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逐成婚的第七年,整个镇北王府被屠,
只剩下我一人。
我隐忍蛰伏,百般筹谋,只待一击必杀。
直到我站在权力之巅,发号指令时,谢逐才恍然大悟的问我:
「夫人,你一直在利用我?」
「那不然呢?」我翻了个白眼。
一
「容儿,为父见初夏孩童溪边嬉水贪凉,多染风寒,你与安王切记注意身子。」
我紧紧攥着父亲寄来的家书,从柜子里找出一枚令牌。
「派两拨人去一趟徐州见我父亲,相隔三日,定下暗号。若前一波人没有回来,或者暗号有误,第二波人即刻回京禀报。」
我将令牌交给城东酒楼掌柜德叔,那里是父亲留下的暗桩。
母亲小字云溪,母亲过世后,父亲为避谶再未用过溪字。
这封家书是假的。
五日后,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翻进了王府后院,在我的长剑前跪下,
「咳咳……参见小姐。」
「德叔?」我扔下剑,把赶紧人扶进了屋子。
「小姐…」德叔已经神志不清,身上几乎被血浸透,「老爷他…他…遭遇了流寇,整个沈府…没有活口……」
「小姐…要…好好…活下去啊!」
德叔说完就呕出一大口血,彻底没了气息。
「德叔!!」
我几乎是冲回内室去取止血散,慌乱之中打翻了烛台都浑然不知,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我用力抱着德叔的尸体,喉咙腥甜,猛然向前喷出一口鲜血,
胸中翻涌的恨意滔天而起。
徐州富庶,何来流寇?
朝廷盯上我父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我刚与安王谢逐成婚半年时,先帝还在位,黎族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的两个哥哥领兵前去平乱。
原本是百分百得胜的战役,却被朝中人污蔑和黎族串通一气敛财,
冬日里,被朝廷断了粮草补给。
我父亲当朝启奏,却被皇上赐廷杖四十,险些打断双腿。
那时皇上高坐在龙椅上,听着我父亲的隐忍的惨叫声,
道:「沈将军,你儿子通敌叛国可是大罪,朕念在你劳苦功高,已是格外开恩了。」
我收到消息赶回镇北王府时,只看见父亲脸色惨白的趴在床上,身上血肉模糊,连大夫都连连叹气。
来来往往的佣人端着血红的水,催命似的从我身边经过。
二
我捂着嘴拼命咽下眼泪,调转马头朝皇宫奔去,
我在勤政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皇帝才同意见我。
「陛下,臣女哥哥从无叛乱之心,还望皇上明鉴!」我在他面前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祈求能唤起上位者一丝一毫的良知。
「陛下,边境苦寒,将士们不能没有吃的啊!」
端坐在御案后的皇帝只是淡淡的抬眼,
「安王妃之意,是说朕不体恤将士?」
「朕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如你们镇北王府爱民如子,是吗?」皇帝凌厉的眼风扫过来。
「臣女绝无此意,」我深吸了两口气努力保持理智,「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只是人命关天,还请陛下开恩。」
「开恩?」皇帝冷笑了一声,「能保你和你父亲的命,朕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说罢,皇帝一挥手,身边的大太监就摆出了送客的手势。
「陛下!镇北王府绝无此心啊陛下!」我膝行往前,被太监的拂尘拦住,连叩了三个响头,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液从额头蜿蜒流下,但我顾不得体面了。
哥哥和将士们还在等着朝廷的粮草。
最后,我几乎是被拖出了勤政殿。
回到镇北王府时,父亲已经昏迷过去,全身高烧滚烫,
没有一个太医敢来医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帝想要我父亲的命。
我把父亲托付给赶来的军医,拿了府里所有的银票和金银首饰,去城中的商号买粮食。
我让府兵分开押送,用最快的速度赶去边境,可沿路遇到官兵拦截,几番躲藏耽搁。
半月后府兵回报,等他们赶到时,边境两万将士,饿的饥肠辘辘,连武器都拿不起来,被黎族全数屠杀。
他们将我哥哥的尸体高悬在城外,一时间军心涣散,几乎是不战而败。
他们看见,我哥哥死前饿的像骷髅一样,黎族人划开哥哥的肚皮,里面全是沙土和草根。
纸包不住火,父亲听到消息时当即气的昏迷过去,
两天后,宫中派了御医过来。
隔日早朝,皇帝处理了造谣污蔑的几个文官,说我两个哥哥忠勇可嘉,追封为定远将军,
好恶心的帝王术。
皇上赏了镇北王府许多金银,不是代表放过了我父亲,而是朝中武将多少都是我父亲的部下或门生,皇上衡量许久,还是不敢动他。
