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里,楚月恒泡了三千年,都没能忘记养大他的姐姐。
神使受不住了,“够了!念你一片痴心,准你回魂七天,了却执念,代价是魂飞魄散,你可甘愿?”
生前,姜梨把他当成遗孤宠上天。
他不可救药爱上她。
告白后,她却怒斥他,“罔顾人伦。”
然后,火速官宣了男友,再也没给他一个笑脸。
意外中药,在他即将拉她入怀之时,她落荒而逃。
他被歹徒折磨碎尸之时,她和男友缱倦缠绵。
后来,她用尽手段,搅动满城风云,却连他一块残骸都寻不得。
1
楚月恒刚刚逃出门,不巧撞进了姜梨的怀里。
她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力度却控制得恰到好处。
“长本事了,敢给我下药!”
对上姜梨厌恶的双眼,楚月恒下意识否认。
她却不信,冷哼一声。
“亏得我还担心你,刚跟江淮解决完,就带医生来找你,看来我没跟你,自己服下解药了?”
她贴近他,看上去亲昵,说出的话却淬了冰。
“劝你别再觊觎我了,我是你姐姐,咱们不可能,以后你再敢给我下药,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望着姜梨的背影,楚月恒紧紧抿着唇。
“姐姐,没有以后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她走得太决绝,并未听见他的话。
楚月恒刚出门,就看到城市中心硕大的屏幕上,昨晚江淮抱着姜梨走进别墅。
配字:美女导演姜梨与大明星江淮好事将近。
他身上冷颤,那时候他正在被一刀刀肢解。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尖叫出声。
姜梨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她讥讽,“未婚夫抱我回家,有那么好看吗?”
楚月恒摇摇头,下意识跟着姜梨走。
她猛地停住,他被撞倒。
“我来接江淮,你跟着我干什么?”
楚月恒心中苦涩,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了,他习惯跟着她。
他的手掌被坚石刺穿,流了好多血。
姜梨微微皱眉,伸出手想要扶楚月恒时,江淮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拉。
“阿梨,昨晚,你真的好温柔。”
江淮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红痕。
转过头,他才看见地上的楚月恒,嘲弄道:
“谢谢你的药,才帮我和你姐姐修成正果。”
他故意很大声,引得路人好奇,驻足停留议论纷纷。
姜梨挽着江淮,偏过头对楚月恒冷冷吐出一句,“还不嫌丢人?”
楚月恒捂着心口,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心还会痛?
望着姜梨窈窕的背影,他不禁想到从前。
从前,她身边带着的人一直是他。
楚月恒十五岁那年,他父母死于车祸,二十岁的姜梨收养了他。
她比他大五岁,按辈分应该叫她姐姐。
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脚却受了伤,走不了路,是姜梨不辞辛苦,亲力亲为照顾着他。
为了给他治病,她放弃好几个大项目,带他飞到世界各地去找名医。
姜家强迫她商业联姻,逼她把楚月恒这个拖油瓶送走,她毫不犹豫脱离家族,自立门户,直到她名下的产值超出姜家后,姜家才来求和。
有一次,楚月恒被仇家绑到东南亚,她三个日夜不眠不休去将他抢过来。
被找到时,他遍体鳞伤,呼吸微弱,却还在笑着安慰她。
“姐姐,不哭,我不怕死。”
姜梨崩溃大哭,“可是我怕,没有你,我怎么活?”
从来不信佛的她,跪拜三千台阶,为他祈求。
天可怜她,楚月恒抢救成功。
她对天发誓,“我永不会再让月恒陷入危险之中,若违此誓,后悔终生,孤独终老。”
可是,就在昨天,她将中了药的楚月恒,丢在酒店,连门都忘记关。
在她去找江淮后,一个逃犯谋财,推开虚掩的门,溜了进去。
歹徒穷凶极恶,将楚月恒狠狠折磨后,又残忍杀害。
死后,奈何桥上,他喝了108碗孟婆汤还没忘却前尘。
孟婆看着地上的碎片心疼坏了,抢下他手中正要喝的碗,将他丢进忘川。
忘川内的时间是凝固的,与外界不同。
整整三千年,他依旧忘不了姜梨。
神使看不下去了,念他一片痴心,准许他回魂七天去了却前缘,不过,代价是魂飞魄散。
他恭敬跪拜,“谢大人!楚月恒心甘情愿!”
