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下凡历情劫时爱上一个凡人男子，

甚至为她险些走火入魔。

我为护她性命，抹去她全部的记忆。

谁知她飞升上神后重拾记忆，

第一件事竟是抽了我的仙骨为凡人报仇。

“从前我修无情道，只有他教我爱的滋味。”

重生一世，我看着他们感天动地的爱情，再未插手。

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同凡人在一起，

抽掉了自己的半根仙骨赠与凡人。

...

1

付妗历劫归来时，带回来一个凡人男子。

凡体不可入仙界，付妗便亲手剔了自己的半根仙骨为他续了仙缘。

付妗的仙骨极佳，那凡人至此得以一步登天，飞升后顺利位列仙班。

升仙台上，众神虽偶有脍炙，大多却是夸赞凡人妙法机缘，竟能得仙君青睐。

而我只是拢着手站在一旁，静静看他们二人被众仙簇拥着谈笑风生的样子。

司命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啧啧叹息：

“不愧是付妗，略一出手便是千古奇谈。”

“以小爱舍大爱，九重天劫败于情劫。”

“只不过世事因果自承，希望她日后不要后悔。”

原本，付妗此次下界历完劫，便可顺利飞升成为最年轻的上神。

可她忘记了守护众生的职责，沉溺在了情爱之中。

我无声无息地握了握拳。

后悔吗？

她怎么可能会后悔，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良缘。

上一世，她历劫时走火入魔，我为护她性命抹去了她的记忆。

后来他顺利飞升，却在成为上神重新拾回记忆后，义无反顾地去下界找了凡人。

可上天三月，人间已逾百年，凡人早已落入轮回不知所踪。

她遍寻所爱不到，气急之下拨了我的筋肉，剔了我的仙骨。

扬言要我为她与凡人的爱情陪葬。

我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她立于阶梯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世间之人并不都如你一般冷心无情，铁石心肠。”

“从前我修无情道，只有他教我爱。”

“付遇，爱是你这样的人永远无法懂得的滋味。”

我的身体明明快要消散，却还是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笑了出来。

我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降生于天地，一出世便是心怀悲悯、仁爱众生的神。

上善若水、恪尽职守，我耗费无数年月勤谨修炼。受人间一束香火，为人间司理祈福，千百年来从未懈怠。

神爱世人悲悯众生，她却指责我不懂情爱。

“付遇，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自私吗？”

她的话随着我的身体一同消散，直到我死，她都不曾后悔过一分。

所以我重生回来后，便选择不再插手她的因果。

她下凡历劫，我闭关修炼，并没有为她护法。

而她也顺利如愿以偿。

虽然飞升失败，但是带回了她的所爱。

甚至为了能同凡人长长久久，剔了自己的半根仙骨赠与他。

三界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最年轻的上神。

只余一对伉俪情深的神仙眷侣。

众神虽唏嘘不已，可无情殿声名在外，也只敢小声感叹：

“当初以为她历劫归来便会飞升上神，想不到竟为情所困。”

“左君一生无情道登峰造极，若是知道自己的徒弟不爱修行爱檀郎，不知作何反应？”

腹诽声随风而散，我默默低下头，轻唤了一声：

“师父。”

我与付妗本是师兄妹，自小在无情殿长大。

无情殿并非真的无情，反而掌管世间情感。

我的师父左君，是世上最有大爱之人。

师父曾说世人皆有情，却也藏私心。

所以我与付妗修习无情道伊始，他便教我们怀揣悲悯之心。

待人接物，虽有赏罚，但多感化。

2

我与付妗第一次下凡历劫时，恰遇凡间战乱。

贪欲怨念，利欲横生，我们虽一路救苦救难，但终究孤掌难鸣。

那时她怀里抱着一位刚打了胜仗，却因缺衣少粮冻死在大雪中的士兵泣不成声，引来天雷阵阵。

她跪坐在雨幕中对上界起誓：

“方圆难周，异道不安。可神爱世人。”

“付妗想要成就世间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纵万千险阻，付妗愿往。”

那时我与她还尚且没有足以保护三界的修为，却以生了悲悯世人的能力。

我们都没有忘记当日许下的承诺，背负着责任，勤勉刻苦修习了数千年。

直到某日她红鸾星动，下凡历情劫时，结识了凡人詹苏。

宫宴之上，有人蓄意暗杀当时正身为嫡公主的付妗。付妗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是詹苏挺身而出为她挡了致命一击。

那日詹苏的血染红了付妗大半个身子，而他也就这样流进了付妗心里。

皇宫本就亲缘淡薄，付妗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

他将付妗从每日枯燥无味的功课中解救出来，带她逃离皇宫。去往宫外四地，山间遍野，到处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可是好景不长，皇上便以勾引公主，霍乱宫闱之名将詹苏打入了大牢。

