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和程妍结婚的第七年。

她已然忘记了我们曾经的诺言。

我生病了，但她不愿意转账给我治病。

她挽着茶言茶语的男闺蜜，嘲笑着我现在这副难看样子。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决定和她离婚。

因为，我快死了。

1

“情况就是这样的，您去那边缴费就行！”

医生匆匆塞给我一张诊断报告单就忙着接待下一个病人，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盯着诊断书上的字。

我下意识拨通程妍的电话，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接通了。

还没听到她的声音，就先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不停喘息着。

“妍妍，谁啊？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程妍和他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久才想起我还在电话这头，她的声音里充满着不耐烦。

“林墨，你又怎么了，不是和你说了我在画室吗？你一天到晚在家里就没事做吗！”

“这个月的钱，你还没有打给我。”我深呼吸，假装不在意，云淡风轻地说道。

程妍冷笑一声：“你愿意和我离婚，钱有的是，谁让你死乞白赖地非要留在我身边！”

“程妍，你现在先打一万给我，我生病了，要交治疗费用。”我看着卡里根本不够交治疗费用的余额叹了口气，“你打给我，我回去就签字。”

“林墨，你交什么治疗费用？”程妍的语气只紧张了不到三秒就变成无尽的讥讽，“是不是去治脑子啊！你是该去看看医生！”

那边的男声也轻声笑起来，然后小声道：“妍妍，别理他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程妍低语了几句，男声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快速挂断了电话。

我习以为常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

看着银行卡的余额，身无分文，治疗费用还等着我交，我不得不去找程妍。

我把检查报告放进包里，深吸了一口气，敲开了程妍画室的门。

程妍不在，只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她的座位上，好笑的看着我，眼里尽是不屑。

“林先生，您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

我认识他，夏之周。

他是和程妍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不管婚前婚后都与程妍亲密无间的男闺蜜，是刚刚电话那边的低哑男声，也是介入我和程妍婚姻的第三者。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淡淡地说。

“今天让程妍回家。”

夏之周翘着二郎腿，坐在程妍的画板前，自下而上轻蔑地看向我：“妍妍不愿意回家，我也没办法。”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夏之周瞬间收起鄙夷的神色，换上一副绿茶的表情，眼疾手快地把桌上的茶水泼在自己身上。

随即，他看向我的身后：“妍妍，他泼我。”

这是夏之周惯用的手段，连装都懒得装。

我没回头看，只听到程妍怒气冲冲地开门闯进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我身上泼。

我衣服穿得不薄，但也挡不住还没放凉的茶水，滚烫的茶水溅到我手臂上和腿上，大片大片火辣辣地疼。

“你现在长本事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许找夏之周的麻烦！”

我拿纸巾擦干身上的水渍，冷笑着说：“他都插足别人的婚姻了，还没做好被找麻烦的准备吗？”

程妍的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把我的皮肤灼伤，我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有些恍惚。

我总是看着她生气，气喜欢我追我的女生没有分寸，气我工作中的同事给我使绊子，气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这次，他为了别人，怒不可遏地直击我的软肋。

“夏之周家庭幸福，所以沉稳懂事，哪里像你？”

“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的性格，所以你身边的人才会全都抛弃你！我才会厌恶你！”

“你就等着吧！你不好好讨好我！以后你死了，我看都没人给你收尸！”

2

我的心里就像被细细密密的小针扎进来一样刺痛，我极力掩饰住脸色的苍白，但还是不可克制的回忆起了曾经。

我的父母在我六岁的时候生下了弟弟。

弟弟一天天长大，他不喜欢我，所以父母愿意不远万里来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毅然决然地把我随便丢到了一家孤儿院门口，扬长而去。

曾经的程妍听着我讲述这些往事，一向傲娇毒舌的她第一次沉默寡言，她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笨拙地扑进我的怀里，用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安慰我。

“林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爱你。”

“是他们没眼光，我的林墨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而现在的程妍却能毫不犹豫地用刀一样的言语扎进我曾经展现给她的最脆弱的软肋。

其实她也没说错，我确实快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不出意外的话，真的没有人给我收尸。

我默默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到时候我要花一笔钱提前安排好人，把我的骨灰好好安置。

我顿时失去了和她斗气的力气，轻轻地掏出离婚协议书：“签字吧。”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钱。”

程妍的表情在看到离婚协议书的瞬间有几秒的凝滞。

“什么意思？”她愣了将近半分钟，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我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离婚协议书！看不懂吗？我只要钱，家里的房子车子我都不要。”

其实家里的房子车子我也没资格要。

这些东西都是程妍的，我们结婚的时候，她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千叮咛万叮嘱，让她一定要签婚前协议。

程妍拉着我的手，笑眼弯弯：“我的东西就是林墨的东西，就算他把这些东西全拿走，我也心甘情愿。”

现在要离婚，我也要死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只是枷锁。

我只想多要点钱，也不用太多，够我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再做一些一直想做的事就行了。

程妍犹豫不决，疑惑又探究地看向我脸上的表情变化，直到夏之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签下名字。

“行，你要的钱，晚点我给你打到账户上，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来找夏之周！”

