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闻,鲛人的鲛珠是最宝贵的珠子,须要用真情感化,才能从腹中完整挖出来。
我爱了池祈远三年又三年,没想到,他只是拿我当替身。
刮我的鳞片做心上人的裙摆,挖我的眼为心上人做项链。
到头来,他对我也只是一句:「蠢笨,你不会以为我真会爱你这种低贱的鲛人族吧?」
我心如刀绞,顿时醒悟,爱一个人原来是我最大的错误。
1
红莲夜那天,早早挂上了灯笼。
侍女来通传池祈远回来的时候,我正好穿着他给我新做的罗裙。
红莲有放莲花的习俗,我正等着池祈远带我去放莲花,他如此宠爱我,想必是根本不会拒绝我。
转头看着,他新带回来一个人,比我还漂亮,我正扭头看着他。
池祈远用从未有过的冷意对待我,脸上的冷意无法消逝,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姜早缇介绍起了自己:「你好,我是池祈远的心上人,你就是他辛辛苦苦养在府邸里三年的鲛人吧,养得真不错。」
我捏着裙摆,凑近过去,单纯地以为是惹他不悦,我贪玩调皮,常有的事情,又想像以前那样捏他的手掌心。
池祈远却甩开了我:「别碰我。」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池郎君,是要去放花灯呢?」
他却嗤之以鼻,姜早缇依偎在他的肩头,就像我平常那样,亲吻起他的眉头。
一下子就舒展开了,笑得比我主动吻他还开怀。
都说鲛人族迟钝,现在我也能看出几分心思
池祈远偏心了,也许他再也不会爱我了。
对上我的目光的时候,他满眼地厌恶,这是我三年以来从未接触过的情绪。
三年来他一直对我宠爱有加,呵护着我长大,别人都当鲛人族是随意凌辱的对象。
他却教会我自尊自爱,让我唤他郎君。
郎君的称呼堪称情郎。
在我疑惑不解的目光里,姜早缇不过抚了一下额头,池祈远却关心起她是不是头又疼了。
别人都夸赞我是整个京城养得最好的一个鲛人,其实不然。
姜早缇才是,池祈远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养得金尊玉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她要全天下最好最遥远的星星。
池祈远也会给她摘下来,亲手捧到她面前。
我目睹着他们情投意合,心里涌起深深的不适。
姜早缇淡淡的一句:「动手吧。」
我看见池祈远向我走来,我原以为也是像从前那般,他会伸出手抱抱我。
哄着我闹,谁料他拿出最锋利的刀尖,上面闪烁起了寒光,凌冽寒气逼人。
笑着,划开我心口最稚嫩的地方,疼,疼得我满地打滚。
我痛呼出声:「雪青好疼,你为什么要取走雪青的鲛珠。」
池祈远轻嗤一声:「哄着你三年,也就你真把我当郎君看了,低三下四的鲛人族。」
我瞪大双眼,似乎没料到他会像其他嫌恶鲛人族的人,一样来辱骂和嘲讽鲛人族。
那可是把我当珍宝在手心里哄了三年的池祈远。
胸口好痛,取走鲛人族的珍珠很不容易,也很难脱手。
就跟人类的心一样,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所有光泽,池祈远为了他的心上人,甘愿把我蒙蔽在鼓里三年。
他故意扯动了一下刀尖,腥味混着精美绝伦的鲛人珍珠被剖了出来。
他却一语道破了实情:「要不是大师说要取出最好最精致的人鱼珍珠,要感化人鱼三年,这样鲛人才会心甘情愿地把珍珠剖出来,尤其你还是最好的一条鲛人,珍珠更是难得,永葆青春不成问题。」
他居高临下睨着我:「鱼雪青,曾经我对你的那些也不过是早缇兴高采烈的一句想要人鱼的蚌珠,我惹她气恼,当做哄她的宝贝,你有这个珠子又占据了我三年的恩爱,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的血止都止不住,我脆弱地在地上爬行,却只摸到池祈远冷冰冰的一双靴子,上面踩着我的鱼尾。
痛呼出声,根本没弄懂发生了什么。
2
我是三年前窥见池祈远,当时他纵马穿街巷而过,鬓间插了一束最娇的梨花,一时让我迷了心智。
独独在心里暗恋了三年,早有鲛人族的谣传。
鲛人族一经现世,必定像刀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谁料那日我一时防备不当,被抓住了,当场要送给王公贵族解闷。
池祈远解救了我,找人往府邸里安装夜明珠,又大又亮,还专门养了一大池子的活水,安慰我说,鲛人族是最美的存在。
