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文物修复专业学生的我，一觉醒来竟穿越成了后宫中最卑微的宫女。
一日，帝后发生争执。
皇帝怒不可遏，随手抓起东青釉荷叶纹杯狠狠摔向地面。
正在一旁擦拭桌子的我，瞬间职业病发作，下意识飞身扑救。
我紧紧抱住荷叶纹杯，就地翻滚几圈卸去冲力，总算是保住了这件文物。
我刚松了口气，抬头却对上皇帝阴鸷的目光。
1
「皇后调教的这宫女倒是不错。」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滚到脚边的我，语气森冷：「看来在皇后宫里，朕连摔个杯子都不行了？」
我默默往旁边滚了几圈，然后爬起来乖乖认怂谢罪：
「陛下恕罪，奴婢只是见这茶具是陛下赐给娘娘的，娘娘平日极为爱惜……」
皇后轻轻拉住皇帝的袖口：「陛下何必冲她发火？她也是一番好意。
「选秀之事，既然陛下不喜欢，臣妾不提便是。」
见皇后服软，皇帝脸色稍有缓和。
他一转头，又看到我还蔫头耷脑地跪在原地，怀里还紧紧抱着荷叶纹杯，不禁被气笑了：
「朕看是你自己喜欢这个杯子吧？」
皇帝指着门口：「出去，头顶杯子罚站两个时辰。
「要是摔碎了，朕唯你是问。」
我赶忙磕了个头，抱着杯子手脚不协调地往殿外跑去。
我老老实实在坤宁宫外找了块平整地方，头顶杯子，靠墙站好。
我是一年前穿越过来的。
起初，我只是个十四岁的下等宫女，负责浣洗衣物。
穿越前我是文物修复专业研一的学生。
这专业看似风光，实则就业前景堪忧，还尽是体力活。
读了五年，我早已练就超绝的佛系心态。
如今成了最低等的浣衣宫女，我依旧该吃吃该睡睡。
有姑姑监督，我就挥动浣衣棒槌用力洗衣服；没人管时，我就放下棒槌偷偷摸鱼。
生活想把我折磨，却发现我毫无波澜。
原本日子就这么过着。
结果，不知谁洗坏了晏贵妃的一件袍子，竟把罪名扣在了我头上。
这事传到晏贵妃耳朵里时，她正在染指甲。
她看着自己的芊芊十指，轻飘飘地说：「不过是一件衣裳，那就杖杀了吧。」
我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押去行刑。
我本人其实很淡定。
我明白，在这吃人的古代，我这种人就是贱命一条。
活着挺好，死了也正常。
我本想从容就义，可打板子实在太疼了。
打到后面，我直接惨叫出了花腔女高音。
大概这动静实在离谱，竟惊动了三条长街外的皇后娘娘。
皇后问清缘由，救下了我。
从此，我成了坤宁宫的洒扫宫女。
2
当时受刑，我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时恰逢皇后娘娘前来探望。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皇后来了一句：「哇哦，美女。」
皇后娘娘忍不住笑了：「本宫记得你。
「之前本宫的古董扇面不仅破损，还沾了茶渍。是你修复了那把折扇。」
我费力地转动着大病初愈的脑子，过了好久才想起这件事。
浣衣局常年堆放着许多难以洗净的旧物。
我偶然翻到一把螺钿细雕象牙贴面的纸本折扇。
这东西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极品文物。
我职业病发作，问过姑姑后，便把扇子拿回下人房，花了一个月时间修复。
修复好的折扇本来放在我房里，后来却莫名其妙不见了。
听完我的话，皇后点头：「是有人偷偷拿走了折扇，冒领了你的功劳。
「和这次陷害你的人，是同一个。
「本宫已经按律法处置了。」
我恍惚地点点头，实在想不出是谁害我。
皇后说：「那把扇子对本宫意义重大。
「你替本宫修复了扇子，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
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其实我最想回现代，回宿舍吹着空调吃西瓜，但跟皇后娘娘提这个好像不太合适……
见我还是一脸迷茫，皇后笑着摇摇头。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来本宫的坤宁宫当差？」
我反应过来，赶紧说：「愿意的。」
皇后又笑着掩面：「还没说名字呢。」
我连忙比划着，激动得连称呼都忘了：「我叫林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就是这个林复。」
3
在坤宁宫外罚站了小半个时辰。