楚月恒小心翼翼地拆开包着碎肉的纸巾,那是他刚在酒店捡拾的,仅存的身体组织。
即使在冥界走一遭,死前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
他将自己残缺的身体烧成灰。
火光照应在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增添几分生机。
如果姜梨刚刚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脸惨白得瘆人。
楚月恒走到日历旁,撕下第一页,这是他的冥历,只有七页。
他摸着屏保上姜梨的照片,喃喃轻语。
“姐姐,这是我和你告别的第一天。”
2
江淮出入姜梨别墅的事,很快冲上热搜。
姜梨召开记者会,当场官宣了她们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
会上,她还宣布,她执导的爱情偶像剧《月梨》的男主角,就是江淮。
楚月恒眼根微湿,留下两行清泪。
他胡乱擦了擦,原来死后不仅会心痛,还会流泪。
《月梨》的男主角本来是他,他害怕外人说他走后门,特意要求姜梨盲选。
为此,他努力了一年,最终,凭实力打动了所有投资方。
经纪人宋芸的电话打来。
“月恒,我打听了,是姜导要求换掉你的,她不是你姐姐吗?你们闹别扭了?”
楚月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不是闹别扭,而是她单方面跟他决裂了。
自从杀青宴那晚,她和他的关系破裂,陡转直下。
那天,姜梨作为导演,带着楚月恒去参加宴会。
她喝多了,他扶她去休息。
姜梨穿着高跟鞋,脚下不稳,拉着楚月恒摔在床上,他压在了她的身上。
被梦寐的玫瑰香缠绕,他情不自禁贴近她,主动吻了上去。
她亦环住他的腰,与他痴缠。
那一刻,楚月恒是窃喜的,原来暗恋的姐姐也喜欢他。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姜梨踢下床。
她的眼中已恢复清明,一片冰冷。
楚月恒没留意到她在发怒,借此良机表明心意。
姜梨却第一次严厉地训斥他。
“简直荒唐,居然喜欢上姐姐,真是不知羞耻、罔顾人伦!”
一向听她话的楚月恒头一次忤逆她,他眼中满是执着。
“可是,我们不是亲的,你刚刚明明也……”
“够了!”姜梨恼羞成怒,断了他所有的资源。
再次见面是一个月后,她带着新欢江淮到他面前介绍。
江淮跟他有五分像,他不死心去问她,是不是故意捧个替身刺激他。
姜梨嘲讽他,“我对阿淮一见钟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少自作多情。”
从前,她所有的资源都是给楚月恒的。
那天之后,她用尽手段,砸了无数的资源捧红了江淮。
楚月恒心中酸涩,但是,很快,他就释然了。
毕竟他已经死了,就算当选男主角,也没有机会去演了。
他笑着擦干泪,打给姜梨,想要给她送祝福。
可是,他一遍遍打,却被一遍遍挂断。
终于,意外接通,电话里传出暧昧不明的声音。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姐姐?”
显然,他的声音吓到了对面的人。
姜梨哑着嗓子,“换男主角的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你闹也没有用。”
“我不是来找你闹,我是想祝你订婚快乐。”
她愣了一下,颇为诧异,想到什么,又狠狠警告他。
“别想着以退为进耍花招,这事没得商量。”
电话从他手里无力滑落,锁屏上,姜梨的照片出现一道裂痕。
楚月恒捡起手机,联系宋芸,帮他解除掉所有合作。
当他编辑退圈文案之时,姜梨的电话闯了进来。
“楚月恒,你故意气我是不是?你解除合约,知不知道我要帮你赔多少钱?”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怒火喷薄而出。
楚月恒平静地回答:“出道两年,我赚了不少钱,我自己出钱赔。”
他理智地解释,她反而不适应了,语气稍微放缓一些。
“是你做错了事,我才对你略施惩罚,等你改过自新,以后我送你更好的资源。”
姜梨依旧以为他是因为换男主角的事生气,她不知道,还有一份合同,楚月恒没有处理。
是跟她的公司解除签约关系的合约,楚月恒将违约金存到一张卡上,打算过几天连同合约一起寄给经纪人。
楚月恒编辑好退圈文案,打算第七天发布。
宋芸告诉他,他入围了金像影帝,今晚就会公布名单。
听到这个消息,楚月恒是高兴的。
两年内,明明能靠姜梨的资源,他却依旧苦练演技。
他的脚有旧伤,不能剧烈活动,但是,为了拍打戏,硬逼着自己去练习,坚决不用替身。
杀青后,他的脚差点废掉,姜梨心疼坏了,不许他以后再接任何打戏。
但是,等到名单公布时,他发现里面没有他,反而有江淮。
宋芸气哭了,“一定是江淮顶替了你。”
正在楚月恒想哪个环节出错之时,姜梨带着江淮回家,他的手中捧着明天上台用的奖杯。
“阿梨,你真好,我想要你就给。”
瞬间,楚月恒明白了,又是姜梨做的。
他曾对她说过,他拼命地演戏,想要凭实力拿一个影帝的奖杯。
他颤抖着质问:“为什么?”
