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电影拍到最后,真正比拼的是谁的还原更有力量。
作者:阿柴编辑、版式: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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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3号上午,白银连环杀人案的真凶被执行死刑,从1988年第一具尸体被发现到2002年凶手停止作案,再到2016年真凶被抓获,警方用在追查、缉拿凶手上的时间前后加起来长达二十八年,而从凶手被抓获再到他被判决并执行死刑,时间又过去了三年。
这就是正义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和代价。
在凶手被抓获后,有很多围绕凶手的探究,研究他的作案动机、他的心理构成,他的成长经历以及他的情感世界,但似乎缺少了一种关注和发声,这场极端罪恶笼罩下,长达二十八年的追凶岁月里,一代代办案警察的人生和生活又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他们是否绝望过,他们的人生是否因此破碎过,他们人生的最终又都是如何与这些绝望、破碎相处和解的。
这些全都没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关注,好像罪恶在案子破获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其实不是的,远远不是的。
而《追凶十九年》所讲述的就是一个相似的故事,它关注案件却不只是关注案件本身,它更关注的是一件罪恶给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们所造成的巨大影响,这影响不仅仅只关乎于凶手和受害者,更关乎着经手这件罪恶的警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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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凶十九年》讲的是在1999年开始后的十九年里,弘州持续发生受害者为年轻女性的凶杀案,故事主线就是警察刘一波和何晨在这十九年的漫长岁月里追查凶手的故事。
刘一波是个有点固执、有点吊儿郎当又极富正义感的普通刑警,何晨则因为妹妹是受害者之一,决意为她找回正义而考公务员、做警察的,这样两个普通人,因为纠缠进这桩连环杀人案里,最终一个失去了生活,一个失去了生命,他们都为之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对这两个警察的刻画是这部电影最发人深思的地方,因为它没有去塑造两个无懈可击的高大刑警,他们都有自己真实的薄弱点。
刘一波从一开始就是个世俗中人,他想要破案,他也想要晋升副局长,他想和妻子要孩子,却又羞于承认自己身体有了问题,他也会在重重绝望之后,决定放弃侦破凶案,却又会因为对正义的执念而重新加入侦查工作。
他有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有的纠结和痛苦,他也会有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有的正义和决绝,所以他也为自己的纠结付出了家庭、爱人和生活的代价,当他在一片狼藉的放牧小屋里收到“案子终于破获了”的消息时,他没有激动,也没有哭泣,他只是木然地坐在原地,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无动于衷。
何晨这个角色则更为极端,因为他决绝地将自己留在了过去,他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不要家庭,在其他的刑警工作之外,他把自己的所有人生都注入了侦破这起连环杀人案上面,甚至到了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会产生深刻的迷茫,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否有意义。
当十几年过去,他在扫黄时遇到了当年一个受害者的妹妹,那个妹妹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眼睛里写满冷漠的陪酒小姐,他揪着她的衣领说,你忘了吗,你忘了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其实他哪里是在质问这个陪酒小姐,他是在质问他自己,当所有人都已经放弃,当所有人都已经遗忘,只有他自己还在拼上一切地追查真相,那真相真的还有意义吗?
他就是在这样的怀疑和绝望里,走向了真相,也走向了自己的绝路。
这才是极度真实地还原了警察是如何面对罪恶的,不是只有正义,也不是只有执着,这中间还有数不清的动摇、纠结、绝望和痛苦,他们付出的不止是一个又一个工作的日子,还是自己的生活,乃至自己的生命。
而这也是《追凶十九年》最为难得的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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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对两个警察的刻画,《追凶十九年》对于凶手的刻画也是极为大胆的。
电影里的凶手面对警方审讯,他会说“人性?人性是什么?”“我就是一段时间不杀人就觉得难受”,没有别的动机,没有悲惨的童年青年,没有黑暗的人生经历,他们就是压抑不住心里那股纯粹的邪恶与变态。
如果你对于白银连环杀人案有所了解的话,就会知道其实那个凶手也是如此,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有普通的人生经历,有普通的性格,有普通的家庭,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普通的人,可他就是“压抑不住杀人的欲望”。
把这样“纯粹的邪恶”放进电影里,是一件非常冒险、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这是对观众世界观和承受力的挑战,但却是对这世界中那些真实存在的残酷性的勇敢揭示。
《追凶十九年》里,凶手始终处在一个若隐若现的分界点上,他有时好像出现了,有时又好像消失了,他一会儿浮在水面之上,一会儿又深深地潜入水底,这就造成了一种非常肃杀的气氛,这种气氛始终萦绕着两位警察的生活,使得整个观影体验始终都笼罩在肃杀里。
而当最终凶手彻底浮出水面时,你不会感觉到放松下来,反而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真实地感受到了那种深入灵魂的罪恶。
而这也是这部电影对国产犯罪片一个很有意义的突破。
至于表演上,就更不用多提,王泷正本就极擅长扮演警察,宋宁峰也把何晨的硬朗冷峻演绎非常到位,就连戏份不多的黄璐,也把这个警嫂演出了生活的质感,那种被罪恶牵带后的颓唐,那种无可奈何之后的彻底失望,都完全写在了黄璐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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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电影拍到最后,其实比拼并不是谁的犯罪动机更惊人、谁的犯罪手法更复杂,真正比拼的是谁的细节更真实、谁的还原更有力量。
《追凶十九年》把这起凶案本身、这起凶案背后凶手的真实无比的邪恶和这起凶案给两位警察人生带来的巨大影响,全都丝丝入扣地刻画了出来,它为了追求真实,而牺牲某种程度上的观影快感,这种牺牲换来的是那种生活与真实所带来的钝痛。
当电影的最后,何晨摔在车顶上,他眼睛里是痛苦和释然,当刘一波走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对着一车子颜色艳丽的花朵发呆,你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种刻骨的钝痛,那种时不我与的钝痛,那种时过境迁的钝痛,那种无法言说的钝痛。
这两个警察,他们一个固执地留在过去时光里,一个选择颓废而伤痕累累地向前走,而最后换来的却是一个“我一段时间不杀人就难受”的邪恶罪犯。
那种现实主义的残酷与真实,才是这部电影最有力量的地方。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