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踮起脚尖,努力想把那张画贴到冰箱上。画上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高的那个是"张叔叔",中间的是"妈妈",最小的那个是他自己。他用胶带粘了四次才固定住,然后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圆圆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妈妈,看我画的!"小宇转头喊道,声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
林晓梅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上还沾着洗菜的水珠。她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看到儿子画作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宝贝画得真好!"她走过去揉了揉小宇柔软的头发,心里却一阵刺痛——画上的"爸爸"位置,现在被张伟取代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母子俩同时转头。张伟推门而入,西装革履,手里提着公文包。小宇立刻跑过去,像只欢快的小狗:"张叔叔!看我画的你!"
张伟瞥了一眼冰箱上的画,嘴角抽动了一下。"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把包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小宇期待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小手无措地揪着衣角。
"张伟,饭马上好了。"林晓梅赶紧走过来,接过他的外套,闻到一股酒气,心里一沉。"今天公司应酬?"
"不然呢?"张伟斜睨着她,"你以为谁都像你,天天在家闲着?"
林晓梅咬住下唇没说话。自从和张伟同居后,他坚持让她辞去了超市收银员的工作,说是不想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现在全家就靠他一个人的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晚饭时,小宇不小心把汤洒在了桌布上。张伟的脸色瞬间阴沉。"小畜生,连吃饭都不会吗?"
"他不是故意的..."林晓梅刚开口,张伟就猛地拍桌而起,碗筷震得哗啦响。
"我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他一把揪住小宇的衣领,"去墙角站着,今晚不许吃饭!"
五岁的孩子吓得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林晓梅心如刀绞,却只是低下头,默默收拾洒出的汤水。这是最近一个月第三次了,张伟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夜深人静,林晓梅悄悄来到小宇床边。孩子蜷缩成一团,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轻轻抚摸儿子红肿的手腕——那是张伟拽他时留下的。小宇突然睁开眼睛,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妈妈,张叔叔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小声问。
林晓梅的眼泪终于决堤。"不是的,宝贝...张叔叔工作太累了。"她编造着拙劣的谎言,"妈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也爱妈妈。"小宇伸出小手擦掉她的眼泪,"我明天会表现更好,不让张叔叔生气。"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林晓梅心里。她想起半年前刚认识张伟时,他是那么温柔体贴,对小宇也很有耐心。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也许是从他搬进来那天,也许是从她第一次默许他对小宇吼叫开始...
第二天早晨,林晓梅在厨房准备早餐时,听到客厅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小宇的哭声。她冲出去,看到孩子跌坐在地上,积木散落一地,张伟正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怎么回事?"她颤抖着问。
"这小杂种把积木扔到我脚边,想绊倒我!"张伟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有!"小宇哭着辩解,"是不小心掉的..."
张伟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孩子的脸瞬间肿了起来。林晓梅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儿子,感到他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剧烈颤抖。
"你再护着他试试?"张伟阴森地说,"别忘了是谁养着你们母子俩。"
那一刻,林晓梅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误。她想起前夫离婚时说的话:"你总是被表面温柔的男人迷惑,却看不清本质。"现在她明白了,但代价会是什么?
周末,林晓梅借口带小宇去公园,实则偷偷去了母亲李凤兰家。一进门,老太太就察觉到了异常。
"小宇,去里屋玩玩具。"等孩子走后,李凤兰锐利的目光盯着女儿,"你脸上那淤青怎么回事?"
林晓梅下意识捂住眼角。"不小心撞到门了..."
"放屁!"李凤兰猛地拍桌,"是不是那个张伟打的?小宇手上的伤也是他干的?"
在母亲逼问下,林晓梅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地讲述了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李凤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得铁青。
"立刻带着小宇离开那个畜生!今天就搬回来住!"她命令道。
"妈,我...他会杀了我的..."林晓梅恐惧地说,"他说过如果我敢离开,就让我们母子俩生不如死..."
李凤兰抓起电话就要报警,被女儿死死按住手。"不行!他说警察不会管家务事,报警只会让他更愤怒..."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小宇受苦?"李凤兰厉声质问,"你看看那孩子,才五岁啊!他看人的眼神都像受惊的小动物了!"
林晓梅痛苦地抱住头。就在这时,小宇从里屋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幅新画的画。"姥姥!看我画的我们三个!"
画上是姥姥、妈妈和自己,没有张叔叔。李凤兰接过画,突然老泪纵横。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外孙,在孩子耳边轻声说:"宝贝,想不想和妈妈住在姥姥家?"
小宇眼睛一亮,但随即不安地看向妈妈。林晓梅避开儿子的目光,嗫嚅道:"妈,再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没时间了!"李凤兰几乎是吼出来的,"下次见到你们,会不会是在停尸房?"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击中林晓梅。她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下周找机会..."
然而,命运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三天后的深夜,林晓梅被一阵惨叫声惊醒。她冲进客厅,看到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张伟正用皮带抽打倒在地上的孩子。阳阳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本能地护住头部,小小的身体上布满血痕。
"住手!"她发疯似的扑过去,"你会打死他的!"
张伟一把推开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小杂种敢偷看我的手机!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
"他没有!那是我看的!"林晓梅尖叫,"我想查你和那个女人的聊天记录!"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张伟。他转向阳阳,皮带如雨点般落下:"都是你!自从有了你这个小畜生,什么都变了!"
林晓梅用身体护住儿子时,阳阳已经奄奄一息。孩子用最后的气力抓住妈妈的手,问出了让林晓梅余生都无法安睡的问题:"妈妈...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你们都不喜欢我..."
当救护车赶到时,医生只是摇了摇头。阳阳的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张被揉皱的恐龙画。
在医院的停尸房外,李凤兰没有哭。她平静地为外孙整理遗容,轻声哼唱着他最爱的摇篮曲。然后她转向瘫坐在地的女儿,问:"那个畜生在哪?"
林晓梅机械地回答:"跑了...他说要去自首...但我知道他不会..."
李凤兰的眼神变得异常可怕。她俯身在女儿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我们老家的规矩吗?孩子走得太孤单,母亲要下去陪他。"
三天后,警方在张伟的出租屋发现两具尸体——张伟被钝器击打致死,林晓梅则服用了过量安眠药。现场留有一封李凤兰的信:"我送女儿下去陪外孙了。那个畜生不配活着。现在,我来接受审判。"
在法庭上,当法官问李凤兰为何要采取如此极端手段时,这位退休教师直视着法官的眼睛:"因为当阳阳的幼儿园老师报告可疑伤痕时,儿童保护局三天后才上门调查;因为当阳阳的哭声传到邻居耳朵里时,他们选择关上了窗户;因为当我女儿终于鼓起勇气想离开时,庇护所告诉她床位要等两周。"
老太太环顾法庭,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这个社会总是在保护施暴者的人权,却忘了受害者的生存权。我的外孙等不到你们的'程序正义',所以我给了他自己的正义。"
旁听席上,几位曾经对阳阳家动静视而不见的邻居低下了头。儿童保护局的工作人员不安地翻动文件。而那位幼儿园老师,则无声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