3
姜梨面无表情,“我未婚夫想要,我当然要给。”
江淮似是被她的这番话感动,俯下身亲了她一口,回过头挑衅地看向楚月恒。
楚月恒死死抓着衣角,身躯止不住颤抖。
他了解姜梨,她对喜欢的人一向是有求必应,看来,她真的很爱江淮。
江淮缓缓走上前,将奖杯递过去。
“我可以借你摸摸,明天还我就行。”
楚月恒没有伸出手,江淮硬往他身前送。
啪地一声!奖杯摔在地上碎了。
江淮红着眼圈看向姜梨,面露委屈。
“阿梨,楚月恒在怪你将影帝送给我,他是故意的。”
刚刚江淮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姜梨的视线,她看不清这边的状况。
她当着楚月恒的面,踮起脚替江淮吻干眼泪,却在走向楚月恒时,满身的温柔化为无限的愤怒。
“给你姐夫道歉!”
楚月恒不卑不亢,“不是我做的,凭什么道歉?不信的话可以查监控。”
江淮瞥见角落里的微光,有些慌张。
姜梨的眼中却愠色更盛。
“别以为我不知道监控昨晚坏了,什么都查不出来,你别想推脱,我是怎么教你的?做错事,就该道歉。”
楚月恒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姜梨气笑了,警告他,“不道歉,就收拾东西滚蛋!”
他时日无多,不想在莫须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对不起,姐夫。”
听到楚月恒的称呼,姜梨愣住了。
但是,他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并未看清她眼中的异样。
江淮拍了拍楚月恒的肩膀,得意地应了一声。
“哎,月恒乖,姐夫不怪你。”
楚月恒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即使已经是个死人,他依旧感到失魂落魄。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一片冰凉。
隔壁房间暧昧的声音肆无忌惮,整个世界貌似只有他被抛弃。
他掰着手指数着日子,还剩六天。
今天处理完工作的事情,明天该去为他自己准备后事了。
省得将来再麻烦姜梨。
第二日,楚月恒本想等姜梨走后再出门,没想到隔壁的动静从早晨折腾到上午。
他时日无多,不想再耽搁,拿起手机和证件就要出门。
刚推开门,他就碰到只穿着一件吊带睡裙的姜梨。
盯着她锁骨处的红痕,他的脸被烫得通红。
“还没看够?”
他转身逃回房间,听着隔壁两个人穿好衣服后,才敢出门。
客厅里,江淮在喂姜梨吃饭。
楚月恒本想用眼神打个招呼,发现没人看他后,便径直往门外走。
“站住!你去哪?我送你,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姜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月恒微愣,心头升起一丝暖意,她终于不再躲避他了吗?
“你怎么能随便出门?你是最近娱乐圈的焦点话题,万一被记者堵到,说错了话,影响到我和阿淮该怎么办?”
楚月恒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原来是他想多了。
直到姜梨将他拉上车,他都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
“你去户籍办什么?”