我的腿都麻了。
突然，旁边传来脚步声。
我不敢动，只能用眼角余光往旁边看。
这一看，就见皇帝带着李公公迈过朱红的门槛，从坤宁宫中走出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罚站，还是跪下请安。
皇帝也看到了我。
他背着手，大步走到我面前，眯着眼睛打量我片刻。
突然，他抬手拿走了我头顶的荷叶纹杯。
他留下一句「既然你们都这么宝贝这东西，那朕拿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我心里暗骂「狗皇帝」，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屈膝行礼：「恭送陛下。」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我才重新站直。
这时，宫门探出一个脑袋。
皇后的陪嫁宫女荔枝朝我使了个眼色：「别傻站着了，皇后娘娘让你进去。」
坤宁宫内有一块价值连城的沉香木，熏得整座宫殿都是沉水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皇后娘娘正在沏茶。
看到我时，她温柔地说：「阿复方才受惊了，今日就不必伺候了，回去休息吧。」
我既欢喜又有些愧疚——毕竟，我最终还是没从狗皇帝手中保住那盏东青釉荷叶纹杯。
即便如此，皇后娘娘还是给我放了一天假。
她人真好。
谢过恩，我回了宫女房。
我拿出一卷古画，小心翼翼地在桌案上展开。
当今帝后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成婚之后，两人一直琴瑟和鸣。
直到大皇子病逝后，皇后大病一场，整整半年闭门不出、不理庶务。
自此，皇帝偏宠晏贵妃、帝后离心的传闻开始流传。
但我看真相并非如此。
狗皇帝要是真不喜欢皇后，何必每天雷打不动来坤宁宫打卡？
他肯定是爱极了皇后，所以今日听到皇后要为他充盈后宫，才被气得炸了毛。
堂堂皇帝，为国操劳，真不容易。
感慨完，我的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古画。
皇后素来喜爱字画。
数月前，她得知我会修复古物，便将这幅《芦雁图》真迹给了我，让我尽力一试。
这幅名画破损并不严重，但受潮发霉却很厉害。
我打起精神，用湿润的毛笔细细洗去上面的霉点……
书名【宫女修古物】，内容来自 「纸糊」。4
皇后将修复好的《芦雁图》摊开在桌案上。
画上的大雁在芦苇丛中，姿态各异，动静百态，栩栩如生。
狗皇帝越看越满意，拿起桌上的玉石印章就要往画上盖。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修复字画时，有一种特殊情况。
许多收藏者喜欢往藏品上盖章，以显示自己的所有权。
上一任藏家盖了章，下一任就盖一个更大的。
更有甚者会把整幅作品盖满章，弄得像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一样——实在是暴殄天物。
狗皇帝微微挑眉，要盖章的手停住了。
我松了一口气。
狗皇帝拿印章的手往下移了一寸。
我又倒抽一口凉气。
他上下移动着印章。
每次要盖下去，我就忍不住提心吊胆。
最后，狗皇帝扔下印章。
他眼睛看向皇后，手指却指着我：「皇后，她是不是在瞪朕？」
我赶紧移开视线，开始假装认真观察盆景里的鹅卵石。
皇后掩面轻笑：「阿复也是珍惜这幅《芦雁图》。」
皇后将头靠在狗皇帝的肩上：「陛下得到古画之初，就已经在上面盖下8个章了。
「如今，阿复熬了数月才终于修复了古画。
「若是陛下每次赏画都盖一个章，恐怕很快这《芦雁图》上，就看不到大雁了吧……」
我非常认同，顿时点头如捣蒜。
狗皇帝被气笑了。
他走上前，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嫌弃朕的印章？
「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不想让朕在《芦雁图》上盖章？」
我缩着下巴，努力后仰，好险才没被他的手指戳进眼睛里。
我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句：「大雁是忠贞之鸟……」
「大胆！」狗皇帝瞪大眼睛，「你是在骂朕不忠贞？」
皇后噗嗤一声：「陛下是天下之主。无论陛下做什么，自然都无人敢置喙。」
