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从小兵打到将军,却为何把自己打成了政治性死亡?

盼丹聊历史 2023-11-11 14:08:20

读史四把钥匙,分别是职官、地理、年代、目录。具体到某人传记,职官这把钥匙最重要,甚至比具体的事件记录还重要。

事件记录可以造假、可能臆测、还必须为尊者讳,而干巴巴的职官记录反而更真实。

比如一场战争的记录,写得可以全是勇猛威武、彩声不断,结果却可能丢了城池、打了败仗。为尊者讳的处理手法是只写过程精彩、不写结果糟糕。至于结果,要么留到别人的传记去写,要么干脆不写。

这时候,职官变化就可以把很多隐而不说的信息全都揭露出来。战后丢官降职,过程再精彩也没用,因为大概率打了败仗;战后升官封爵,那过程再糟糕也没事,因为大概率情有可原。

所以,深度了解岳飞的成长经历,可以盯着他的职官变化。

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岳飞二十岁,第一次投军。

此时,他的职官基本定格在“敢战士”。

他可能参与了相州剿匪,也可能参与了幽州之战。但不管过程多么精彩,如“请以百骑灭之”、“自领数十骑逼贼垒”,等等,全都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职官信息没有变化。

即便当上小队长,也不足以率百骑、领数十骑。大宋骑兵很精贵,不会轻易交给一个大头兵。

“敢战士”,名字唬人,但说到底只是地方部队,甚至很可能是拉到幽州当炮灰的民兵。

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岳飞二十二岁,第二次投军。

这次,他的职官是“效用士”。

效用士,前期是地方乡兵,后来逐渐成为禁军中的特种兵。这种兵,可以类比现代的士官,可能经历过战争洗礼、拥有一定作战能力、不会被拉去当炮灰,甚至还能领到薪水、战马、兵器和甲胄。

至于偏校,是指地位不高的武官。首先是不被当炮灰,当了效用兵;其上是还能管点儿事,也就是偏校。但仍然没有品阶,所以不入流。特别是在地方部队里,岳飞得算不入流中的不入流。

“敢战士”、“效用士”、“偏校”,不在北宋五十三阶武臣职官范围内。这里称其为职官,主要是为了方便交代岳飞的身份变化。而简单点儿说就是:这时候的岳飞一直是个大头兵,或许表现出色当了班长。

靖康元年,岳飞到了赵构大元帅府的部队,才开始获得官职。史书记载是补承信郎、秉义郎、修武郎、武翼郎。

宋朝武臣官职五十三阶,承信郎是五十二阶,秉义郎是四十六阶,修武郎是四十四阶,武翼郎是四十二阶

别小瞧这些官阶头衔,宋朝的士兵混个官阶比现在士兵提干都难。比如之前说的张俊,这家伙当了十五年兵、砍了十五年人,也才混到五十二阶承信郎。

这段时间,岳飞之所以提拔的这么快,主要是四件事:一是收编土匪吉倩有功、二是滑州鏖战金军有功、三是濮阳鏖战金军有功、四是曹州鏖战金军有功。

看史书记载,这一通操作下来,打得精彩绝伦、官职扶摇直上。但问题是时间线对不上。又是滑州、又是濮阳、又是曹州,相当于从河北跑到河南、又从河南跑到山东,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还有就是每战皆胜,完全把金军当成白菜砍。但当时,金军正值战力巅峰、宋军正值战力谷底。即便岳飞兵法如神,也不可能带着一群垃圾每战皆克。

