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大观驱妖

王应民

是处草芊芊，何堪作大观。

疑心生暗鬼，谄意作诳言。

象异焉能课，机深孰可盘。

法坛高筑处，遗笑满坊间。

大观园自元妃薨后，也不修葺。薛宝钗嫁，林黛玉死，湘云宝琴回去，宝玉病后不出屋门，益发没有高兴的人了。那日尤氏过来送探春出嫁，见凄凉满目，台榭依然，心中怅然如有所失。因到家中便身上发热，扎挣一两天，竟躺倒了。日间发烧犹可，夜里身热异常，便谵语绵绵。大夫说感冒起的。可是服了两剂药，并不稍减，更加发起狂来。人岂不知，凄凉景触痛凄凉心，心病还要心药医啊。

贾珍着急，与儿子贾蓉商议。贾蓉道：“母亲别是撞客着了罢？外头有个毛半仙，卦起的很灵，不如请他来占卦占卦。”贾珍即刻叫人请来。毛半仙设下香案，手内摇着卦筒，口里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道：“据这卦上世爻午火变水相克，必是寒火凝结。若要断得清楚，除非用大六壬才断得准。”大六壬 ，是用式盘占卜吉凶的一种术数，以天道对应人道，以占卜人事著称。贾蓉便要请教。

毛先生画了盘子，将神将排定。道与贾蓉：“算去是戌上白虎，这课叫做‘魄化课’。凡占此课，必定旧宅有伏虎作怪，十分凶险。”贾蓉唬得面上失色。半仙低着头又咕哝了一会子，说：“好了，有救星了！算出巳上有贵神救解，谓之‘魄化魂归’。先忧后喜，是不妨事的。”贾蓉奉上卦金，送了出去，回禀贾珍。

正说着，里头喊：“奶奶要坐起到那边园里去。”贾珍等进去，只闻尤氏嘴里乱说：“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贾珍命人买些纸钱送到园里烧化，那夜出了汗，便安静些。后也就渐渐地好起来。至于是不是半仙的功劳，只有天知道。

由是都说大观园中有了妖怪。唬得那些看园的人起先晚上不敢行走，甚至日里也是约伴持械而行。过了些时，贾珍患病。贾珍方好，贾蓉等相继而病。如此接连数月，风声鹤唳，草木皆妖。那些看园的没有了想头，每每造言生事，便将花妖树怪编派起来，各要搬出，将园门封固，再无人敢到园中。事情越闹越大。

晴雯的表兄吴贵住在园门口。媳妇子感冒，日间吃错了药。晚上吴贵到家，已死在炕上。外面的人因那媳妇子不妥当，便都说妖怪爬过墙吸了精去死的。小丫头们还有的说看见红脸的，有的说看见很俊的女人的，吵嚷不休，火上浇油。

独有贾赦不大相信，带了几个持器械的家人，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内中有个小年轻的，只听呼的一声，回过头来，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得嗳哟一声，腿子发软，便躺倒了。贾赦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黄脸红须绿衣青裳一个妖怪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也有些胆怯。回来就请道士到园做法事，驱邪逐妖。

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驱邪接福的《洞元经》，以后便出榜召将。

再看这声势。三位法师立在坛前。只听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牌令，将七星旗祭起，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禁，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往后果然没人提起。独有一个小子笑道：“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拴儿吓离了眼，说得活象。”

这第一百二回，依次写了几个病人，写了大夫，半仙、法师，还有诸多推波助澜者，把事件逐步推向高潮，然后戛然而止。虽说是续书，也章法严谨，浑然不乱。

大观园的冷落，实际上也是贾府走向没落的体现，说严重点是众叛亲离的写照。此时园子杂草从生、鸟兽逼人的凄凉景象与元妃省亲时珠宝争辉、人潮鼎沸的盛况形成巨大反差，起课、作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作者简介：王应民，网名菊花仙人，秦皇岛市抚宁区第九营村人，天津市红楼梦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注：翟海潮、范文义、刘承彦主编的《诗画品红楼》一书已于2021年1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当当、京东、天猫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