“户口本旧了,我去换个新的。”
姜梨似乎心情很美妙,出奇地说:“今天白天无事,我陪你。”
顿时,楚月恒紧张起来,他是去销户的。
4
听到姜梨的话后,江淮也笑着说:
“颁奖典礼在晚上,下午要试穿西装,上午刚好没事,我也陪月恒一起,他的户口只有一页,换起来应该很快。”
楚月恒僵在原地,偷偷地去看姜梨,只见她没有任何怒意,反而宠溺地拉了拉江淮的手。
从前,不少人嘲笑他,说他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户口本只有一页的绝户。
他不敢跟姜梨说,每天晚上缩在墙角偷偷哭,后来,她知道了,发了好大的脾气,亲自跑到学校,逼熊孩子和家长给他鞠躬道歉。
曾经,有个新星导演醉酒后,嘲笑他是姜导的寄生虫,姜梨大发雷霆,在整个业界封杀了那个人。
她明明知道父母的事是他心底最痛的软肋,可是,在江淮扎他的心后,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楚月恒的心口有些闷,原来被爱的人才能肆无忌惮,而他没有资格。
突然,江淮接到电话,说是西装提前送到了。
趁此机会,楚月恒刚想劝她们回去,姜梨却率先开口。
“不顺路,你下去。”
她毫不犹豫,停下车。
看着只剩一公里的导航,楚月恒没有说什么。
丢下楚月恒后,姜梨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他给自己办销户时,工作人员诧异,“只有死人才能销户。”
“还有五天,我就要死了。”
工作人员以为他得了绝症,怜悯地看着他,他也不多作解释。
迈出门槛前,工作人员突然叫住他,激动地递上来一张明信片。
“你是大明星楚月恒吧?我是你的粉丝,我很喜欢你,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楚月恒恍惚了一瞬,没想到他还会被一个陌生人喜欢,临死前能满足对方的心愿,他很开心。
天气变幻莫测,刚走几步,天空下起了暴雨。
他不习惯出门带伞,前十年里,一直都是姜梨带着的,每次下雨,她都会替他撑伞。
瓢泼的雨水打湿他的裤子,衣服紧贴在他身上,冰凉又黏腻。
不远处,有几个小混混尾随他,看他穿得好,叫嚣着留下买路钱。
他并不害怕他们,那天杀死他的歹徒,可比小混混残忍多了。
楚月恒冒着雨径直走进一家丧葬用品店,五分钟后,他抱着一个骨灰盒出来,临走前,他特意求老板多包几层,包到不要让人看出来。
手机没电了,楚月恒无法看导航,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只好抱着骨灰盒,在漫天大雨中,凭借着来时的零星记忆往回走。
忽然,一辆迈巴赫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溅起的雨水飞到他的脸上。
车牌五个八,京海只此一个,是姜梨。
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抹了把眼睛,再抬眼,只见五个八的车牌出现在眼前。
姜梨将他往副驾里推,替他系上安全带,稳稳地关上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楚月恒有些恍惚,已经好久没这样被她贴心对待。
车里,姜梨递给他一个手帕,上面散发着专属于她的玫瑰香味。
“怎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
然后,一路无言,楚月恒有些尴尬,主动打破沉寂的氛围。
“姐姐,我做副驾,姐夫会不会不高兴?”
姜梨烦躁地皱眉,猛踩一脚刹车。
楚月恒身子猛地往前倾,差点磕到头。
姜梨厉声道:“下去,坐后面。”
楚月恒淡淡地“哦”了一声,心想,果然是她忘了。
晚上,本该出席江淮颁奖典礼的姜梨一直待在家里陪着他,反而令楚月恒受宠若惊。
她替他熬姜汤,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后,双眉紧皱。
“怎么这么冰?”
楚月恒苦笑,姜梨误以为他发烧了,实际上,他已经死了。
趁她走后,他将姜汤偷偷倒进马桶,如今,他不是活人,自然不能再碰人间的东西。
他将昨天烧好的骨灰倒进今天买的骨灰盒里,等墓碑做好后,送到墓地去下葬。
指针划过零点,回魂后的第二天已过,他又撕下一页日历。
只剩五天了。
楚月恒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姜梨端坐在沙发上。
她一向作息规律,很少会这么晚睡。
突然,门被推开,一身华丽西服的江淮开开心心坐到她身边。
原来她在等江淮,她是真爱他,才会为他改变坚持多年的习惯。
楚月恒想,只要她能幸福,他也能安心去死了。
他刚躺下,江淮冲入他的房间,“对不起,我走错了。”
嘴上虽然道歉,眼中却在示威。
忽然,他尖叫。
“你弄个骨灰盒摆在屋里做什么?”