皇后抱着皇帝的胳膊轻轻摇晃，少见地没了庄重气度，流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憨。
狗皇帝看呆了一瞬，很快将皇后拥入怀中。
见状，荔枝立刻很有眼色地拉着我一起默默退下。
5
我和荔枝守在门口。
荔枝闲时很喜欢讲些往事。
说起晏贵妃时，她满脸不忿：「过去，娘娘和贵妃也算手帕交。
「没想到她竟趁陛下酒醉……
「故此，陛下不得不先一步娶她进了东宫。」
当时，晏蓉被先皇赐给太子秦执做侧妃，很快便怀有身孕。
但这孩子还未出生，册封沈家嫡长女——沈沉香为太子妃的圣旨便下来了。
太子大婚后一月，晏蓉的孩子便意外小产了。
后来，狗皇帝登基，皇后诞下了皇长子。
可惜，这孩子三岁时意外落水感染了风寒，伤了根本，不到半年便过世了。
这后宫里的孩子，似乎大多命运坎坷。
荔枝说：「那事之后，娘娘大病一场，近来才开始重新打理六宫事物。
「那卷《芦雁图》，正是在当初东宫大婚时，陛下赠与娘娘的。
「所以娘娘才格外爱惜珍重。」
我明白了，点点头。
狗皇帝走后，荔枝从药房端来了一碗药。
皇后接过药，眉心微皱：「这苦药，还要喝多久呢。」
荔枝赶忙劝道：「娘娘，这是给您调理身子的坐胎药……」
皇后轻轻摆摆手。
她垂着眼睫，一口口将药喝完了。
我想了想，掏出一包梅子姜。
我穿越前很喜欢酸酸甜甜的小零食。
穿来之后，我也习惯随身带着一包梅子姜，嘴馋时就拿出来吃一颗。
看着我把蜜饯递到她面前，皇后的笑容有些无奈：
「本宫又不是小孩子……」
见她拒绝，我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
其实，皇后娘娘此时也才二十七八岁。
在现代，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毕业没多久，应该还是家里的宝贝女儿。
而在这个时代，她却已经成婚生子，成了端庄稳重的中宫皇后。
见我失落，皇后眨了眨眼睛。
她突然伸手，从我掌中拿起一颗梅子。
她温柔地笑着：「不过，偶尔吃一颗也无妨。」
6
皇后让我把《芦雁图》放回库房，好好保存。
坤宁宫的库房中有许多名贵古物。
有的是皇帝赏赐的，有的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
因为我的修复技艺，皇后经常让我去库房拿取书画古物，最后索性给了我进出库房的特权。
我把《芦雁图》仔细放好，突然看到角落里一个落了灰的精致木匣。
好奇心作祟，我打开了木匣——然后瞪大了双眼。
木匣里是一尊被红布包裹的白釉玉壶春瓶。
细薄洁白的胎体，莹润透亮的釉面。
敞口细颈，垂腹圆足。
素若凝脂，沉静典雅。
可惜，这玉壶春瓶似乎经过磕碰，不仅瓶口缺了一角，瓶口的裂纹还有隐隐向瓶身蔓延的趋势。
我上大学时，导师曾带我去参加一个博物馆的展前修复。
那次大展的重头戏，便是一个隐隐布满蛛网裂隙的白釉瓷瓶。
当时导师说：「别看这瓶子现在好好的。
「如果不尽快修复，裂痕就会越裂越深。
「不出几年，这瓶子就会彻底碎成一堆瓷片。」
我想了想，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玉壶春瓶的木匣抱进怀里。
「你想修复它？」皇后有些惊讶。
她放下正在修剪花枝的剪子，看向这白釉玉壶春瓶，眼神满是怀念。
荔枝告诉我，这玉壶春瓶的来历可不简单。
当年，皇后还是沈家嫡长女，沈沉香。
她年方十四，尚未嫁人，便已因容貌才情而名动京城。
及笄礼上，她献舞一曲——翘袖折腰舞。
宽袖束腰，长裙曳地。
罗衣从风，长袖交横。
那时的沈沉香眉间一点殷红花钿，怀抱白釉玉壶春瓶，瓶中高低两朵将绽未绽的夏荷。
整个人宛如玉质观音，让人不敢直视。
皇后垂下眼睫：「一转眼，竟都已过去十数年了。」
书名【宫女修古物】，内容来自 「纸糊」。7
瓷器修复的条件比书画更苛刻。
皇后专门在坤宁宫辟出了一间闲置的偏殿，让我在里面进行修复作业。
我也跃跃欲试。
其实之前大学时，并没有那么多古董文物让我修复。
本科生顶多修几幅近代的字画，哪里碰得到真正的文物？
如今一朝穿越，竟然碰到了修复古法瓷器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我开始研究如何修复白釉玉壶春瓶。
有时，皇后会来偏殿看我。
她很安静，总是带一本书静静地看，只偶尔才抬头看我一眼。
有她在身边，我会感到很安宁，也更容易沉浸到瓷器修复的工作中去。
有时，我也会讲讲修复瓷器的方法：
