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将军府的嫡女,为了复仇,做了大太监肖云心上人的替身。
不过没什么,他也是替身。
肖云见到我的心上人时,他说:“或许,我该喊你一声弟弟?”
01
肖云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两个小宫女。两个丫头一看见我,马上就爬过来抱住我的腿,要我饶了她们。
这是怎么了?不记得她俩得罪过我。
“把你俩刚才的话,再向素汐姑姑重复一遍,她不追究,我就放你们走。”肖云开了口。
她俩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遍,然后抖做一团。
哦,无非是骂我不要脸,为了上位,去爬总领太监的床。
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真是无趣。
拔了舌头送去刷恭桶好了,不用再回内院伺候了,在那儿刷一辈子吧。
两个丫头面如土色,不停地磕头求饶,见我不为所动,咒骂脱口而出:“林素汐!你会下地狱的!”
地狱?我早就见过了啊!
刽子手的刀落在孩子、女人细细的脖颈上,脑袋骨碌碌地滚了一地,铺天盖地的血,护城河的水啊,都被染红了。
前一晚还牵着我的手,喊“阿姐”的妹妹,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无头的血窟窿。
那全都是我的亲人啊,谁看了会不疯,我早就疯了。
万余口枉死的族人,阴差阳错只留下我一个。
别说去爬总领太监的床了,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做。
困在浣衣局里洗不完的衣服堆里,抬眼看到远处的玉兰树下,立着一个人。
心突突狂跳,是楚泽!我心心念念的楚泽,他回来了。
忍不住站起来,想要奔过去,一下碰倒了脚边的洗衣盆,冷水打湿鞋袜的触感,让我清醒了。
不是他……不是那个喜欢站在玉兰树下等我的楚泽。
那人被这边的声音吵到,视线扫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浣衣局的姑姑一脚踢到了我的膝窝,拳头和巴掌密集地落在我身上:“你个小贱货,笨手笨脚的,还不赶紧道歉,惊扰了肖总领。”
踉跄地跪在满地的污水里,不堪入耳的骂声迎面砸来。
肖云信步走来,他对我说:“你抬起头来。”
他明确对我表示出了兴趣,我当然毫不犹豫地攀了上去。
肖云让我到他身边来。
他十分坦然地告诉我,看到我,会让他想起心里面的那个人。
太监心里也有人吗?不重要,只要知道他能帮我就行了。
作为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掌握着后宫和暗卫,至于是不是替身,有什么要紧?
有好心的宫女劝我不要去,她们说给太监当老婆,很苦的。
不如安心洗几年衣服,等到25岁放出宫,就可以跟家人团聚,嫁个好人家。
我不需要嫁人,也没人等我团聚。
她们不知道,跟肖云在一起,根本就不苦。
真正苦的是,你每天晚上闭上眼,都会被死去的亲人质问: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没有为他们报仇?
真正苦的是,我的大哥为了北境的边界,被敌军马踏成泥,连入殓都做不到;我的二哥,在城门外被射成了刺猬,却背着叛徒的骂名;我的父亲,五十岁高龄还要披挂上阵,捷报回京却被诛了全族。
更何况,肖云并不折磨我,他只是把我静静地摆在那里,让我陪着他而已。
而且,他长得,实在是太像我的楚泽了。
02
阖宫夜宴,庆祝北境大捷,将士凯旋。
我随着伺候宫宴的人一起,站在柱子的暗影里,看到楚泽一身铠甲,意气风发。
手指悄悄握紧了胸前的玉佩,细细摩挲着,好像握着那个人的手。
他在跟我父兄出征的前一天,偷偷跑来约我在玉兰树下相见,塞给我这个东西,玉佩上楚家的家纹清晰可见。
他说,等北境平定,他们凯旋了,就跟父亲提亲,他要来娶我。
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娇笑着问他,咱俩这算不算私定终身?