所以,这些职官信息暂且存疑,直接略过。

之后,岳飞的一封上书,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被开除军籍、贬为白衣。

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八月,岳飞二十五岁,第三次投军。

这一次拜在了河北西路招讨使张所麾下,先从白衣跳升为修武郎,武臣第四十四阶,又从修武郎跳升为武经郎,武臣第四十阶。

看这个破格提拔,你就知道:只有张所把岳飞当成了自己人。

随后,岳飞跟随王彦北渡黄河、反攻河北。新乡之战后,岳飞负气离军,脱离了王彦的领导。混不下去后,他便跑到开封、投了当时的东京留守宗泽。

这时候,宗泽正在满世界招兵买马。不管是土匪、民兵,还是溃兵逃兵,只要愿意留下抗金,全部照单全收。

岳飞和他的部队自然不在话下,一并都被宗泽收入囊中。

这之后,岳飞先后经历过宗泽和杜充两任领导,职官先后升至武功郎、武臣第三十五阶,武经大夫、武臣第三十二阶,武略大夫、武臣第三十一阶,武德大夫、武臣第二十八阶。

武德大夫,相当于文官从七品,已经属于中高级军官。到了这一级,岳飞才算入了官场,之后也正式担任了英州刺史。宋朝的刺史不值钱,仅是虚衔、没有实权。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算是褒奖。有了虚衔才更接近士大夫。而士大夫才是宋朝的统治阶级。

这段时间,岳飞的升官速度有点儿赶上榜一大哥连刷火箭的节奏。但一直给他刷火箭的榜一大哥,不是宗泽,而是杜充。宗泽对岳飞影响很大,却提拔有限。因为死得太早。所以,对岳飞提拔最多的是杜充。

在开封,杜充是南宋的投降派;在建康,杜充是南宋的大坑货;这之后,杜充渡过长江、投降金人。在杜充这种叛徒手下,岳飞为啥升迁得这么快?

一个原因是听话了。到开封之后,岳飞闹过情绪,甚至还抗过命,但总得来说比较听话。开封火并的时候,岳飞就是要抗命,但杜充立即就要军法从事。面对杜充这种杀伐果决的领导,即便岳飞一百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一个原因是舒适区。杜充这家伙,虽然开封抗金不力,但剿灭“匪军”非常给力。南宋官军对战金军非常残废,但对战“匪军”绰绰有余。岳飞又是官军中的佼佼者。所以,派他去剿匪,那就是在舒适区作战,怎么打怎么赢,官职自然也就一直升。

人只有跳出舒适区才能获得成长。但舒适区里也能成长。而且,舒适区对于前期成长很重要。你让岳飞出场就干金兀术,这算跳出舒适区了,但跳出来就得死。而一边打土匪、一边长本事,关键还一边收编土匪、壮大队伍,只有这样,岳飞才有能拥有与金军一战的能力和实力。

另外,如果从职官角度解读杜充,也能发现问题。杜充是文官出身,跨界做了武将,相当于士大夫领兵。这种武将最得朝廷信任,因为特别符合宋朝的认知结构。得到主战派李纲举荐,他做了北京留守,相当于当上了大军区的长官。宗泽去世后,杜充成为东京留守。东京是首都,所以调到东京当留守就是高升。第四次宋金战争前夕,杜充又被调到建康,主持江淮防线,还晋升为副宰相。这还是高升。如果杜充是笨蛋,那他为啥能一直升官?当时的南宋已经风雨飘摇,即便再腐败也不敢任人唯私。关键是北京留守、东京留守以及江淮宣抚使,这些职官可都是大军区、超大军区长官。如果杜充是个彻头彻尾的投降派,那死活也不能把他放在这些位置上。投降派虽然得宠,但打仗还得用主战派。所以,杜充这个人非常存疑,但这里就不再漂白他了。

接着说岳飞。

杜充投降后,开封系军队几乎全部溃散,很多人直接变成土匪。只有岳飞坚守住了底线。他不仅笼住了队伍,为南宋保住了一支力量,而且颁布了“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纪。这条军纪很重要。大家之所以怀念岳飞,就是因为他这个人有底线,坚守住了人性中最为光辉的部分。

