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分外热闹。一方面是有大量的华语电影及华语影人亮相,主竞赛单元、一种关注、非竞赛展映等单元都能看到华语影片的身影;另一方面今年是后疫情时代华语记者及影迷参与戛纳人数最多的一年,他们从前方带来了许多的反馈与报道,令在国内的观众也有着强烈的参与感。
本届戛纳电影节,既有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大卫·柯南伯格这些老牌导演的回归,同时也有许多强劲的新人新作。但在看完主竞赛的22部影片之后会发现,大部分影片的质量都十分平庸,从内容本身来说,今年其实是戛纳的“小年”。
本文一方面将回顾本届戛纳电影节华语影片的特色及表现,另一方面也将从戛纳获奖名单出发,解析世界电影发展的趋势及问题,只有不断地回望与思索,才能在碰撞中寻找到新的路径与魅力。
戛纳华语大年,几部华语片成色如何?
今年亮相戛纳的华语片,备受关注的有贾樟柯新作《风流一代》、管虎新片《狗阵》、陈可辛导演的《酱园弄》,以及郑保瑞导演的《九龙城寨之围城》。
《风流一代》是今年唯一一部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片,影片以本世纪前21年为故事背景,讲述了一位中国女性如何沉默着经历了喧嚣的生活。贾樟柯的这部新作不属于标准的剧情电影,更像一部具有一定实验性的艺术品,如影迷给出的评价“像蔡明亮的电影”,都是通过在一些过往素材当中寻找某种关联,在此基础上再生发出一些故事与作者思考。
看前半段过往素材部分是好奇,哪些素材会被导演选出来放到电影里;看后半段新拍摄的部分则充满惆怅和感慨,原来这二十年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真的都是好的吗?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被时代抛下了?又有多少人重逢的时候是欲语泪先流?贾樟柯保持着一定的创作敏锐度,并在《山河故人》《江湖儿女》的基础上加入了更多对于人类关系及科技发展的观察,《风流一代》传递出对社会变迁缜密的观察和人文关怀。
影片最后虽然没有在主竞赛单元有所斩获,但这是中国电影继2019年《南方车站的聚会》后再度入围,在一定程度上标志着中国电影的回归。贾樟柯在采访中表示,《风流一代》是在拿到龙标之后才报名戛纳电影节,影片将会在国内院线公映。
管虎导演的《狗阵》入围了“一种关注”单元,该片讲述了十余年前的西北小镇,刚出狱的二郎(彭于晏 饰)重归故土,面对偏见和防备,迫于生计加入打狗队后,在与其拯救的一只流浪狗的相处中获得了再次上路的勇气。
管虎的电影其实一直很凸显人性与兽性的交融与对抗,例如《斗牛》《八佰》中的白马意象。这次《狗阵》发掘出了犬类身上的冷峻、忠诚、孤独与宿命感,与二郎这个角色有着共通之处。两个同病相怜的灵魂产生了感情,人与狗相伴成长的段落也很令人触动。
相较管虎之前的《老炮儿》《八佰》等商业片,这次的《狗阵》有着强烈的作者风格。并且彭于晏饰演的二郎基本全片无台词,极少数的几句台词也都用的是方言。导演和演员都用了一种最难的方式,来进行人物诠释上的挑战。
《狗阵》在本届电影节获得了“一种关注”单元最高奖——最佳影片,这也是历史上中国电影第二次拿到“一种关注”最高奖;电影中的狗狗演员小辛也荣获了“狗狗金棕榈评审团大奖”,为华语片及华语影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陈可辛导演的《酱园弄》,入围了本届戛纳电影节非竞赛展映单元。影片根据民国四大奇案之一,1945年上海酱园弄发生的一起骇人血案改编。
詹周氏作为电影中最重要的人物,导演并没有平铺直叙地讲述她的命运,而是打乱了叙事顺序及色彩的界限。最先摆在观众面前的就是詹周氏杀人的结果,后面慢慢展开她的成长史、她与丈夫大块头的往事,与锁匠何慧贤的恩怨纠葛,杀夫的真相在最后才揭开。这些内容都是以黑白的方式呈现,在这些往事中詹周氏的生活都是暗无天日没有色彩的。而詹周氏在杀夫案发生后,生活反倒渐渐有了色彩,她遇到的西林、王许梅、叶伯修等人,帮助她活了下来,也慢慢找到了自我,詹周氏成为了一个有名字的人——周惠珍。