他言之凿凿,一本正经地反驳我,我是他的青梅竹马,将来也应该是他的妻子。
花瓣悠悠地落在发间,他伸手取下,郑重地对我说:“婉儿,等我。”
如今,他凯旋了,我也成了别人的妻子。
那些小儿女的心思,早就一并埋葬了。
通敌叛国之人的女儿,要如何才配得上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
留在手中的,只有这一方刻着楚家家纹的玉佩而已。
宫宴散了以后,肖云坐在窗前,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剪刀,来回端详,他的半张脸拢在明灭不定的烛火里。
我盯着他的手,看着他剪掉蜡烛上的烛花,然后开了口:“素汐,圣上要立太子了。”
我怔了一下,本朝的规矩,太子一立,为防止外戚专权,亲生母亲会立刻被赐死。
而太子的掌事姑姑,会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你想让我到谁身边去?”我温言问他。
他思索着,手指曲起,一下一下地敲在桌子上,然后缓缓开了口:“七皇子。”
我说好。
肖云对我的干脆有些不解:“你不是非去不可。万一……”
这是一场豪赌,七皇子固然聪慧,深得圣上欢心,然而不过六岁,如果无法顺利登上大统,他和他身边的人,就全都完了。
“我去,你才放心,不是吗?”我故意让语气显得很轻松:“你就当做是,对你救我出浣衣局的报答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我却不是为了什么单纯的报答他。
肖云离皇上太近了,他的选择,就是皇上心里的倾向。
我需要让这个继承人依靠我,我需要有人替我的家族平冤昭雪。
肖云停了很久,才说道:“我不需要你报答。”
我当然知道他不需要什么报答,他留下我,只是想我陪着他。
他心里的那个人,给过他一方锦帕,妥帖地收在他的胸口,从不给旁人看。
想来,那人应该是极其珍贵、不容亵渎的。
毕竟,他连我这个替身,都像供奉神明般,精心呵护的摆在那里。
脑海里,忽然闪进了今晚宫宴上楚泽骄傲明媚的脸庞,就当骗骗自己,也骗骗他好了。
我执起肖云的手,放在胸前,恳切地告诉他:“对你好,我是愿意的。”
肖云仔细端详着我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抹痛色:“素汐,你看我的时候,到底是在看着谁?”
03
肖云押对了宝,没过多久,七皇子就被立了太子。
荣宠加身和骤然丧母一并加在了这个六岁孩子身上。
整个宫殿内,一边是山呼太子殿下,一边是恭送娘娘上路,充满了割裂奇诡的荒诞气息。
在这片兵荒马乱里,我轻轻地走过去,牵住那个茫然无措的孩子,蹲下去擦掉他眼角的泪,对他承诺:“殿下,姑姑会保护你的。”
潜意识里,我大概是把他当成了弟弟在呵护。
除了日常的起居照料,我会教他几招防身的招式,也愿意带着他一起骑马猎兔子,会在平整的土地上,画出北疆的山关险隘,告诉他哪些地方易守难攻。
会像当年跟弟弟讲故事一样,讲北疆的将士是怎样热血的保家卫国,当然,故事里面,并没有我的父兄。
皇上很喜欢这个太子,会时不时的把前朝情况带来,也想听听小人儿的意见。
北疆战事又起,前朝为了是和还是战,争得不可开交,皇上来看太子的时候,多讲了几句。
我不禁蹙起了眉头,父兄去世不过短短两年间,朝堂上已经出现主和的声音了吗?
那之前的浴血奋战,又算什么?楚泽,你又在干什么?
胸腔里泛满了苦涩,完全没注意到,肖云站在皇上身后几步之远,把我的表情一个不差的,全部看进了眼里。
“父皇,”太子指着书案旁墙上绘制的边疆图,挺起胸膛直言道:“这几座城池,易守难攻,遥相呼应,不能轻易拱手让人,否则让胡人长驱直入,京城将无险可守。北邙山马道狭窄,山体呈口袋形状,是设伏的好地方,只要后期补给跟上,守住北境没问题。”
皇上惊讶地看着他:“怀民,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太子面上一红,露出羞赧之色,有些不好意思:“父皇,素汐姑姑她教过我一些。”
“没想到,怀民的掌事姑姑,竟然懂得这样多啊。”
我赶紧推迟:“陛下谬赞了,奴婢不过是把些乡野趣事讲给殿下听,太子殿下聪慧,用兵打仗的谋略,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皇上赞许地点点头,挥手让我下去了。
04
当夜用晚膳时,肖云坐在桌前,许久没有动作,我起身默默为他布菜。
“许婉儿?”他突然唤我。
手抖了一下,汤勺碰到了碗沿,但我很快镇定下来,接着刚才的动作,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他抓住我准备收回的手腕:“通诗词歌赋,懂城取布防,还有一身功夫,这可不该是被普通百姓家送来做宫女的姑娘。”
我试着抽了一下手,他不仅没放开,反而加大了力度,提高声音道:“最重要的,你肯答应跟我对食,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酷似将军府上的楚泽吧?”
“当年,楚少将军与许婉儿青梅竹马的佳话,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的。”
语毕,肖云放开我的手,站起身来,目光直视着我,咄咄逼人,不给我留一丝退路。
“肖总管,”我对他福了一礼,索性摊开了来讲,打算赌一赌,他会有多爱惜我这张脸。
“您大可以直接将我告发到圣上那里去。毕竟到了现在,许家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株连了。”
“许姑娘,”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声音竟然带着微微的欣喜:“你安心待在这里,我会尽力护你周全。至于你想要的,我会帮你。”
为什么?
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