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久被国民党囚禁的叶挺获释。
获释之后,与故人叙旧、与同志道志、与亲人言思念,道尽被国民党囚禁这些时日的悲愤、不满,以及对革命的热情。
仅获释两天后,他就致电中央要求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在重庆继续从事革命相关事业,身边亦有女儿叶扬眉、妻子李秀文等亲人陪伴。
日常相处中,谈及从前,叶扬眉谈起了前不久经历的一场险事。
叶挺听后不仅没为女儿脱险而高兴,反而双目圆睁,狠狠地打了女儿一巴掌,然而一旁的李秀文却并未护着孩子。
孩子遇险,作为父亲的叶挺为何不喜反怒?这还得说到叶挺的一位老朋友——周恩来。
一、生死之交的同志、朋友周恩来与叶挺称得上生死之交的同志、朋友,早年两人在苏联相识,之后回国在广州密切合作,关系甚好。
南昌起义时,周、叶二人均属起义核心领导人物。
起义失败后,还是叶挺将病重的周恩来护送到香港,再加上“周恩来是叶挺证婚人”这层关系,彼此关系紧密、都十分信任对方,故而在叶挺蒙受不白之冤脱党之后,周恩来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
“这件事我们应该给叶挺伸冤!”
他这番公道话,让党组织对叶挺有了正确的认知,亦让远在重洋之外的叶挺备受感动。自从两人共事以来,叶挺就深受周恩来实事求是的精神所感动。
组建一支由中共直接掌握的革命军队、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等,周恩来在其中表现的领导能力、人性光辉,都让叶挺认识到中共离不开周恩来、人民离不开周恩来、中国革命亦离不开周恩来。
若在他和周恩来之间做个选择,他一定选周恩来!
后来叶挺担任新四军军长,鉴于“脱党”的缘故,他在受到蒋介石等人排挤的同时,有段时间也遭到党内同志孤立。
长此以往,让他生出了离开新四军的想法,最后是周恩来数次劝说,才让叶挺最终留在新四军。
历经土地革命、抗战时期,在长期斗争、革命中,叶挺早已视周恩来为生死之交的同志、朋友,周恩来亦然。
故而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反动派有预谋地袭扰新四军的事件),营救被俘的叶挺也就成了周恩来的重要任务之一。
在叶挺被俘第一时间,便给何应钦等人发电,甚至驱车直入国民党谈判代表处,当面向国民党提出抗议、质问。
然而国民党对此不予理睬,且多次转移被俘叶挺。在外的周恩来只能尽力想法营救,期间他通过各种渠道给叶挺送过钱、传过话。
狱中的叶挺为党组织、为周恩来全力营救他而备受感动,即便被囚狱中,从未动摇过坚持的革命的坚定信念。
在党组织的全力营救、多方声援下,国民党并不敢对他痛下杀手,只能将之关押起来,并时常转移各地。
尽管失去人身自由,好在身边还有几个孩子作伴,其中就包括前面提到的叶扬眉。
孩子们的陪伴,给予了他极大地欢乐、安慰。
不过他更渴望的是重获自由、重回组织怀抱,然而国民党看守极严,苦寻不到机会,直到被转押到重庆。
二、再见叶扬眉抗战结束后,叶挺被转押到重庆。
虽失去了人身自由,可他也能时常了解到外界信息,知晓周恩来为和平谈判也来了重庆,就住在曾家岩50号。
知道周恩来住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国民党对他看守极严,却疏于对几个孩子看守,因此孩子们不仅能自由行动,甚至能在叶挺关押地附近上学。
一天,他写了一张纸条让几个孩子带着去找周恩来。
叶挺夫人李秀文和孩子们
几个孩子也聪明,骗过了特务、躲过了特务的视线,直奔周公馆而去。
当周恩来见到几个孩子,尤其是看到叶扬眉,有瞬间失神。