三
我安葬了德叔,站在王府水榭边,日头正盛我却无端的浑身发冷。
自从哥哥战死沙场后,我父亲一年后就告老还乡,再也不过问朝堂之事,
先帝驾崩,太子即位,
父亲回京城参加登基大典,离京前在安王府小住了几日。
我曾亲眼看到,一生金戈铁马的镇北王在女婿面前深深弯下了腰。
他说:「还劳请王爷,多多照顾有容。」
我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只能悄悄转进厢房,大口大口的吸气来抑制狂涌的酸涩。
我父亲在徐州置办了宅子,就这么相安无事了三年,
最近边境不太平,朝中有人提出召我父亲回朝领兵,
几句风言风语,竟就这么要了我父亲一家七十三口的命。
这些天,每一次闭眼,脑海里都是父亲自小教我练剑,
那时父亲领兵出征,总拿了军报回来给我看,
在桃花树下,母亲春水煎茶,陪着我和父亲一次次推演行军之道,
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父亲一步步隐忍退让,镇北王府一家绝后,
到最终还是不得善了。
有些恶魔,我早就应该送他们回地狱了。
「夫人,」侍女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意识,「王爷说下月要迎一位侧夫人进门。」
「随他去吧。」我不在意的回道,谢逐这个人,是十足的恋爱脑,
他的母妃当年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却对太子派来的细作动了情,
最后细作沦为夺嫡之战的牺牲品,谢逐却因此一蹶不振。
「可是夫人…」侍女支支吾吾的瞟着我的神色,
「有什么话就说。」
「奴婢远远看了一眼,这位侧夫人的长相…像极了…」
「柳华音?」我替她说了半天不敢开口的名字。
「无妨,你退下吧。」
柳华音就是谢逐爱到骨子里的细作,为了她,谢逐从炙手可热的夺嫡人选堕落到如今流连秦楼楚馆的闲散王爷。
妾室进门可以雪天胡闹,但侧妃需得同我商量,谢逐找到我时有些没底气,
「夫人放心,断断不会影响夫人的位置的。」
看着他一副沉溺于情爱的模样,我突然很羡慕,
瓜子大的脑仁里只能装的下风花雪月的事。
我点头同意,「只要是品行端正的姑娘,王爷自己拿主意就好。」
我派人在京城散播流言,黎族蠢蠢欲动,大周如今已经无将可用,只有和亲一条路可走。
传言甚嚣尘上,朝中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登基不久,和边境黎族和亲向来只能用嫡亲女儿,如今,只有皇后诞下了一位公主。
四
这种事一向轮不到谢逐开口,我回府时,他正让人收拾行李。
「夫人,」谢逐走过来,身边跟着的正是刚纳的侧妃珑玲,「珑玲本是泷州人,和母亲饥荒逃难才来的京城,如今入了王府,也该去寻寻家人了。」
金玉珑玲,华音喈喈。
我看着那与柳华音极其相似的容貌,勾了勾嘴角。
边境不太平,皇上照理说是不会同意谢逐去的,但他在金殿和皇上哭诉了好久,又跪了两个时辰,大有不同意就殉情的架势。
皇上怕惹得谢逐母妃不快,最终松了口。
我们离了京城,消息却时刻不停的传了过来。
等我们到泷州时,已经听闻皇上在准备公主和亲的嫁妆了。
谢逐乔装领着珑玲几番打听,才得知珑玲的父亲现在已经是泷州太守。
太守爱女失而复返,异常珍重,得知谢逐身份后更是直接恭恭敬敬的请我们入府。
我看着她们一家团聚,将一封信交到从暗桩中撤出来的暗卫手上。
谢逐当真是极其爱重珑玲,对待太守也上心,全然不顾身份差别,当作岳父孝顺。
就在其乐融融之时,太守府毫无征兆的陷入血色之中。
刺客深夜潜入府中,放了一把大火,将太守连同八岁幼子一并斩于剑下,下旨让谢逐即刻回京。
刺杀毕竟不光彩,故而没什么官兵出现。
谢逐领着珑玲去花灯节,回来时只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隐约的尸体。
「啊!!!爹爹!!」珑玲嘶吼着就要朝火里冲,被谢逐死死抱住。
我上前道:「泷州太守,是被羽林卫所杀。」我将手中的令牌交给谢逐,那是在火场拾到的。
「为什么!皇兄他为什么这么做!」谢逐红着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犹如厉鬼,「他们已经杀了华音!为什么还不放过珑玲!!」
五
我让家丁把人先扶起来,暂时住到了驿站。
「陛下已经下旨,让你即刻回京。」珑玲已经哭晕过去,被人抬下去休息。
「啪!」谢逐将茶盏狠狠掷了出去,来的路上,我已经和他解释了为什么皇帝会痛下杀手。
黎族蠢蠢欲动,皇上接到密报泷州太守和黎族王暗中勾结,再加上谢逐,造反的条件一应俱全。
「王爷,这是圣旨…不可忤逆皇上。」我温声劝阻,但我清楚看见谢逐眸中暴戾顿起。
「皇上?呵,那得看他坐不坐的稳这个宝座!」
多可笑啊,谢逐的母妃,我的背景,都没有滋生他对王位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