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中,姜广辉首先对传统和经典进行解释。传统的本意是指皇帝将一统江山传给下一代,后来演变为世代相传、从历史沿袭下来的思想、文化、道德、风俗、艺术、制度以及行为方式等。用得最多的是传统文化。经典是具有典范性、权威性的,经过历史选择出来的最有价值的,经久不衰的万世之作。
谈到怎样看待传统,或者说对传统应采取怎样的态度的问题,姜广辉引用了爱德华·希尔斯《论传统》及恩格斯关于传统的重要观点。他认为,中华文明几千年来一直没有中断,传统决定人们的命运,人类怎么发展都跳不出传统;中国历史上曾有不少思想家反传统,中国近代以来曾一度出现过反传统的做法;近几十年来,社会经济取得了大发展,但文化思想正向传统回归。他特别提到2017年国家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该文件提出,到2025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体系要基本形成。
关于对经典的认识问题,姜广辉认为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是中华元典,相当于西方的圣经和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中华元典有鲜明的人文色彩,有多方面的原创性;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其最初之源就是六经;六经告诫后人怎样做会使社会走向繁荣,怎样做会使社会走向衰落;无论多么厉害的思想家,都无法与中华元典的影响相比;没有什么比中华元典的影响力更大;延伸经典的学问叫经学。
关于中华经典文化的意义,姜广辉主要讲了五个方面。
一是中华民族发展史的意义。中华民族的祖先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和轩辕氏等,然后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中国出现国家形态后出现了文明。大禹的儿子夏启建立夏朝,后来有商、周。儒家传统从《尚书》开始讲,《尚书》就是上古之书,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周书》。《春秋》写的历史加《尚书》写的历史,达1700年。
姜广辉认为,《六经》是中华民族的身份证,拿掉《六经》,不可想象;民族团结少不了五个认同,即国家认同、民族认同、历史认同、文化认同、价值观认同;很难想象阿拉伯人不知古兰经,西方人不知圣经;而现在的中国人有许多不知道六经,这是一大缺失。
二是六经对中华民族具有根与魂的意义。
姜广辉说他2004年3月在《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上发表了题目为《经学研究的回顾与展望》的文章,提出一个观点:“‘六经’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根,‘六经’所承载的核心价值观是中华民族的魂。”过了十年,在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中国文化的根与魂》一书。“根”与“魂”这个概念现在也被学界广泛接受了。
2020年在其《新经学讲演录》一书出版时提出:“中华文化的根就是六经,六经所承载的核心价值观就是中华文化的魂。六经去,则学无根;学无根,则国无魂。”2023年提出中华文化的“根”就是“六经”。
关于六经所承载的核心价值观,姜广辉说他在2009年第7期《哲学研究》上发表了《儒家经学中的十二大价值观》。这篇文章把六经所承载的核心价值观分为四个层面:第一个是哲学层面,第二个是政治层面,第三个是家庭、社会层面,第四个是国家、邦国、天下层面。
在哲学层面上有三种重要观念,即天人合一观念、人性本善观念和以义制利观念。天人合一实际是讲人和自然界的关系;以义制利是讲自我和他人、集体的关系。
在政治层面上有三个重要思想,即民本思想、修身思想和德治思想。
在家庭、社会层面上有三个重要思想,即五伦思想、孝道思想和仁爱思想。
在国家、邦国、天下层面上,有三个重要思想,即“大一统”的思想,“协和万邦”思想和“大同”“太平”的思想。
姜广辉认为,六经就是中华文化的根,唐诗宋词也是从六经发展而来;六经是根,其它都是枝叶;历史上多位知名人物对六经的诠释,都是对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观体系的维护,都是守护中华文化之魂。
三是六经凸显民族基因、民族性格。
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民族性格是热爱和平,不尚武力。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尧主张协和万邦,视天下为一家,强调和谐相处。姜广辉引用英国哲学家罗素,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诺德·约瑟夫·汤英比,瑞典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阿尔文博士评价中国的观点,说明国际社会对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和民族性格有相当的认知。姜广辉肯定地说,中国现当代在国际上的表现未辜负他们的期望。
四是六经诠释活动所体现的返本开新的意义。
姜广辉说,我们有理由认为,一部中国思想史,不过是对六经的诠释。就是说,儒家的六经,是中华文化的轴心,2000年的思想文化都是围绕六经这个轴心在旋转,每一次思想的思潮都是对先前思想的较正,表现为一种向元典的回归,这种回归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创新性回归。
丹麦哲学家基尔凯戈尔说过:“生活始终朝着未来, 而悟性则常向着过去。”未来是未知数,当我们定出未来的实施目标时,因为我们对未来没有经验,我们会回到过去寻找悟性和灵感。
宋代的程颢和程颐发现了《礼记》《乐记》和“天理”二字,创造了影响后世一千年的“天理论”的理学体系。明代王阳明在《孟子》一书中发现了“良知”二字,创造了影响后世五百年的“良知论”的心学体系。
1979年我国提出“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小康”这个概念就来自六经。中国由此明确了此后40年的发展目标。
六经好比一个原矿,我们可以从中寻找和发掘智慧,并不是已经过时了。
五是经典文化启迪后代智慧的教育学意义。
据姜广辉介绍,世界一些著名的大学,如哈佛大学、耶鲁大学,英国的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德国的海德堡大学,法国的巴黎大学,俄国的莫斯科大学,日本的东京大学等,它们都有一个学科,叫古典学系,已成为招牌学科。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卡尔·马克思当年学习的就是古典学系。德国的哲学家尼采24岁就成了古典学系的教授。
姜广辉强调,古代经典凝聚着一个民族各个方面的经验和教训,并且是经过历史的淘汰与锤炼的经验与教训,它是对整个民族精神的探讨、反思和弘扬的公共平台,也可以说是这个民族的精神家园,因而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和凝聚力。
最后,姜广辉就“今天怎么学习经典文化的问题”谈了五点意见:
一是今天对经典文化不应该作狭隘的理解,应该持一种开放的态度。对今天的中国人而言,经典文化包括三大体系:中国经典文化、西方经典文化、马克思主义经典文化。
二是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年出版的《怎样读经典》,书中说经典是广义的,不只是六经,也包括诸子百家的经典及重要文献,列在最前面的还是儒家经典。究竟怎样读经典,还要自己多学习多实践。
三是经典,就其字面意义而言,最重要的是常读常新,熟知经典,就培养人才的角度而言,教育部门要加大经典学习教材的比重,加大教学师资力量的配备,在大学中设立古典学系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
四是学习经典要注重学习经典的精神实质。经典有其历史的局限性。
五是要做到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高等学校应重在落实,同时教材中要加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容。
姜广辉在讲座中旁征博引,例证丰富翔实,比喻恰切生动,观点鲜明,论证有力,让听众听得如醉如痴,讲座向听众普及了中华传统、经典文化的知识,有效增强了大家的文化自信,提高了大家传承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责任心和使命感。
特别链接:
姜广辉,著名思想史家,经学史家,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思想史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兼任《中国哲学》主编、《朱子学刊》主编,现为湖南大学岳麓书院特聘教授,经学研究所所长。
出版有《颜李学派》《理学与中国文化》《走出理学》《义理与考据》《易经讲演录》《中国文化的根与魂》《新经学讲演录》等著作十余种。其新作《中国经学史》由岳麓书社正式出版,该书是学界首部从价值观的视域对两千余年的经学形成、发展与演变历程进行全面、系统、深入研究的经学史著作,为中国当代经学史研究的典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