当初叶挺被捕后,担心敌人对其下手,周恩来与叶挺夫人李秀文商量,决定送几个孩子到叶挺身边(叶挺有九个孩子),其中就包括叶挺小女儿叶扬眉。
再次看到叶扬眉,周恩来清楚叶挺也到了重庆。
这些年为营救叶挺,他曾无数次与蒋介石谈判,起初蒋介石十分敷衍,后面迫于形势压力,只能表示不知叶挺关押位置,一旦知晓立即放人。
即便知晓是推诿之词,可在没有得到叶挺关押具体位置之前,周恩来也不好借重庆谈判向国民党施难。
而今叶扬眉等三个孩子突然出现,周恩来当即决定跟着孩子们一起去叶挺关押处。可当几人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
想来是特务们发现孩子突然不见,担心关押叶挺的位置暴露,迅速将叶挺转移至其他地方。
如此一来,营救叶挺便只能从长计议。
饱受惊吓的孩子们在寻找父亲未果后,见到经久未见的邓颖超,不免全都围在她身边嚎啕大哭。
孩子们一哭,让周恩来、邓颖超备受感触,深感没父母在身边陪伴的他们实在可怜,便决定将两个稍大的孩子送到延安读书,独留下稍小的叶扬眉在身边,将之视为亲生女儿,对其照顾有加。
旁人能看出来,周恩来、邓颖超很喜欢小杨眉。
说来周、邓夫妻俩自结婚以来一直无儿无女,却格外与小孩子亲近,早在抗战时期,夫妻俩就救助了不少革命战士的孩子。
基于此,叶扬眉认了周恩来为干爸、认邓颖超为干妈,彼此关系愈发亲密。
照顾好叶挺孩子的同时,周恩来也从未放弃营救叶挺。长达六七年的谈判,国民党迫于形势压力,最终同意释放叶挺。
得知消息后,叶扬眉、李秀文等人都十分激动。
1946年1月,李秀文等人被接到延安,准备乘飞机飞抵重庆迎接叶挺被释放。按照既定计划,叶扬眉要留在延安。
周恩来想到孩子许久未见父亲,也想让叶挺尽早见到孩子,因此多加了一个人。
坐上飞机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小杨眉对即将见到父亲满怀期待,飞机亦飞的又快又稳,彼时没人知道一场巨大危机即将袭来。
三、孩子,别哭飞机突破云层,向重庆驶去。
突然,遭遇到一股强烈的寒流。短时间内,螺旋桨、机翼都结了冰,就连机身都蒙上了一层薄冰。
对于高中飞行的飞机来说,“空中停车”是最危险的飞行故障。
短短几秒,飞机飞速向下坠落,且因机翼、机身均被薄冰覆盖,几乎失去平衡,眼见着飞机一次次掠过山峰,机长连忙让机械师打开舱门,同时让大家背好降落伞包,随时准备跳伞。
就在此时,小杨眉突然大哭起来。原来她是临时加上来的乘客,并没有准备她的降落伞包。周恩来听到小杨眉的哭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小杨眉面前,一边安慰她,一边解下自己的伞包。
“孩子,别哭。”
一声声安慰,安抚住了叶扬眉。
在递过自己的伞包后,周恩来回到座位上从容的坐下,平静接受命运的安排。其余人见此一幕,纷纷阻止。
周恩来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叶挺是革命英雄,为革命事业在狱中受苦,作为中共领导人之一,若是连革命英雄的孩子都保不住,是没脸去见叶挺。
大丈夫固有一死,为革命死得其所!原本阻止的众人被周恩来的壮举所感动,纷纷让出自己的降落伞。
原本被突然的险情吓得大哭起来的叶扬眉,短暂的平复后,声音颤抖的呼喊着周恩来“爸爸”。
初认周恩来为干爸时,她尚且不好意思喊出“干爸”二字。朝夕相处下来,她已经彻底认可干爸。
当干爸将降落伞递给她,说出那句“孩子,别哭”时,她感受到了“父亲”的影子,不由自主喊出了“爸爸”。
一声“爸爸”,有了短暂的沉默。
何为人间真情?此如是也。两位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举动,让飞机上的人彻底感动,再度纷纷让出自己的降落伞包,周恩来没有接受。