5
姜梨被江淮惊动,时隔一个月后,再次踏入楚月恒的房间。
自从他表白后,她不愿再踏足他的领域。
“阿梨,月恒是不是不想我们结婚,所以才弄了个晦气玩意诅咒我们。”
姜梨将江淮护在身后,冷冷地看向楚月恒。
“你要诅咒我?”
他连忙否认。
她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那你在搞什么?”
楚月恒绞着手指,“我喂养的流浪狗死了,想给它一个归宿。”
胡乱说个借口后,他瞳孔微缩,竟然忘了他对狗毛过敏,姜梨也知道的。
但是,她貌似没想起来。
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抱起骨灰盒,打开后要往马桶里撒。
楚月恒惊慌地大喊:“不要!”
江淮加快手上的动作,然后按下冲水键。
楚月恒晚了一步,一粒灰都没捞起来。
他眼神空洞,绝望地望着旋转而下的水。
江淮幸灾乐祸地笑了,“一条死狗而已,改天姐夫送你几条活的。”
楚月恒双手死死握成拳头,猛地抓起江淮的头,将他的脸往马桶里按。
姜梨及时拉开愤怒的楚月恒,江淮起身,狠狠打了他一拳。
楚月恒摔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姐姐,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吗?”
姜梨盯着他流血的嘴角,神色莫名。
她转过身替江淮擦干脸上的水,再偏过头看向楚月恒时,眼中昙花一现的心疼化为无限的冷意,吐出的话语凉薄至极。
“为了条死狗对你姐夫动手,你真是没教养!”
楚月恒嘴唇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从前,要是谁敢说他没教养,姜梨恨不得打碎那人的牙齿,割了那人的舌头。
偏偏今日,剜心的话却是从她口中说出。
将来有一天,她要是知道,她纵容江淮扬了他的骨灰,不知她会不会后悔?
但是,楚月恒等不到那一天了。
闲杂人等走后,他翻出所有和姜梨的合照,烧成灰装到骨灰盒里。
他要用他和她过往的回忆,做成一个衣冠冢,来祭奠死去的自己。
他还想给自己烧几件得体的衣服,但是,一想到他很快就会魂飞魄散,貌似用不到了。
天亮后,他去墓地给自己下葬,恰好今天是父母的忌日,他的墓地买在了父母的不远处。
墓地里,他坐在父母的两块墓碑之间,就像小时候,坐在父母中间一样。
“爸、妈,求您们别怪我任性,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来换跟姐姐相处的最后七天。您们走后,是姐姐将我养大,她亲力亲为,温柔细致,是我不该擅自爱上她,给她徒增烦恼。”
“虽然从前我爱她爱得不可自拔,但是,今后不会了。”
“她马上要结婚了,而我再也没机会了,因为我快要死了。”
楚月恒痛苦地闭上眼,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凛冽的声音,吓得他险些摔倒。
“你说你要死了?”
姜梨手捧鲜花,站在他的身后。
楚月恒吓得牙齿都在打颤,想要编一个借口糊弄过去,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
姜梨厉声打断他,“够了!居然敢以死相逼来强迫我接受你,不可能!”
她自动替他找了一个理由,他有些庆幸,更多的却是难过。
原来在她心里,他竟是如此恶劣。
不过,一想到他差点将她拐上床,也难怪她会视他如洪水猛兽。
楚月恒怕她发现端倪,故意用身体挡住他的墓碑。
可是,她没有多看他一眼,祭拜过后,径直往外走。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姜梨呵斥道:“跟上!”
一路上,他察觉到她眼圈红得异常,身子一直在颤抖。
他再三保证不会做傻事后,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楚月恒轻轻叹息,可是,他早就死了。
晚上,姜梨破天荒地拒绝江淮,待在别墅里陪楚月恒。
她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没看住,他就会做傻事。
她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酒,只有她心情不好时,才会这样。
明明快要和心爱之人结婚了,楚月恒想不通,为什么她不高兴?
他如往常一样替他熬醒酒汤,放下托盘后,他瞥见桌子上薄薄的白纸,好像是医院的诊断书。
原来是生病了,怪不得她如此忧愁。
“姐姐,你病了?”
