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之变：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唐玄宗闻潼关紧急，方拟遣将往援，蓦闻潼关败卒驰走阙下，报称哥舒翰败没之状，不由的魂飞天外，忙召宰相杨国忠等商议。有说宜调兵亲征，有说宜征兵勤王，独杨国忠提出幸蜀两字，称为上策。议至日暮，尚未决定，忽又有候吏入报道：“今日平安火不至，莫非有急变不成？”唐玄宗益觉惊惶。平安火是何物？原来唐朝制度，每三十里设一烽堠，日晓日暮，各放烟一次，叫作平安火。此火不燔，显见得是不平安呢。唐玄宗再问杨国忠，杨国忠道：“臣尝兼职剑南节度使，早令副使崔图练兵储粮，防备不测，目下远水难救近火，且由车驾暂幸西蜀，有恃无恐，然后征集各道将帅，四面蹙贼，管保能转危为安呢。”唐玄宗踌躇半晌，方道：“且至明日再议！”杨国忠等依次散归。
韩、虢两夫人，闻知消息不佳，已在杨国忠第中，等待杨国忠还商，杨国忠慌慌张张的回来，见了两妹，便连声道：“走！走！走！”两夫人问为何事？杨国忠道：“潼关失守，贼兵将要入都，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两夫人急着道：“走到哪里去？”杨国忠道：“我已劝皇上幸蜀，蜀中是我故乡，饶有家产，且有险可守，不怕贼兵飞至，我等仍然不失富贵，怎奈皇上尚依违两可，未肯照行。”虢国夫人应声道：“赴蜀原是上策，皇上不从，何弗令贵妃劝导？”这一句话，把杨国忠提醒，便要两夫人乘夜入宫。约至夜半，两夫人回来，报称皇上已应允赴蜀，定于明日晚间起程，但事关秘密，嘱勿漏泄风声。杨国忠道：“这个自然，今夜已迟，彼此安寝，明晨各摒挡行李罢！”两夫人唯唯而去。
杨国忠睡了半夜，一闻鸡声，即已起床，命仆役整顿行装，自己草草盥洗，便即入朝。到了朝堂，寂无一人，待至许久，方有几个官吏到来，问及军谋，杨国忠佯作不知。既而内监出来，召杨国忠入内殿，杨国忠奉召进去，密谈多时。唐玄宗乃出御勤政楼下亲征诏，命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少尹崔光远为京兆尹，充西京留守。内官边令诚掌宫闱管钥。又命剑南道预备储峙，只说新授节度使颍王李璬，将启节至镇。一班王公大臣，见了这等诏敕，统私自疑议，未识玄妙。及唐玄宗还宫，移仗北内，傍晚又有密诏传出，独给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令他整缮六军，厚赐钱帛，选闲厩马九百余匹夜半待用。外人都莫明其妙。到了翌晨，尚有大臣入朝，至宫门前，漏声依然，卫仗亦照常陈列。俄而宫门大启，宫人一拥出来，多半是乱头粗服，备极仓皇，及问明情由，都说皇上贵妃等不知去向，于是内外抢攘，立时大乱。原来是日黎明，唐玄宗已率同杨贵妃，及皇子妃主皇孙，并杨国忠兄妹，同平章事韦见素，御史大夫魏方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宫监将军高力士等潜出延秋门，向西径去。