飞机还在下降,情况越来越紧急。
机舱内的重物一点点被扔下,似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就在机长准备喊众人跳伞的千钧一发之际,飞机终于恢复了正常。
飞机缓缓升高,阳光直射进来。那瞬间,每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如释感。阳光照在周恩来脸上时,他回头望了望叶扬眉。
两人对视,脸上都带着笑容。
接下来的飞行再无波澜,直抵重庆。当众人走出机舱,踩在大地上,不免长舒了一口气,为活下来感到庆幸。
经此一事,叶扬眉与周恩来关系更加亲密。等待父亲叶挺出狱这段时间,周恩来依旧会时常去看望干女儿。
1946年3月4日,叶挺获释。在长达5年零2个月的囚禁生涯中,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重获自由。可面对蒋介石的威逼利诱,他从未屈服。
他坚信他的战友们一定会设法营救,即便营救不成功,他也愿意为革命牺牲。
代表着自由、胜利的阳光照耀在他脸庞时,目光所及站在他的战友、亲人、朋友。那一刻,即是永恒。
叶挺获释第二天,给党组织发去电报,希望能重新加入中共。当初他负气脱党,却从未停止过革命事业,历经重重考验,党组织早已认定他是坚定地无产阶级战士,故而同意了他的入党申请。
入党申请通过后,叶挺格外激动。
此后一段时间,他和家人们在重庆有短暂的相处时间,意欲在4月8号这天乘坐飞机回延安。
日常相处中,叶扬眉给叶挺说了找到周恩来、到延安等一些事,起初叶挺满脸带笑,直到说起到重庆飞机遇险一事,叶挺听后,脸色一黑。
飞机遇险、周恩来让出降落伞包,即便没有经历,他也从女儿口中能窥得当时情况有多么危急。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周恩来还将伞包让给叶扬眉,他不免为周恩来的举动感激、佩服,亦为孩子接受周恩来的伞包生气。
生气的叶挺,不免打了女儿一巴掌。
“党离不开你周伯伯,人民离不开,革命离不开。”
历经长久斗争,他将周恩来视为朋友、战友,更视为革命的领导者、人民的引领者、党的前行者。
若是为了救他的女儿,牺牲了周恩来,他恐将感到无比愧疚,乃至有百死莫赎的罪恶感。
这一巴掌,既是教导女儿要清楚认识到周恩来的重要性,也是在提醒自己在将来始终要记得周恩来的恩情。
打完一巴掌之后,叶挺又恢复了一贯的慈父模样。小杨眉或许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打他,却听清了父亲说的那些话,以后终归会理解。
4月8日,叶扬眉随父母坐上飞延安的飞机。
当登上飞机后,来时一幕幕重现,她心里不免生了几分害怕,好在父母都在身边,又觉得不怕了。
飞机起飞了,延安机场早早就到了不少人。毛泽东、朱德等人,俱都等候在此迎接叶挺、王若飞等。
从早上等到傍晚,机场始终不见叶挺等人的身影,众人心头产生了不安的想法。按理说,飞机该到了。
是临时出现故障,没有起飞?
是飞抵途中出现意外,迫降至某处?
再或者。
最可怕、最不能接受的那种情况,有人想到却无人敢提出来。如果飞机真的遇难,将是党和人民的一大损失!
两天后,消息传来——噩耗最终确认。就在4月8号这天,从重庆起飞的飞机在山西黑茶山坠毁,机上无人幸免。
叶挺、王若飞、秦邦宪,包括仅仅只有11岁的叶扬眉以及尚未来得及取名的小九(叶挺第九子),俱都遇难。
消息传来,延安笼罩在低沉、黯然的气氛之中。周恩来获悉消息后,悲从心来,亲笔写下了《“四八”烈士永垂不朽》的悼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