那是我第一次发觉到付妗的长明灯异动。

昆仑镜中，她卑微地跪在大殿上求她的父亲放詹苏一马。

甚至许下了毒誓：

“此间祸端皆由儿臣一人而起，詹苏只是听从儿臣命令。”

“并不多求，儿臣许父皇，生生世世不再与詹苏相见，只求父皇饶他一命。”

付妗将姿态放低入尘埃，可身为上位者的皇帝并未心软。

皇朝不允许一个有污点的嫡公主，更容不下一个勾引公主的卑贱下人。

这场情劫中的唯一差错，便是詹苏最终被押至付妗面前，当着她的面被五马分尸。

皇帝居高临下，只对着付妗说了一句话。

“皇室中人，当收敛悲悯之心。”

自那以后，众人皆发现付妗变了。

她不再谦卑恭敬，而是遇事不让，雷霆手段更甚皇帝。

人间不过三年，她便急不可耐地拥兵反了。

那一天，她亲手将皇帝斩于龙椅之上，弑父杀兄，稳稳坐在了帝位上。

却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并未停手。

她对詹苏思念太甚，在人间为他修建祠堂，甚至在全国遍寻长相与詹苏相似的男子安置后宫，以她他相思之苦。

那时我每日忙于修炼，并未太过在意付妗的异常。

况且历劫本就艰险万分，我以为她走完人间一世，回来便会放下。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从这时，就已经错得彻底。

人间时光不过瞬息，我眼看着付妗的长明灯从暗变明，又从明变暗。

可直至付妗的长明灯灭了几瞬，本已约定好的时间过了许久，我却发现付妗的元神仍未归来。

一股心慌感油然而生，我不顾司命阻拦，下界去寻了她。

彼时的她已经脱离肉体凡胎，我在皇宫遍寻不到。

不知找了多久，才在詹苏墓前找到了她。

她的元神半浮在空中，执念纠缠神魂半堕，已隐隐有走火入魔之相。

我去拉她，被她的力量弹开了好几寸。

“付妗！”

她听到了我的呼唤，却执拗地偏过头去不肯看我。

“付妗，我知道你难过，可此一遭不过是你的情劫。你清醒一点！”

我本以为付妗很快便会放下，却发现到底还是低估了她的执念。

3

她慢慢地靠近詹苏的坟墓，语气中竟然带了些毁天灭地的气势。

“在上界时我赐福人间恪尽职守，入下界后我亦克己复礼不曾懈怠。”

“都说神爱世人，可世人又为何这般容不下神所爱之人。”

我看到了她眼中满满的失望，一瞬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詹苏是她的情劫。

可对于神来说，劫难就是劫难。纵使刻骨铭心，也不过是虚幻。

天道本想以此教会她取舍，却忘了无情道原本心怀悲悯。

在付妗的心中，一人与苍生从来不是单选题。

神不可为一人舍苍生，却也不能为苍生舍一人。

她原本该与詹苏相度一生，体会情爱时的快乐、痛苦、酸涩、失落，最终修成正果。

却因为老皇帝的一念之差，让詹苏成为了付妗心中一世心结。

因为詹苏死了，死在了付妗最爱他的时候。

那时她早已被执念裹挟，看不到正邪，亦摸不清善恶。

堕仙已成定局，可我偏偏去拉了她一把。

那时的我是存了私心。

堕仙大多下场凄惨，我不愿让当初那个许下盛世海晏河清的仙子落得如此下场。

我也对她心生愧疚。

若是当初我第一次察觉到她的长明灯异动时便下界查看，或许詹苏不会死。而付妗，也不会到后来嗜杀成性。

所以我在她神魂不稳心绪大动时，趁机抹去了她做公主付妗时的记忆，毁去自己大半的修为，助她稳固神魂抚平心绪。

后来，她成功飞升成为最年轻的上神。

却在重拾记忆后，仍旧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詹苏。

她将我抽筋剥皮后，仍不解心中苦闷，又将矛头对准了天下人。

司命在这时找上了她。

“付妗。为神者，温柔坚韧、怜悯慈悲。”

“一人之错，天下人又何辜？你怎可视我众生为蝼蚁，为爱屠我天下人？”

“你可知，詹苏本为你情劫。为劫为难，因果轮回。你与他，原本就不会有好下场。”

付妗听闻此话后却嗤笑一声，语气中不知何时夹杂了浓浓的厌恶。

“苍生满口仁义，却不愿放过一介凡人。”

“既然是这样的苍生，又有何拯救的意义呢？”

“司命，我不需要什么好下场。我爱他，便是我与他最好的下场。”