他养了我三年,对我无微不至。
池祈远如今却擦了擦刀尖上的鲜血,踩我一脚他都嫌脏。
剖出的珍珠散发着七彩的光泽,我爱上了池祈远,自然他剖出我的丹,我是愿意的。
池祈远捏着鲛珠,虔诚地跪在姜早缇的裙摆前,奉上从我身体里刚刚剖出去还热的鲛珠。
温声细语地询问:「早缇,你不是说你最喜欢这个吗,别不高兴了,笑一个,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只疼爱你。」
我疼得都快听不清楚这句话,鲛珠一直养在我体内,如果强行取出,我会有钻心蚀骨的疼痛。
如果离我很远尚且还好,越近我就会越疼,腮帮都是汗珠。
空气中有股难闻的鱼腥味,之前尚且有鲛珠压制住,可我现在也就是一条普通鱼类,在地上趴久了,都有点脱水严重。
姜早缇皱了皱眉:「好腥骚的鱼味。」
池祈远根本不用她说第二句话,提起我的头发,长如瀑布的长发,细发如丝,养得如水草般漂亮夺目。
硬生生扯断几根,断裂处连接着我的头皮,疼得掉了几颗珍珠。
池祈远却说我娇气,提溜着,扔远了点。
回去哄他的情人开心,我甩了甩鱼尾,脱水的痛觉席卷着我。
到如今我还不肯相信,我深爱多年的人,从头到尾都没爱过我。
明明昨天他还说要带我去吃城南我最喜爱吃的那家糕点,他说过我的头发,比花针还细还密,乌黑锃亮,他最喜欢照料了。
我往头上一模,只摸得到断裂处泌出的血滴,疼得我龇牙咧嘴。
3
足足一个晚上,婢女也重新开始奉承起新主人,如果没有池祈远吩咐,我大抵是自生自灭。
可我不想死,始终不敢相信池祈远变了心思。
我爬出一条血路,掉进了一个池塘,苟延残喘下来。
我很虚弱,命数也变短了,不出意外,我有这颗珠子的加持下,择日不过百年我就会飞仙,什么都没了。
我也变成了短命鬼,受了我恩惠的丫鬟,偷偷来给我送衣服。
她替我梳着发丝,曾经呵护甚至拿精油养护的头发,结上一层血痂,血凝固了,我没那么疼了。
起身,我问:「昨晚池郎君,在哪住下了?」
三年来,他一直住我的屋子,从未有过例外。
婢女支支吾吾:「池王住在姜姑娘房中,两人情根深种,折腾了一晚上,这才睡下。」
我一时半会儿无法站稳,脑子如遭雷劈,撕心裂肺地疼。
早就听说,古代的君王,王公贵族不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
没想到不过三年,变心来得如此快,我摸了摸空洞的鲛珠。
说不爱,是假的。
我摸了凉透的泪水,如果两个人侍奉池祈远,能使他对我回心转意一点,我是愿意的。
我亲手做好了一盘糕点,昨晚他的话我听进去了。
鲛珠是他要取走的,哄他的心上人高兴。
只要他高兴,那我也替他高兴。
糕点端进门的时候,我都在想,要不要我懂事一点,不要像以前那般缠着他,他不会对我那般凶了。
门没有全部关上,只留了一条缝隙。
我能从缝隙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人躺在同一个被窝。
姜早缇的雪白脖颈上是密密麻麻的梅花印记,恩爱一晚上,我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我从未与他同床过。
竟不知是他嫌弃我鲛人的身份,他说道,鲛人族身性卑贱。
我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声音没有往日的熟络:「池郎君,糕点,你最喜欢的还是热的快吃吧。雪青也不闹了,不跟你生气了。」
我盈满眸子的泪水,要落未落:「你不要找人来气雪青,我是真心爱你的,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的话,那就迎进府里,我也会好好对她的。」
我的语气很真诚,眼底的委屈不言而喻:「我会努力学着不争不抢的。」
鲛人族天生重感情,喜欢一个东西不会轻易放手。
姜早缇却看着我哭得楚楚可怜,珍珠一颗一颗,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地落在地上,凄美而婉转,顿时生气了。
狐媚子功夫。
她却指使着:「池郎,你瞧妹妹哭得如此可怜,连我看了都心疼。」
池祈远皱起眉头,斥责我不懂规矩,惹恼了他的心上人。
她指着我的眼睛,笑意不达眼底:「那命你把她的眼珠子挖来给我,琥珀一样,穿在我的脖颈上肯定很漂亮,两颗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