「锔瓷，是用扁平菱形的锔钉，将碎裂处订起来。
「而金缮则是用金漆将瓷器缺少的部分补上……」
我在碎碎念，她在静静听。
如果此刻恰好吹过一阵微风，轩窗外的竹林就会沙沙作响。
一派岁月静好。
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狗皇帝也来了。
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每次都要和皇后一起来偏殿看我修复瓷器。
有皇帝在场时，我总是如坐针毡。
他发现这点之后，更是饶有兴趣，时不时就要动手动我的工具——今天玩玩金刚钻，明天摸摸瓷土胚。
玩腻之后，他索性就用手支着下巴，眼睛盯着我一直瞧。
我毛骨悚然，简直觉得自己成了狗皇帝解闷的玩意儿。
8
自从上次被皇后邀来共赏《芦雁图》之后，狗皇帝已经连着数月都留宿坤宁宫了。
整个后宫都在传，说皇后终于复宠了。
只有坤宁宫的人知道——哪有什么复宠，不过是更宠了罢了。
我试验了几次，初步确定了修复白釉玉壶春瓶的方案。
一晚，偏殿中。
我点着油灯，全神贯注地绘制着图纸，完全没注意身后有人推开了殿门。
直到有人从背后搂住我的腰，我才惊觉——这房子里竟然多了一个男人。
我瞬间被吓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耳后的肌肤上，带着丝丝酒气。
我浑身颤抖，下意识想呼救，下一秒却听到一个沙哑却熟悉的声音：
「沉香，朕到处都找不到你……」
狗皇帝？
他怎么会在这儿？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我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但还是勉强把涌到嘴边的惊呼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此时我呼救，把所有人都引过来，让他们看到我与酒醉的皇帝拉拉扯扯……
好点的结果——我被赐个名分，在宫里孤独终老。
但皇帝素来厌恶我。
所以更可能的结果是——我会被扣上个勾引帝王的罪名，然后被草草打死了事。
我这边心慌意乱，而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依然在我颈间乱蹭：
「你换了新的熏香么，好香，梅子味的……」
我心跳如鼓，抖得更厉害了。
我双手在桌上胡乱摸索，试图找出任何能帮我摆脱困境的东西。
皇帝还在喃喃：「小元璟的事，是朕不好，原谅朕好不好……」
这时，我终于摸到了那碗调和用的瓷粉。
我抓起一把瓷粉，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后之人扬去。
瓷粉瞬间迷了狗皇帝的眼睛。
他放开我，咳嗽起来。
我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往外逃。
我惊慌失措地拉开殿门，然后与门外秉烛的皇后四目相对。
9
见我衣衫不整，荔枝顿时瞪大双眼：「林复……你！」
「扑通」一声，我脱力跪倒。
恐惧从心底升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喉头酸涩，急促喘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摇头。
皇后看了一眼醉倒在地的皇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断发抖的我，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面色冷凝，对荔枝说：「今日之事，不准宣扬出去。」
说完，她抬脚走进偏殿。
书名【宫女修古物】，内容来自 「纸糊」。 文物修复生穿成卑微宫女的后宫风云
故事创造机
2025-04-28 18:43:19
身为文物修复专业学生的我，一觉醒来竟穿越成了后宫中最卑微的宫女。
一日，帝后发生争执。
皇帝怒不可遏，随手抓起东青釉荷叶纹杯狠狠摔向地面。
正在一旁擦拭桌子的我，瞬间职业病发作，下意识飞身扑救。
我紧紧抱住荷叶纹杯，就地翻滚几圈卸去冲力，总算是保住了这件文物。
我刚松了口气，抬头却对上皇帝阴鸷的目光。
1
「皇后调教的这宫女倒是不错。」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滚到脚边的我，语气森冷：「看来在皇后宫里，朕连摔个杯子都不行了？」