她语气坚定，那是司命第一次意识到，付妗真的变了。

之后的日子里，付妗带着詹苏回到了无情殿。而我为了不打扰他们二人双修，便时常开始闭关。

可到底同住殿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某一日我受雷公电母之托正准备前往人间司雨时，被詹苏撞了个正着。

他打量我的眼神不算敌视，却也实在称不上友好。

我对他原本便有些抵触，只略朝他点了点头便想逃离，不成想他却叫住了我，冲我微微一笑：“付遇仙人请留步。”

“听付妗说，仙人是他同源师兄，这些年定是细致照顾他良多，不似詹苏一般笨手笨脚。”

“是以詹苏自飞升后便一直想向仙人道谢，奈何拖到如今才寻到机会。”

他这话说得干净又漂亮，我扯了扯唇角，却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飞升不过三月，加上在人间的十几年，也才活了百余岁。

而我却已经活了千年。

他眼神流转，我便已经知晓他眼底的那点小心思。

明面上虽在同我道谢，暗地里却是想打探我与付妗的关系如何。

我一早便猜到他会将我当成了同他竞争付妗的假想敌。

万般躲避，该来的却还是来了。

只不过这一世，我并不想过多与他们二人纠缠。

4

我心甘情愿地上了他的套，语气平淡：

“仙人不必妄自菲薄，师妹修习无情道却还是为仙人动了心，以足见仙人魄力。”

“我与师妹虽师出同门，所修功法却大有不同。是以并不存在仙人所言照顾二字。”

“况且师妹自个儿有手有脚，实在不需我来照顾。”

上界各神事务繁多各司其职，已是分身乏术。

以往并不曾有人过多关注起居洒扫这类小事。

但詹苏不同，他半路飞升并无职位，充其量算个野路子。

便也保留了不少人世间的习俗。

以事事躬亲照顾付妗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而我所答粗心，恰好可以凸显了他的细心。

我知道，「并不曾照顾付妗」这就是他想要从我口中听到的答案。

话毕我抬眼，果然看到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忽然想起前世，付妗重拾记忆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日日留恋下界，在将三界翻烂都未寻到詹苏后，重新发了疯。

她回到无情殿后便将我囚禁起来，然后剔出我的仙骨一点点敲碎，最后死死的盯着我，嗜血的眼神赤红。

她对我说：“付遇，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彼时我已浑浑噩噩，如一潭死水匍匐在地，她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提起来，然后凑近我的耳朵。

“你错在太高估自己，总以为世间人人都如你一般，冷心无情。”

“我的詹苏是明珠，而你付遇，不过是一个心如冷石的无情怪物。”

她日日在我耳边说着这样的话。

以至于到最后，我也渐渐开始相信自己是怪物，开始怀疑当初的自己是对是错。

后来我才明白。

做选择时总是想把所有选择都囊括，可是贪心的人永远选不中正确的选项。

我太贪心了。

我只是不想让所有人遗憾，所以到最后，才让所有人都成了遗憾。

自从那次后，詹苏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她虽然在我的识趣中安心下来，却还是在半旬后，同付妗搬离了无情殿。

从前日日勤勉苦于修习的付妗，也渐渐在日日温柔乡中忘却了自己的职责。

她忙着陪詹苏结交其他的仙者，忙着在天界翻新土地企图种出人间的果蔬。

他们还在灵树上结了一尾秋千，每逢太阳神君上值时，天界总能听到付妗与詹苏的欢声笑语。

众人皆赞叹二人神仙眷侣。

可无情殿的职责，却被付妗全数落在了我头上。

我的休憩时间越来越少，修为却愈发精进了。

有时司命会来替我分担一些，坐在殿中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

我有些好笑，问他：“你缘何叹气啊？”

他冲我翻了个白眼：“才不是因为心疼你。我只是可惜那么好的根骨。”

我一怔，竟然发现已无法反驳司命。

曾经的付妗一身傲骨，天赋上乘，是天界最有可能飞升成为上神的神选之一。

那时我与她刚拜入无情殿殿主门下，她修习实在是快。

有时我三个时辰才尚掌握的功课，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游刃有余。

师父常常拿她与我比较，久而久之，我便有些恼她。

而她却只是淡然笑笑，伸手抓住我的袖子。

“这样就气馁了啊。天道酬勤，师兄这么努力，师妹相信有朝一日，会成为比师父还要厉害的存在。”

那时的我与她道心坚定，成日里所念所想，也是如何造福人间，做好为神的职责。

原以为我们会向她所说的那样，终有一日为人间成就世间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却没想到年岁太久，她已然将当初的承诺忘了个彻底。

再次见到付妗与詹苏，是在西王母举办的仙界大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