楚月恒下意识想去看,姜梨突然暴起,狠狠推开他。
他的膝盖被擦破流血,她却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拖了出去。
被重重摔在地上后,楚月恒红着眼,撕掉一页日历。
只剩四天了。
6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梨都没出现在楚月恒面前。
她在生他的气,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他只是想关心她的身体而已。
他没有时间跟她冷战,所以主动求和。
打了一天的电话,直到傍晚才接通。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接电话的却是江淮,他声音阴狠。
“楚月恒,你个混蛋,你姐姐都要跟我结婚了,你还纠缠她,真是不要脸不要皮!”
他却执着,“叫姜梨接电话。”
“哼,她才不会……”
“谁允许你擅自动我的手机?”
楚月恒疑惑,姜梨对江淮的语气,居然比对他还要冷。
江淮的声音温柔极了,仿佛刚才的阴狠不曾出现。
“是月恒,他找你。”
楚月恒正思索着该如何委婉地说想见她,姜梨率先开口。
“正好晚上有个宴会,你过来吧,我给你介绍资源。”
他哑然失笑,上次她随口一说给他补偿,没想到她真的放在心上了。
宴会上,楚月恒一直走神,与大导演们的交谈心不在焉。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姜梨身上,她私下里和江淮不断做着小动作,席间,江淮的手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腿。
郑导喝多了,来劝他喝酒。
从前,圈子里谁都知道他是姜梨的心尖宠,没人敢逼他喝酒,但是,自从她官宣了江淮后,他便成为圈子里的笑柄,人人都知道他失宠了。
楚月恒不是活人,液体在他眼里看来,全都是血。
他抗拒地挣扎,求助地看向姜梨。
郑导忽然说,“江淮都喝酒了,你怎么不能喝?”
江淮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月恒,郑导是赏识你呢,就喝一点点没关系,就当是给你姐姐一个面子。”
最终,楚月恒怕扫了姜梨的兴,强忍着不适将一整杯血腥的液体吞下。
咽下最后一口后,他难受得不行,捂住嘴往卫生间跑。
郑导喝多了,口出狂言。
“吐得这么厉害,阿梨,他失宠后是不是忧郁成疾了?”
楚月恒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吐出来,被碎尸那天的血腥画面不停地涌进脑海。
他脸色惨白如纸,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不知何时,姜梨跑过来扶起他,黏腻的血液蹭到他的皮肤上,她好像刚跟人打过架,手上都是血,胳膊上还有酒瓶子的碎片。
血腥的液体灼烧着他的身体,他痛苦地呻吟。
“姐姐,我快要死了。”
姜梨的声音染上怒火,从头顶传来。
“你要是敢死,我给你骨灰扬了。”
她不知道,他的骨灰早就间接地被她扬了。
楚月恒虚弱地闭上眼,好遗憾这一天,还没多看她几眼,就要结束了。
倒计时只剩三天了。
睁开眼,空荡荡的别墅只剩他一个人。
楚月恒拿起手机想要给姜梨打电话,却看到宋芸给他发了几百条消息。
“祖宗,你又出事了!”
《月梨》男主的宣传片被人扒出抄袭了楚月恒临死前拍的MV。
那段MV是他以自己和姜梨为原型设计的,服装都是他亲自画的,他本想当一个设计师,为了离她近一些,才进娱乐圈做演员。
MV里,他身穿月白色的西服,躺在梨花树下,落尽梨花月又西。
像这样的别离,一待梨花落尽,月亮又会悬系在西天,暗示着他这段暗恋的无果。
《月梨》讲的是暗恋长公主皇姐的小郡王,最终与皇姐修成正果的故事。
故事的走向和结局与现实中的楚月恒截然不同。
楚月恒知道姜梨在《月梨》这部剧里付出了多大的心血,怕影响到她的口碑,他特意熬了一天,做了一百页PPT,来指出两者之间的不同。
就在他要实名发布时,姜梨的官博实锤了他抄袭的事实。
“《月梨》的主题是我一年前就设计好的,而楚月恒的MV是这个月才拍,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偷看了我的设计稿,我相信各位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楚月恒和他工作室的官微都被网友冲得炸了号。
他刚刚发出去的设计底稿犹如石沉大海。
姜梨的话等于给他宣判了死刑,既证明他抄袭,还暗戳戳指责他是个小偷。
楚月恒刚出道时,影帝不知他背景,故意诬陷他抄袭,姜梨直接封杀了那个不长眼的影帝,为此得罪了好多人。
如今,却是她亲口作伪证来指认他。
网友纷纷骂他,退圈滚吧!