我默默往旁边滚了几圈，然后爬起来乖乖认怂谢罪：
「陛下恕罪，奴婢只是见这茶具是陛下赐给娘娘的，娘娘平日极为爱惜……」
皇后轻轻拉住皇帝的袖口：「陛下何必冲她发火？她也是一番好意。
「选秀之事，既然陛下不喜欢，臣妾不提便是。」
见皇后服软，皇帝脸色稍有缓和。
他一转头，又看到我还蔫头耷脑地跪在原地，怀里还紧紧抱着荷叶纹杯，不禁被气笑了：
「朕看是你自己喜欢这个杯子吧？」
皇帝指着门口：「出去，头顶杯子罚站两个时辰。
「要是摔碎了，朕唯你是问。」
我赶忙磕了个头，抱着杯子手脚不协调地往殿外跑去。
我老老实实在坤宁宫外找了块平整地方，头顶杯子，靠墙站好。
我是一年前穿越过来的。
起初，我只是个十四岁的下等宫女，负责浣洗衣物。
穿越前我是文物修复专业研一的学生。
这专业看似风光，实则就业前景堪忧，还尽是体力活。
读了五年，我早已练就超绝的佛系心态。
如今成了最低等的浣衣宫女，我依旧该吃吃该睡睡。
有姑姑监督，我就挥动浣衣棒槌用力洗衣服；没人管时，我就放下棒槌偷偷摸鱼。
生活想把我折磨，却发现我毫无波澜。
原本日子就这么过着。
结果，不知谁洗坏了晏贵妃的一件袍子，竟把罪名扣在了我头上。
这事传到晏贵妃耳朵里时，她正在染指甲。
她看着自己的芊芊十指，轻飘飘地说：「不过是一件衣裳，那就杖杀了吧。」
我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押去行刑。
我本人其实很淡定。
我明白，在这吃人的古代，我这种人就是贱命一条。
活着挺好，死了也正常。
我本想从容就义，可打板子实在太疼了。
打到后面，我直接惨叫出了花腔女高音。
大概这动静实在离谱，竟惊动了三条长街外的皇后娘娘。
皇后问清缘由，救下了我。
从此，我成了坤宁宫的洒扫宫女。
2
当时受刑，我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时恰逢皇后娘娘前来探望。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皇后来了一句：「哇哦，美女。」
皇后娘娘忍不住笑了：「本宫记得你。
「之前本宫的古董扇面不仅破损，还沾了茶渍。是你修复了那把折扇。」
我费力地转动着大病初愈的脑子，过了好久才想起这件事。
浣衣局常年堆放着许多难以洗净的旧物。
我偶然翻到一把螺钿细雕象牙贴面的纸本折扇。
这东西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极品文物。
我职业病发作，问过姑姑后，便把扇子拿回下人房，花了一个月时间修复。
修复好的折扇本来放在我房里，后来却莫名其妙不见了。
听完我的话，皇后点头：「是有人偷偷拿走了折扇，冒领了你的功劳。
「和这次陷害你的人，是同一个。
「本宫已经按律法处置了。」
我恍惚地点点头，实在想不出是谁害我。
皇后说：「那把扇子对本宫意义重大。
「你替本宫修复了扇子，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
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其实我最想回现代，回宿舍吹着空调吃西瓜，但跟皇后娘娘提这个好像不太合适……
见我还是一脸迷茫，皇后笑着摇摇头。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来本宫的坤宁宫当差？」
我反应过来，赶紧说：「愿意的。」
皇后又笑着掩面：「还没说名字呢。」
我连忙比划着，激动得连称呼都忘了：「我叫林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就是这个林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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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坤宁宫外罚站了小半个时辰。
我的腿都麻了。
突然，旁边传来脚步声。
我不敢动，只能用眼角余光往旁边看。
这一看，就见皇帝带着李公公迈过朱红的门槛，从坤宁宫中走出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罚站，还是跪下请安。
