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这句话用在严贡生和严监生兄弟俩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临死前,还伸着两个手指头,因油灯里点两根灯草太浪费而不咽气,等旁人一掐灭一根灯草,登时就没了气。因为这个细节,严监生成了中国文学史有名的吝啬鬼之一。
除了在王氏还没死的时候,就把赵氏扶正,严监生似乎并没有伤害过其他人(而且那件事,是王氏和王德王仁都同意了的)。
总体来说,他虽然吝啬可怜,胆小软弱,但本性善良,并不可耻可悲。
反倒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严贡生,却是一个薄情寡义、毫无廉耻;虚伪自私、蛮横无理;欺软怕硬,可耻可憎的恶人。
这一点,在严贡生初次登场就已露出端倪。
那次,张静斋带着范进去汤奉那里打秋风,因为汤奉出差了,只好在关帝庙里临时休息,就在两人吃茶的时候,严贡生来了。
见到张、范二人,他马上派人送来了酒饭款待。用餐期间,他各种谄媚,一个劲地夸赞汤奉是一个好官,想要借此跟张、范拉近关系。
搞笑的是,他将汤知县不看别人只看他,为他换了两盏茶这样的琐事也当成自己受宠的荣耀来宣扬。
不过,从他当时的表现来看,这“受宠”大概是他自己编造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边说一边把头“别转来望着门外”了。
只是很可惜,他所做的这一切,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到了他吃官司的时候,汤奉依旧要捉拿他,后来他跟赵氏争严监生的遗产时,汤奉也没站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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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严贡生的邻居们来说,严贡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邻。
这边汤奉刚刚处理好枷死回教徒的案件,那边严贡生就被人给告了,还是被两个人同时告发。
第一个是王小二。
当时严贡生家里养的一只小猪跑到了王小二家里去,王小二害怕严家找他麻烦马上就给还了回去,却不想严贡生说猪到人家,最不利市,硬逼着王小二出了八钱银子把小猪给买下来。
也是王小二倒霉,好不容易把这头猪养到一百多斤,猪又跑到严家去了,严家人马上就把猪给关了起来,王小二的哥哥王大去严家要猪,却不想严贡生根本不认这茬,还说这猪本来就是自己家的,王大如果要把猪领回去,就要出几两银子来换。
王大不过跟严贡生争吵了几句,当场就被严贡生的几个儿子打断了腿。
另一个是黄梦统。
跟王小二不同,黄梦统是自己找上门被坑的。当时黄梦玲去给官府交钱粮的时候,一时凑不齐,就打算找严贡生借二十两银子,约定每月三分利钱。
可是当他把借据写好之后,并没有从严贡生那里拿到钱。后来黄梦统想要拿回借据,严贡生却不答应了,硬要他拿出这几个月的利钱,还说因为黄梦统的借据,自己的二十两银子一直放在家里,白白损失了几个月的利钱,这损失必须由黄梦统负责。
当初张静斋为了霸占慧敏的田地,还要折腾一番给慧敏安一个罪名,现在严贡生欺负邻居,却是连罪名都懒得安,这操作确实比张静斋还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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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机会,严贡生都会找机会讹钱赖账,操作极其娴熟。
因为王小二和黄梦统告了他,严贡生一走了之,最后还是严监生出了十几两银子,才勉强把事情给糊弄过去。
严监生病亡的时候,严贡生回来看到严监生给自己留的二百两银子,满心欢喜。
假模假样地哭了几声,装腔作势地安慰了一下赵氏,顺便对着王德王仁嘲笑了一番严监生的软弱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二儿子去省里周府招亲了。
后来,赵氏的儿子夭折,王德王仁派人去把严贡生请了回来,却不想这家伙在半路上还演了一出大戏。
当时,严贡生有些晕船,在来富和四斗子的服侍下躺着之后,就拿出自带的云片糕吃了起来。
剩下的几片云片糕没吃完,他就顺手放在了后鹅口板上,半日也不来查点。
掌舵的船夫看到后,因为嘴馋就把那几片云片糕给吃了。发现云片糕不见了,严贡生马上大喊大叫,说这是自己花几百两银子买的药,里面有人参、黄连等贵重药材,当场就要拉着掌舵的船夫去见官,“送这奴才到汤老爷衙里去,先打他几十板子再讲。”
作为下层劳动者,船夫哪见过这阵仗,加之把自己连船卖了都不值几十两银子,只好赔礼道歉。
就在船夫赔礼道歉的当口,严贡生上岸走了,一文钱船钱都没给。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些只是巧合,后来我才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严贡生计划好了的,从他上船那一刻起,他都没打算付钱。就连他晕船想吐,也许就是装出来的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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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严贡生做的最恶毒的,还是跟赵氏争严监生留下的家产那件事。
相比严贡生的不善经营和铺张浪费,严监生一生安分守己,凭着省吃俭用积攒了万贯家产。
严监生病死之后,儿子只有几岁,在此之前,小妾赵氏早就扶了正。凭着严监生留下了的万贯家产,赵氏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没过多久,孩子就得天花死了。
为了能在严家继续待下去,赵氏想要过继严贡生的小儿子,但是严贡生回家之后,坚决不同意这件事,完美过滤掉赵氏已经扶正这件事,强词夺理要把他已经成家的二儿子过继给死了严监生,以此要挟赵氏搬出正堂,“名正言顺”地继承严监生的遗产。
对于这样的安排,赵氏自然不肯答应,在汤奉的指示下,赵氏摆了几桌酒席,召集乡党亲眷来商量这件事,大家碍于严贡生平时的蛮狠不讲理不肯帮忙。
赵氏只好亲自跟严贡生对质,可是严贡生丝毫不顾及情面,当场就对赵氏破口大骂:“像这泼妇,真是小家子出身!我们乡绅人家,那有这样规矩?不要犯恼了我的性子,揪著头发,臭打一顿,立刻叫媒人来领出发嫁!”
当初严监生刚死的时候,他还一口一个“二奶奶”,是因为赵氏自己有儿子,现在赵氏的儿子没有了,他马上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二奶奶”再次变回了“赵新娘”。
对他而言,赵氏是否扶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可以用这个借口霸占严监生留下的家产,就算赵氏是原本的正妻,他也会找出各种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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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想起,当初严监生病亡的时候,严贡生还跟王仁王德嘲笑过严监生——
“这是亡弟不济。若是我在家,和汤父母(汤知县)说了,把王小二、黄梦统这两个奴才,腿也砍折了!一个乡绅人家,由得百姓如此放肆!”
当时汤奉派人去拿他的时候,他因为害怕一走了之,严监生把事情给他解决了,他又跳出来各种炫耀,却忘了因为当时那件事,汤奉已经对他很不满了。
因为汤奉虽然是个糊涂官,但也分得清基本的是非对错,当时回教徒被枷死这件事一则是因为张静斋撺掇,二则是因为回教徒们的做法确实违反了当时的法令,并不代表他完全不知对错。
通过这个细节,我们不难发现,严贡生这个“读书人”一方面虚伪势利,动不动就把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拉出来狐假虎威,另一方面在他的心里,也确实没有把老百姓的死活当一回事。
对他来说,拥有“贡生”身份的自己,就是统治阶级,其他的普通百姓,于他而言,就是奴才,生死全由他做主。
忽然感觉到一丝悲凉,就算我们生活的现实中,严贡生的子孙们又何曾少呢?
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是各种算计;见了有权有势的各种奴颜婢膝,见了无权无势的却又各种耀武扬威;为了财产,兄弟反目者有之,为了利益,朋友决裂者有之……好在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的恶只停留在道德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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