他默默扯下一张日历,撕碎。
倒计时只剩两天了。
最后一天时,他会宣布退圈。
姜梨回来后,没看楚月恒一眼。
他倔强地拦住她。
“为什么?”
7
姜梨嘴角挂着讥讽。
“落尽梨花月又西,非要将我们的名字牵扯到一起,楚月恒,你故意去拍那个,误导人乱猜我们的关系,对不对?或许你还想借着舆论逼我嫁你,真是好算计!”
楚月恒脸色惨白如纸,已然不像是活人。
他摇摇欲坠,“你诬陷我抄袭,我的身后名会永远被刻上污点!”
姜梨并未注意到他话中的异样,“你退圈吧,娱乐圈不适合你。”
曾经他要进入娱乐圈时,她认真地劝过他,这条路很苦,但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她败下阵来。
“你喜欢的,我永远支持到底。”
可是,现在她却逼他放弃他喜欢的事业。
楚月恒不可置信,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
姜梨及时扶住他的胳膊。
他抬眼,却撞见她的眼中一片冰凉。
“你和江淮的人设撞了,我只能捧一个。”
“明明是我先来的!”
楚月恒声嘶力竭问出这句话,既是指出道的时间,也是指遇见她的先后。
姜梨明显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斩钉截铁地回答。
“爱情不分先后。”
楚月恒双眼空洞,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仿佛要石化。
再次睁眼,他在房间里。
他不记得晕倒的事情,自然不记得是谁将他送回房。
只剩最后两天,即使关系到了冰点,他也想看到她,否则永远都没机会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进《月梨》剧组了。
正在楚月恒一筹莫展之际,恰好,她发信息叫他去帮着拍几场戏。
江淮档期排不开,正好楚月恒和他外形相似,去给他当个替身。
养育之恩大于天,虽然楚月恒不太情愿做人替身,挣扎一番后,仍然去了。
第一场替身戏是床戏,楚月恒有些害怕,他从来没拍过亲热戏,连吻戏都没拍过。
但是,妆造已经做好,他临时反悔的话,怕姜梨不开心。
江淮特意告诉他,“阿梨舍不得我去演脱衣服的床戏,所以才叫你来当替身。”
楚月恒强忍酸涩,任由工作人员脱他衣服。
他只穿一个底裤,闭眼躺在床上,却一直没听到导演喊开始。
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姜梨正在上方直勾勾看着他,目光仿佛要杀人。
一个激灵,他吓得坐起身,她迅速将外套丢给他。
“来剧组脱光了勾引我,你要不要脸?”
楚月恒刚想问,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江淮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阿梨,我的脚好像扭伤了,一会的打戏要不让月恒替我?”
闻言,姜梨俯下身,轻柔地抚摸着江淮的脚腕。
楚月恒死死盯着眼前的场景,她以后有心爱之人陪伴,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孤单吧?
姜梨点头同意了,从前,她怕他的脚旧伤复发,坚决不肯他再碰打戏,如今却为了江淮破例了。
楚月恒努力学习武术老师教的动作,争取一次过。
可是,他刚开始做第一个动作,姜梨就不满意,试了三次后,她直接将他赶了出去,“不合格,换人,他太差劲了。”
楚月恒的演技都是她亲自教的,如今,她却将他贬低到尘埃里。
剧组都是捧高踩低之人,被姜梨冷落后,他缩在角落里,往日里捧着他的人,甚至没一个人来给他送饭,还好,他不需要吃。
晚上,寒风阵阵,姜梨依偎着江淮在房车里取暖,楚月恒抱着膝盖在室外无处躲藏。
一个受过他恩惠的三线男星来给他送毛毯。
“谢谢你,周言。”
周言将毯子披在他身上后,手不安分地往他胸膛摸去。
楚月恒拼命推开他,“你干什么?”