皇帝也看到了我。
他背着手，大步走到我面前，眯着眼睛打量我片刻。
突然，他抬手拿走了我头顶的荷叶纹杯。
他留下一句「既然你们都这么宝贝这东西，那朕拿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我心里暗骂「狗皇帝」，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屈膝行礼：「恭送陛下。」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我才重新站直。
这时，宫门探出一个脑袋。
皇后的陪嫁宫女荔枝朝我使了个眼色：「别傻站着了，皇后娘娘让你进去。」
坤宁宫内有一块价值连城的沉香木，熏得整座宫殿都是沉水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皇后娘娘正在沏茶。
看到我时，她温柔地说：「阿复方才受惊了，今日就不必伺候了，回去休息吧。」
我既欢喜又有些愧疚——毕竟，我最终还是没从狗皇帝手中保住那盏东青釉荷叶纹杯。
即便如此，皇后娘娘还是给我放了一天假。
她人真好。
谢过恩，我回了宫女房。
我拿出一卷古画，小心翼翼地在桌案上展开。
当今帝后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成婚之后，两人一直琴瑟和鸣。
直到大皇子病逝后，皇后大病一场，整整半年闭门不出、不理庶务。
自此，皇帝偏宠晏贵妃、帝后离心的传闻开始流传。
但我看真相并非如此。
狗皇帝要是真不喜欢皇后，何必每天雷打不动来坤宁宫打卡？
他肯定是爱极了皇后，所以今日听到皇后要为他充盈后宫，才被气得炸了毛。
堂堂皇帝，为国操劳，真不容易。
感慨完，我的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古画。
皇后素来喜爱字画。
数月前，她得知我会修复古物，便将这幅《芦雁图》真迹给了我，让我尽力一试。
这幅名画破损并不严重，但受潮发霉却很厉害。
我打起精神，用湿润的毛笔细细洗去上面的霉点……
书名【宫女修古物】，内容来自 「纸糊」。4
皇后将修复好的《芦雁图》摊开在桌案上。
画上的大雁在芦苇丛中，姿态各异，动静百态，栩栩如生。
狗皇帝越看越满意，拿起桌上的玉石印章就要往画上盖。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修复字画时，有一种特殊情况。
许多收藏者喜欢往藏品上盖章，以显示自己的所有权。
上一任藏家盖了章，下一任就盖一个更大的。
更有甚者会把整幅作品盖满章，弄得像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一样——实在是暴殄天物。
狗皇帝微微挑眉，要盖章的手停住了。
我松了一口气。
狗皇帝拿印章的手往下移了一寸。
我又倒抽一口凉气。
他上下移动着印章。
每次要盖下去，我就忍不住提心吊胆。
最后，狗皇帝扔下印章。
他眼睛看向皇后，手指却指着我：「皇后，她是不是在瞪朕？」
我赶紧移开视线，开始假装认真观察盆景里的鹅卵石。
皇后掩面轻笑：「阿复也是珍惜这幅《芦雁图》。」
皇后将头靠在狗皇帝的肩上：「陛下得到古画之初，就已经在上面盖下8个章了。
「如今，阿复熬了数月才终于修复了古画。
「若是陛下每次赏画都盖一个章，恐怕很快这《芦雁图》上，就看不到大雁了吧……」
我非常认同，顿时点头如捣蒜。
狗皇帝被气笑了。
他走上前，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嫌弃朕的印章？
「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不想让朕在《芦雁图》上盖章？」
我缩着下巴，努力后仰，好险才没被他的手指戳进眼睛里。
我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句：「大雁是忠贞之鸟……」
「大胆！」狗皇帝瞪大眼睛，「你是在骂朕不忠贞？」
皇后噗嗤一声：「陛下是天下之主。无论陛下做什么，自然都无人敢置喙。」
皇后抱着皇帝的胳膊轻轻摇晃，少见地没了庄重气度，流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憨。
狗皇帝看呆了一瞬，很快将皇后拥入怀中。