行过左藏，杨国忠请将库藏焚去，免为贼有。唐玄宗愀然道：“贼若入都，无库可掳，必屠掠百姓，不如留此给贼，毋重困吾赤子。”及出都行过便桥，杨国忠又命将桥焚毁，唐玄宗又道：“士民各避贼求生，奈何绝他去路？”乃回顾高力士道：“你且留此，带着数人扑灭余火，再行赶来。”唐玄宗尚有仁心，所以得保首领。高力士领旨把火扑灭，仍将桥梁留着，然后西行扈跸。唐玄宗行至咸阳望贤宫，令中使驰召县令，促令供食，哪知县令早已逃去，没人肯来供应。日已过午，唐玄宗以下，均未得食，杨国忠自购胡饼，献与唐玄宗。唐玄宗乃命人民献饭，立给价值，人民乃争进粗粝，杂以麦豆。皇子皇孙等用手掬食，须臾即尽。当由唐玄宗量给价钱，好言抚慰，大众皆哭，唐玄宗亦挥泪不止。有一白发老翁，曳杖前来，走至御前，伏地陈词道：“小民郭从谨，敢献刍言，未知陛下肯容纳否？”唐玄宗道：“汝且说来！”郭从谨道：“安禄山包藏祸心，已非一日，从前陛下误宠，致有今日，小民尚记得宋璟为相，屡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近年朝无良相，谀臣幸进，阙门以外，陛下皆无从得知，小民伏居草野早知祸在旦夕，所恨区区愚诚，无从得达，今日才得睹天颜，一陈鄙悃，但已自觉无及了。”唐玄宗太息道：“朕也自悔不明，已追悔无及哩。”随命郭从谨起来，遣令归家。从行军士，尚未得食，乃令散诣村落，自去求食。待至日昃，军士复集，乃得再进。夜半始达金城馆驿，驿丞早逃，暗无灯火，大众疲倦得很，席地就寝，也不管甚么尊卑上下了。唐玄宗本不知尊卑上下，应该有此结局。
次日早起，适王思礼自潼关奔回，报明哥舒翰降贼，唐玄宗即授王思礼为陇右河西节度使，指日赴镇，收合散卒，徐图东讨。王思礼退见陈玄礼，密与语道：“杨氏误国致乱，奈何尚在君侧？我早劝哥舒翰表诛杨国忠，渠不见从，遂致受擒，将军何不为国除奸呢？”陈玄礼点首。王思礼遂辞唐玄宗，仍然东去。唐玄宗启行至马嵬驿，正挈杨贵妃入驿休息，但听得驿门外面，喊杀连天，吓得唐玄宗面色如土，杨贵妃更银牙乱战，粉脸成青，亟命高力士往外查明。至高力士还报，才知杨国忠父子与韩国夫人，已被禁军杀死。唐玄宗大惊道：“玄礼何在？”御史大夫魏方进在侧，便道：“由臣出探，究为何事？”言毕趋出，见外面禁军，已将杨国忠首级，悬示驿门并把肢体脔割，不由的愤愤道：“汝等如何擅杀宰相？”道言未绝，那军士一拥而上又将魏方进砍成数段，同平章事韦见素，出视魏方进，也为乱军所殴血流满地。旋闻有数人出阻道：“勿伤韦相公！”韦见素方得退入驿中报知唐玄宗，唐玄宗正没法摆布，那外面仍然喧扰不休。高力士请唐玄宗自出慰谕，唐玄宗乃硬着头皮，扶杖出门，慰劳军士，令各收队。军士仍围住驿门，毫不遵旨，惹得唐玄宗焦躁起来，令高力士出问陈玄礼。陈玄礼答道：“杨国忠既诛，杨贵妃不宜供奉，请皇上割恩正法。”高力士道：“这恐不便入请。”军士听了，都哗然道：“不杀杨贵妃，誓不扈驾。”一面说，一面有殴高力士的意思。高力士慌忙退还，向唐玄宗陈述。唐玄宗失色道：“贵妃常居深宫，不闻外事，何罪当诛？”高力士道：“贵妃原是无罪，但将士已杀杨国忠，贵妃尚侍左右，终未能安众心。愿陛下俯从所请，将士安，陛下亦安了。”唐玄宗沉吟不语，返入驿门，倚杖立着。京兆司录韦谔（系韦见素之子）亦扈驾在侧，即趋前跪奏道：“众怒难犯，安危只在须臾，愿陛下速行处决。”唐玄宗尚在迟疑，外面哗声益甚，几乎要拥进门来。韦谔尚跪在地上，叩头力请，甚至流血。唐玄宗顿足道：“罢了！罢了！”道言未绝，高力士踉跄趋入道：“军士已闯进来了，陛下若不速决他们要自来杀贵妃了。”唐玄宗不禁泪下，半晌才道：“我也顾不得贵妃了。你替朕传旨，赐妃自尽罢！”高力士乃起身入内，引贵妃往佛堂自缢。韦谔亦起身出外，传谕禁军道：“皇上已赐贵妃自尽了。”大众乃齐呼万岁。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