他舔了舔嘴角,面露鄙夷。
“你姐姐不要你,我来疼你。”
周言是圈内有名的双插头。
楚月恒一步步后退,周言一步步逼近。
“江淮说了,随便欺负你,有他兜底。”
见楚月恒反抗他,周言狠狠打了他一拳。
就在他再次挥拳时,楚月恒将刚才偷偷捡的坚石砸向他的脸,之后狠狠踢在他两腿之间。
周言倒在地上哀嚎。
刚才周言的凶恶,令他不禁想起在酒店里被歹徒折磨致死的场景。
他死死攥紧拳头,虽然性子温和,但他不是没脾气。
楚月恒狠狠拍着姜梨的房车,巨大的响声打断了里面两人的温存。
姜梨打开门后,他绕过她,将里面的江淮扯出来,用尽全力朝他的脸上砸了一拳。
“周言说了,是你让他欺负我的。”
姜梨的眸中染着火,江淮眼角挂着泪珠。
“冤枉,都是楚月恒的苦肉计,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姐姐,我没有。”
8
姜梨的目光在楚月恒和江淮身上环视。
楚月恒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眼中蓄满泪。
“求你,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姜梨冷冷地抽出手。
“你三番五次挑战我的底线,叫我如何信你?”
最终,姜梨推开楚月恒,挽着江淮回房车。
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推开楚月恒。
还没等天亮,姜梨就命人将楚月恒送回去。
他死死挣扎,手用力扒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是,她全都无动于衷。
楚月恒的指甲全部破碎,他痛得颤抖。
望着姜梨的背影,他满眼遗憾。
回到别墅后,他撕下昨天的日历。
倒计时只剩最后一天。
揉碎手中的日历后,他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反正将死,她信与不信,都与他无关了。
最后一天,他用来清除她留在这个家的所有痕迹。
当所有物品被都快递拿走捐赠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挂在了热搜上。
#楚月恒剧组大尺度床照曝光
#楚月恒欺负江淮,抢男主戏
#姜导宣布与楚月恒解除合约
评论下面,铺天盖地的骂声,还有网友给他P的血腥照和遗照。
楚月恒淡淡地看了一眼,与他死时的惨状相比,不值一提。
姜梨宣布《月梨》停工一天,大概是她需要做公关。
半小时后,本该在媒体镜头下的人出现在别墅里。
她眼睛微红,怒气冲冲“你怎么不接电话?”
闻言,楚月恒看了看,才发现她打了几十个。
“对不起,静音了。”
姜梨将合约拿给他,“违约金我帮你付了,你不适合再待在娱乐圈,退了吧!”
楚月恒早已准备好退圈公告,几个小时之后便会发布,为什么她就不能再等等?
尽管心中惊涛骇浪,但他面无表情点头。
姜梨的怒气消减了几分,“以后我养你,你不需要出去赚钱。”
楚月恒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见他如此乖顺,她心情转好,如往常一般跟他找话聊。
他全都淡淡地回应。
姜梨见他提不起兴致,便主动问:“你还想当设计师吗?”
楚月恒的心微微颤动,原来她还记得。
“不想了。”
明天他就魂飞魄散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姜梨觉得诧异,她知晓他有多喜欢设计。
“那就算了。”
她突然看见桌子上的日历,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有一页?”
说完,她伸出手去碰。
楚月恒抢过来藏在身后,故作淡定。
“其他页都被我撕掉了。”
姜梨不再追问,楚月恒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试探地问道:“姐姐,今天一整天你可不可以都陪我?”
她迟疑半晌,刚要回答,江淮的电话打来。
“阿梨,下午有个音乐会,我想去,你可以陪我吗?”
姜梨毫不犹疑,“好。”
楚月恒不甘心继续问道:“那晚上,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可怜,她心软了。
可是,等到天黑,姜梨依旧没有回来。
眼看时间越来越少,他执着地给她打电话。
耳边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淮的低喘声不合时宜地穿插进来。
“我忙着呢!”
楚月恒的心颤抖个不停,但他不想放弃。
“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即使见不到她的人影,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姜梨却不耐,“都是成年人了,你应该能听出我在做什么?想要一起?你要不要脸?”
不等楚月恒回答,她便挂断了电话。
还剩五个小时,他不死心地继续打过去。
始终无人接听。
一直打到接近零点,他才不得不放弃。
他最后的遗愿只是想好好跟她告个别,可是,她偏偏不肯成全。
他面色决然,将手机关机后,抛向窗外。
【姐姐,祝你幸福,再见!】
楚月恒写完绝笔信后,撕碎了最后一页日历。
他的身体越来越轻,逐渐变得透明。
忘川河神使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
“痴儿楚月恒,你可后悔?”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话音刚落,楚月恒的身体消散在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