见状，荔枝立刻很有眼色地拉着我一起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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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荔枝守在门口。
荔枝闲时很喜欢讲些往事。
说起晏贵妃时，她满脸不忿：「过去，娘娘和贵妃也算手帕交。
「没想到她竟趁陛下酒醉……
「故此，陛下不得不先一步娶她进了东宫。」
当时，晏蓉被先皇赐给太子秦执做侧妃，很快便怀有身孕。
但这孩子还未出生，册封沈家嫡长女——沈沉香为太子妃的圣旨便下来了。
太子大婚后一月，晏蓉的孩子便意外小产了。
后来，狗皇帝登基，皇后诞下了皇长子。
可惜，这孩子三岁时意外落水感染了风寒，伤了根本，不到半年便过世了。
这后宫里的孩子，似乎大多命运坎坷。
荔枝说：「那事之后，娘娘大病一场，近来才开始重新打理六宫事物。
「那卷《芦雁图》，正是在当初东宫大婚时，陛下赠与娘娘的。
「所以娘娘才格外爱惜珍重。」
我明白了，点点头。
狗皇帝走后，荔枝从药房端来了一碗药。
皇后接过药，眉心微皱：「这苦药，还要喝多久呢。」
荔枝赶忙劝道：「娘娘，这是给您调理身子的坐胎药……」
皇后轻轻摆摆手。
她垂着眼睫，一口口将药喝完了。
我想了想，掏出一包梅子姜。
我穿越前很喜欢酸酸甜甜的小零食。
穿来之后，我也习惯随身带着一包梅子姜，嘴馋时就拿出来吃一颗。
看着我把蜜饯递到她面前，皇后的笑容有些无奈：
「本宫又不是小孩子……」
见她拒绝，我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
其实，皇后娘娘此时也才二十七八岁。
在现代，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毕业没多久，应该还是家里的宝贝女儿。
而在这个时代，她却已经成婚生子，成了端庄稳重的中宫皇后。
见我失落，皇后眨了眨眼睛。
她突然伸手，从我掌中拿起一颗梅子。
她温柔地笑着：「不过，偶尔吃一颗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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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让我把《芦雁图》放回库房，好好保存。
坤宁宫的库房中有许多名贵古物。
有的是皇帝赏赐的，有的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
因为我的修复技艺，皇后经常让我去库房拿取书画古物，最后索性给了我进出库房的特权。
我把《芦雁图》仔细放好，突然看到角落里一个落了灰的精致木匣。
好奇心作祟，我打开了木匣——然后瞪大了双眼。
木匣里是一尊被红布包裹的白釉玉壶春瓶。
细薄洁白的胎体，莹润透亮的釉面。
敞口细颈，垂腹圆足。
素若凝脂，沉静典雅。
可惜，这玉壶春瓶似乎经过磕碰，不仅瓶口缺了一角，瓶口的裂纹还有隐隐向瓶身蔓延的趋势。
我上大学时，导师曾带我去参加一个博物馆的展前修复。
那次大展的重头戏，便是一个隐隐布满蛛网裂隙的白釉瓷瓶。
当时导师说：「别看这瓶子现在好好的。
「如果不尽快修复，裂痕就会越裂越深。
「不出几年，这瓶子就会彻底碎成一堆瓷片。」
我想了想，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玉壶春瓶的木匣抱进怀里。
「你想修复它？」皇后有些惊讶。
她放下正在修剪花枝的剪子，看向这白釉玉壶春瓶，眼神满是怀念。
荔枝告诉我，这玉壶春瓶的来历可不简单。
当年，皇后还是沈家嫡长女，沈沉香。
她年方十四，尚未嫁人，便已因容貌才情而名动京城。
及笄礼上，她献舞一曲——翘袖折腰舞。
宽袖束腰，长裙曳地。
罗衣从风，长袖交横。
那时的沈沉香眉间一点殷红花钿，怀抱白釉玉壶春瓶，瓶中高低两朵将绽未绽的夏荷。
整个人宛如玉质观音，让人不敢直视。
皇后垂下眼睫：「一转眼，竟都已过去十数年了。」
书名【宫女修古物】，内容来自 「纸糊」。7
瓷器修复的条件比书画更苛刻。
皇后专门在坤宁宫辟出了一间闲置的偏殿，让我在里面进行修复作业。
我也跃跃欲试。
其实之前大学时，并没有那么多古董文物让我修复。
本科生顶多修几幅近代的字画，哪里碰得到真正的文物？