如同该片的英文片《She's Got No Name》,从没有名字到拥有名字,詹周氏是大时代下一众普通女性的缩影。
该片聚焦大时代背景与个人命运,詹周氏的杀夫案是主线,但并非唯一的线索,十余个主要人物都有自己的支线故事。伴随着这桩杀夫案数年间的三次开庭,乱世中上海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出现在了观众的面前。而且这些角色都不是“完美好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人性的缺陷:殴打妻子、陷害好人、贪财贪色;或是在时代浪潮下迫不得已做出了与本心相悖的选择:为了前途撒谎、为了来之不易的安定不敢出庭作证、喊口号却临阵退缩。
真实故事改编下波澜壮阔的时代、鲜活的众生群像交织构成了影片独具的色彩。人物的命运和历史大背景息息相关,如同陈可辛制作的《十月围城》那样,《酱园弄》中每个人的故事与结局都值得深思。
郑保瑞导演的《九龙城寨之围城》则入围了午夜展映单元,影片此前在国内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口碑与票房成绩。值得注意的是,香港电影上次入选戛纳影展午夜展映单元是11年前,由杜琪峰执导、刘德华与郑秀文合作演出的《盲探》。《九龙城寨》时隔多年再度入选戛纳,说明不仅是内地影片,香港电影尤其是动作片这样的强类型电影,正在焕发新的生机。
总的来说,本届戛纳是名副其实的华语电影“大年”。各大华语影片的表现都很抢眼,而且分布在各个不同的主要单元吸引了众多目光,进一步向世界展示出中国电影的独有魅力。
今年戛纳还有哪些惊喜与遗憾?
整体来看今年戛纳入围的影片,首先主竞赛单元整体质量平庸,并没有出现公认意义上的大爆款。其中获得金棕榈奖的《阿诺拉》在一众影片中综合质量较高,再加上讲述的又是女性故事,比较符合世界语境与潮流,得奖也在情理之中。另一部口碑较好的伊朗电影《神圣无花果之种》,因为影片政治色彩与立场过于鲜明,仅获得了评审团特别奖,比较可惜。
而很多备受关注的名导新作,今年则集体哑火。比如《教父》导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大都会》,就收获了非常两极的声音,并且差评居多,媒体评价称电影缺乏清晰的故事线索、主题肤浅、场景半成品、表演糟糕、对白语无伦次。大卫·柯南伯格的《裹尸布》、欧格斯·兰斯莫斯的《善良的种类》、保罗·施拉德的《噢,加拿大》,也都没有达到预期。
国际大导们的创作也陷入到了瓶颈期,尤其是许多人的思维还处在长期的惯性之内,故事的编排与设计还是比较老旧,甚至有几分自说自话,对于家庭、情感、社会的关系处理也比较常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当下世界艺术电影创作的疲态与重复,并没有顺应当下的时代语言与潮流。
虽然大多数观众对于像戛纳电影节的关注,还是会集中在于主竞赛单元及获奖名单,但一个成熟的国际电影节的信息量远不止于此,它也有着非常明确的导演成长路径。
比如今年很多优秀的佳作,都集中在“导演双周”单元。作品入围该单元里的导演可能并不知名,但其影片质量完全不输给主竞赛,也更具有新鲜视角与活力,更加贴近现实与年轻人。例如导演肖恩·贝克,其名作《佛罗里达乐园》2017年在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放映,他在今年凭借《阿诺拉》成功拿到了金棕榈大奖,其成长就是很好的例证。因此当我们再次关注戛纳及其他电影节展的时候,也可以多把目光聚焦在一些有潜力的年轻单元与导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