余年间惟杨凝式为“一时之绝”;苏轼也认为自颜、柳殁没,笔法衰落,五代之际,独杨凝式“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
(杨凝式《韭花帖》局部)
宋代,帖学兴起,行草书规模二王,但大部分临本,都来自临拓转刻,或者根本就不是“二王”正品,临学之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到庆历(宋仁宗年号)、元丰(宋神宗年号)间(1041-1085),蔡襄、苏轼、黄庭坚、米芾四家始摒弃阁帖,师法唐碑,且上溯晋魏,遂使书学复兴(所以说,“碑”也很重要,宋四家都有扎实的碑学根基,别困在“帖”里)。
米芾《书史》有记“韩忠献公琦好颜书,士俗皆学颜书。”这说的是韩琦(1008-1075),这又是一名当朝宰相,陶宗仪《书史会要》称“师颜鲁公而颇露芒角”,虽非上乘,但影响所及,石延年、苏舜钦、蔡襄、蔡卞以至朱长文辈,一代文士莫不效颦,竞仿颜氏。其中,又以蔡襄最为重要。
蔡襄书法,苏轼以为宋季书法卓然追配前人者,惟其一人,有“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注意,不要把他跟蔡京弄混)。
(蔡襄画像)
颜书在有宋一代最为显赫,一代书家无不受其影响(宋四家后三家皆学蔡襄,而宋代书家,以四家影响为巨大)。直至出现了我国辑录颜书最早最完善的一部专帖——《忠义堂帖》。“忠、义”,你听这个名字,其实,颜真卿的书法得以世代为人推崇,颜真卿的人格力量的影响不容忽视。
到了元初,沿袭两宋余风,书家多宗法颜氏,但却没有杰出书家。
至明代以往,帖学复兴,书家大抵不出赵孟頫范围,其间二百余年,学颜而能独树一帜者,惟李东阳行书,用笔矫健,不失规矩。李东阳也很重要,他就是我们读《明史》那位被讥为“伴食宰相”的李东阳。
(李东阳画像)
李东阳在政治上没有大的作为,但他的书法却很杰出,当然,也会因为其政治地位(内阁首辅啊)影响其他人学其书法,就像前面的李德裕、韩琦、蔡襄等。
至清朝嘉庆、道光之后,帖学由盛入衰,且宣宗(即道光)整理文字,崇尚唐之字法,鲁公乃偕欧阳询、褚遂良为世俗所重。综观清一代书家,学颜书而入其堂奥者,有刘墉、钱沣、伊秉绶、何绍基、翁同龢等,这些书家,都是清代杰出的书法家,后面都会专门提及。
刘墉学颜,参用北碑笔法,虽然结体森严,但得和宛通灵之气;钱沣学颜,旁涉诸氏,得颜书“神密”之气;伊秉绶学颜,由李东阳上溯,用隶笔书写,气浑韵厚,深得鲁公三味;翁同龢由钱沣上攀颜氏,结体参北碑体势,用笔又多取隶法,所以气度浑厚,堂宇宽博,亦不愧颜氏嫡系。
我们之所以把颜真卿的影响单列一篇,其实是对于颜真卿的强调,其目的在于强调颜真卿书法在书法史上的重要性,也给学“碑”者一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