如今一朝穿越，竟然碰到了修复古法瓷器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我开始研究如何修复白釉玉壶春瓶。
有时，皇后会来偏殿看我。
她很安静，总是带一本书静静地看，只偶尔才抬头看我一眼。
有她在身边，我会感到很安宁，也更容易沉浸到瓷器修复的工作中去。
有时，我也会讲讲修复瓷器的方法：
「锔瓷，是用扁平菱形的锔钉，将碎裂处订起来。
「而金缮则是用金漆将瓷器缺少的部分补上……」
我在碎碎念，她在静静听。
如果此刻恰好吹过一阵微风，轩窗外的竹林就会沙沙作响。
一派岁月静好。
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狗皇帝也来了。
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每次都要和皇后一起来偏殿看我修复瓷器。
有皇帝在场时，我总是如坐针毡。
他发现这点之后，更是饶有兴趣，时不时就要动手动我的工具——今天玩玩金刚钻，明天摸摸瓷土胚。
玩腻之后，他索性就用手支着下巴，眼睛盯着我一直瞧。
我毛骨悚然，简直觉得自己成了狗皇帝解闷的玩意儿。
8
自从上次被皇后邀来共赏《芦雁图》之后，狗皇帝已经连着数月都留宿坤宁宫了。
整个后宫都在传，说皇后终于复宠了。
只有坤宁宫的人知道——哪有什么复宠，不过是更宠了罢了。
我试验了几次，初步确定了修复白釉玉壶春瓶的方案。
一晚，偏殿中。
我点着油灯，全神贯注地绘制着图纸，完全没注意身后有人推开了殿门。
直到有人从背后搂住我的腰，我才惊觉——这房子里竟然多了一个男人。
我瞬间被吓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耳后的肌肤上，带着丝丝酒气。
我浑身颤抖，下意识想呼救，下一秒却听到一个沙哑却熟悉的声音：
「沉香，朕到处都找不到你……」
狗皇帝？
他怎么会在这儿？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我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但还是勉强把涌到嘴边的惊呼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此时我呼救，把所有人都引过来，让他们看到我与酒醉的皇帝拉拉扯扯……
好点的结果——我被赐个名分，在宫里孤独终老。
但皇帝素来厌恶我。
所以更可能的结果是——我会被扣上个勾引帝王的罪名，然后被草草打死了事。
我这边心慌意乱，而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依然在我颈间乱蹭：
「你换了新的熏香么，好香，梅子味的……」
我心跳如鼓，抖得更厉害了。
我双手在桌上胡乱摸索，试图找出任何能帮我摆脱困境的东西。
皇帝还在喃喃：「小元璟的事，是朕不好，原谅朕好不好……」
这时，我终于摸到了那碗调和用的瓷粉。
我抓起一把瓷粉，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后之人扬去。
瓷粉瞬间迷了狗皇帝的眼睛。
他放开我，咳嗽起来。
我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往外逃。
我惊慌失措地拉开殿门，然后与门外秉烛的皇后四目相对。
9
见我衣衫不整，荔枝顿时瞪大双眼：「林复……你！」
「扑通」一声，我脱力跪倒。
恐惧从心底升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喉头酸涩，急促喘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摇头。
皇后看了一眼醉倒在地的皇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断发抖的我，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面色冷凝，对荔枝说：「今日之事，不准宣扬出去。」
说完，她抬脚走进偏殿。
书名【宫女修古物】，内容来自 「纸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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