“都离婚了，谁还稀罕来这里，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我深深地看了程妍一眼。

“直接去民政局吧，然后我去家里收拾东西就走，我一天都不想再见到你。”写完名字后我盖上笔，看了一眼手挽着手的程妍和夏之周，转身就走。

他们看起来般配极了，就像我第一次见他们一样。

曾经的程妍，经常背着家里人跑来孤儿院找我，偷偷地翻墙进来，又带着我翻出去，她站在墙下面笑得肆意张扬：“林墨，跳下来，我都敢跳，可别说你不敢。”

等我们越来越熟，她就直接扔一颗石头进来，然后在墙下等着我跳出去。

她第一次扔石头的那次，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夏之周。

他和孤儿院的男孩子都不一样，年纪虽小，却穿着成熟，颇有富家少爷的气质。

我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鞋子，偷偷把因为在孤儿院帮忙做事而长满茧子的手缩在身后。

程妍却毫不在意地牵起我的手，兴高采烈地对着夏之周说：“怎么样！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男生！”

3

我看着手里的离婚证，等我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家里。

刚下车，我就感觉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便下意识蹲在了家门口，想先缓一缓再进去。

“怎么？后悔和妍妍离婚了？”

我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源头，看到来人之后冷冷一笑，“夏先生，我和程妍今天离婚，最晚你们也要明天才能结婚吧，就这么着急吗？”

夏之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和他比起来，现在的我肯定是狼狈不堪。

“真可怜，以前还以为妍妍有多爱你，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我早就知道了，我和你，我才是那个更适合妍妍的人。对你，她不过是一时兴趣。”

我拼尽全力，狠狠给了眼前这个男人一拳头，“什么时候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也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说话了？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多给你一拳。”

“好好看好你的程妍吧！听你描述，她还不如一只狗来得忠诚。希望对你，她不是一时兴趣。”

“林墨！”程妍冲上前来，把夏之周拉到身后，夏之周适时地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看着程妍愤怒的眸子，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走吧，进去收拾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恶心的人在我面前一秒！”

“林墨，你别逼我在这种时候还要跟你吵架！你凭什么打夏之周！”程妍却不依不饶，狠狠抓住我的手。

我被猛得一拉，胃里翻腾的感觉更盛，喉咙一阵腥甜，嘴里的血一时没忍住，随着咳嗽一起喷涌出来。

“咳咳咳……”

我用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心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感觉到另一只被程妍抓着的手慢慢松开。

“你怎么吐血了？”程妍急切地扶上我的肩膀，眼里满是震惊，我甚至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我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的担心。

我没理会，一把推开她，站稳平复呼吸，径直走进了家。

这个家是我和程妍住了足足七年的家。

客厅的家具是我们一起去挑的，卧室墙壁的颜色是我们一起去选的，房子的水晶吊灯是我们一直喜欢的。

这个家里所有的所有，都掺杂着七年前的林墨和程妍满溢出来的爱意。

我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箱子，开始整理房间的东西。

我们刚结婚那段时间，我最喜欢和程妍躺在卧室里。

卧室的床又大又软，我们经常会躺在一起用投影仪看电影、用switch打游戏或只是翻两本书头靠着头安静地看。

甚至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两个人呆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结婚后第五年，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看向我的眼神爱意越来越淡，提起夏之周的次数越来越多。

去年，她搬出了我们的卧室，甚至几个月也不回一次家，从小的生长环境造就我不是服软的性格，也和她犟着。

等到程妍再次回来，就是和我提离婚的事情，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低着头小声地说：“林墨，我们离婚吧。”

“我和夏之周发生关系了，他想要和我在一起，你知道的，我没办法拒绝……”

我不记得她还说了什么。

我只记得我一直沉默，然后默默地摇着头，挤出两个字：“不要。”

我还记得我当时在心里想着，程妍，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十二年前，你在墙下面等着我，说会永远在我身边；

十年前，你拉着我的手，用记录了我们点点滴滴的画作和我表白，说我们会有一个家；

七年前，你带着我见家人朋友，说我们一定会相伴到白头。

现在，这些你都要全部收回，然后给其他人吗？

我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盒子，脑子里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轻轻地打开，却看见里面躺着一对漂亮的小钻戒和一只闪亮的大钻戒。

那对小钻戒我记得，是结婚前，我和程妍的情侣对戒。

那时候她凭借画画赚到第一桶金，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一对戒指，上面只有一颗小小的钻石。

她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林墨，以后结婚的时候，我们再换一个超大钻的！”

后来结婚的时候，她说到做到，专门找人定制了一对又大又闪的钻石戒指，然后一脸骄傲地把手给我，我也顺从地半跪在地上，给她带上戒指。

“林墨，我说到做到。”

“林墨，我真的嫁给你了！”

“林墨，我爱你，以后我要把这个戒指焊在手上！再也不摘下来！”

可是在两年前，她就默默地摘下了戒指，不知道被她随手丢在了哪里。

我不愿意问，只是在后面愈来愈多的争吵之后把我的这只也摘了下来，一起放进了第一对对戒的盒子里。

我合上盒子，把它放回了原位，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不需要带走。

我拿了一些我平时常用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都没动。

我抱着箱子往外走，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这个我曾经最爱的房子。

“林墨。”程妍叫住了我，“没了我，你还有地方可去吗？”

“像你这种人，没亲人更没朋友，你要多找找自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