金兀术突破长江、直插钱塘,开启了搜山检海捉赵构。岳飞则率部尾随金军、择机进攻。

公元1129年,建炎三年年底,岳家军先是夜袭溧阳,占领溧阳县城;再是转战广德,六战六捷。

公元1130年,建炎四年五月,岳飞在建康以少胜多,击溃了金兀术的军队。甚至,可以认为是南宋第一次正面击溃了金军的主力部队。

这些场面非常精彩,但岳飞的职官没有变化。没有职官变化的配合,事件再精彩也要存疑。要么是有功不赏,皇帝在逃命、朝廷在狂奔,没空理会谁打胜了、谁打败了;要么是过度渲染,可能的确打了胜仗,但胜得没那么精彩,自然也就没有封赏。

直到跟随张俊宣州剿匪,岳飞才获得新的晋升,迁武功大夫、昌州防御使、通泰镇抚使兼泰州知州。武功大夫高武德大夫一阶,是武臣第二十七阶。

这时候,武臣多少阶已经意义不大,防御使、镇抚使的官职才是真正的实权实职。

但是,这个镇抚使的任命,充满了朝廷对岳飞的不信任。

宗泽当东京留守的时候,收编两河地区的民间武装,建立以开封为中心的黄河防线。但南宋不信任,所以派杜充过去给“剿灭”了。

黄河防线没了,只能组建江淮防线。组建江淮防线,关键是找到能打仗的军队。那军队从哪来?

于是,南宋朝廷开始复制宗泽模式,批量收编江淮地区的民间武装。还给这些民间武装的头目授予镇抚使的官职。

这就是镇抚使的由来。

所以,镇抚使这个官职,就是朝廷给批量招安的土匪头子打得标签、给的安慰。

对于这些个镇抚使,南宋朝廷根本管不住、所以特别敢放权,自然非常不信任,跟对待宗泽开封系军队一个态度。而任命镇抚使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人送到宋金前线,让他们跟金军搞消耗,杀死金军或者被金军杀死,都可以。

然后,岳飞恰恰被打上了这个标签。

在朝廷的认知:岳飞就是土匪头子、土匪头子不值信任,所以最好放在前线当炮灰。

这就是岳飞的政治性死亡。

无论当时还是后世,岳飞和岳家军不仅战功满满,而且没有过错。岳飞本人甚至比张俊还忠诚、他的军队甚至比官军还官军,却为何落得政治性死亡的结果?

一看出身,非将门世家、非文官出身,关键还不是士大夫,所以岳飞很难获得皇帝和朝廷的信任;

二看起点,岳飞第三次投军投到了赵构大元帅府的军队,这个起点很好,但后来被建炎朝廷除名,岳飞告别建炎集团;

三看派系,岳飞离开王彦、去了东京,加入宗泽的开封系军队,而开封系军队是实践证明了的不值信任,很多开封系军队早就成了土匪;

四看领导,首任领导宗泽忤逆赵构、再任领导杜充背主降金,赵构和南宋朝廷怎么敢重用岳飞?你的确能干,但朝廷的攻略里只有利用、没有重用。

如果这时候搞一场内部整肃,那岳飞必须是头号清洗对象。

所以,得到这个任命后,岳飞不是喜而是悲,立即上书朝廷:

若蒙朝廷允飞今来所乞,乞将飞母、妻并二子为质,免充通、泰州镇抚使,止除一淮南东路重难任使。

简单翻译就是:我岳飞愿意将母亲、妻子和两个儿子送给朝廷当人质,请求免了我的镇抚使官职,让我当个官军去淮南战场玩命打仗就行。

但朝廷不答应,仍然把岳飞派去当了炮灰。朝廷对待岳飞的态度是:你很厉害,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你可以招兵买马,甚至抢劫都行,我们给你放权、不会限制;但你要去打仗,要么打死金军、要么被金军打死,这都可以。

自宣和四年投军到建炎四年被任命为镇抚使,岳飞断断续续打了七八年仗,最后竟打成了政治性死亡。这就是宋朝将军的悲哀,他们不是无心报国,也不是无力报国,而是真得报国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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