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母不同意,她认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抗父母的命令

故事放映员 2025-02-11 11:09:41

我的夫君被侯府找回后,恢复了记忆。

却忘了我。

为了让他记起一切,我想尽办法。

跛着腿给他送去灵芝汤的时候,却听到好友问他:

「你明明早就记起来了,何必还瞒着她?」

他施然一笑,带着几分自得:

「我允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南阳侯府,岂容一个农女做主母?」

「少些麻烦罢了。」

原来我的少年郎,早就死了啊。

我照常给他送去汤药。

照常替他操持与嘉懿公主的婚事。

只是在他的新婚夜,留下一封休书。

踏上了接我的凤辇。

1.

提着灵芝汤去找崔聿的路上,我摔了一跤。

瓷片划破膝盖,鲜血淅淅地透出来。

我却没觉得疼。

神医说了,汤药得趁热喝。

凉了,药效就大打折扣了。

刚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明明早就记起来了,何必还瞒着她?」

脚步一顿。

崔聿的声音传来:

「若不瞒着,早该闹翻天了。」

他轻轻一笑:

「我允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南阳侯府,岂容一个农女做主母?」

「少些麻烦罢了。」

膝盖仿佛这时才开始疼。

一丝丝地往骨子里钻。

十五岁那年,我在河边捡到一个重伤少年。

除了姓「崔」,少年什么都不记得了。

年少懵懂,朝夕相处,我和他情意互生,结为夫妻。

那年生辰,他说要去镇上为我寻件称心的生辰礼。

一去不复返。

再见面,他是南阳侯世子崔聿。

记起了一切,独独忘了我。

这么些年,我为他记起那段往事,费尽心思。

说给他听,演给他看,访名医,采名草。

眼下端来的这碗灵芝汤,便是我深入雪山一月。

又在那脾性怪异的神医屋前跪了整整三日。

才求来的。

可原来。

他早就记起来了啊。

2.

「眼下侯府喜事在即,你打算将她如何?」

那人又问。

「她一个农家女,能入崔兄的眼进得南阳侯府,就该感恩戴德了。」

「将她如何,不就看崔兄心情如何?」

原来这包厢里,不止两个人。

几人一齐大笑起来。

崔聿恢复记忆后,我和他一度闹得很难看。

他受不了我哭哭啼啼地喊他「崔不遇」。

更见不得他御赐的印章盖在我和他的婚书上。

当街给我甩过和离书。

准备离开时,侯夫人拦住我。

说他只是伤到了脑子。

他不顾老侯爷的反对,执意要去找我。

逃避府兵的时候从高处跌落。

「这孩子对你用情至深,说不做这世子,也要去找他的娘子。」

「总有一日,他会记起来。」

「你可否……再等一等他?」

我留了下来。

忍受他的冷眼,无视众人的嘲笑。

不清不白地留了下来。

直到两年前,老侯爷过世,我默默地陪了他一段时间。

他对我才开始缓和。

乃至后面的黏黏腻腻。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情意打动了他。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他就记起来了吧?

可为什么……

一滴眼泪滚入汤药。

「何人在外?」

我擦掉眼泪,用衣裙掩住膝盖。

敲了敲房门:

「是我。」

3.

「你怎么来了?」

崔聿亲自开的门。

一脸惊喜:「你何时回来的?怎不令人来知会一声?」

又一脸心疼:「这样大的雪,冷不冷?」

握住我的手就暖在手心。

我朝他笑笑:

「给你带了碗热汤。」

抽出手,将汤药放在八仙桌上。

「不知各位在此,失礼了。」

「便不打扰郎君们饮酒了。」

略一屈膝,转身。

「等等。」

崔聿叫住我。

拿了挂在一侧的狐裘,替我披上。

「回府等我,嗯?」

眼睛里像藏了星星。

我垂眼,低应了一声。

关上门,夜幕低垂,素雪纷飞。

狐裘下却氲着洋洋暖意。

仿佛刚刚听到的对话都是我的错觉。

可不过一刻钟,厢房的窗打开。

那碗我月余才求来的汤药,被无情地泼进雪夜。

4.

回到侯府,云莺脱下我的长袜就哭了。

「夫人,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脚上为何会生这样多的冻疮?」

「还有这膝盖,是有人对您用刑吗?」

「是何人这么大胆!您告诉小侯爷,小侯爷一定……」

我摇了摇头。

云莺闭嘴。

她也知道。

崔聿让这院子里的下人喊我「夫人」,其实从未公开承认过我的身份。

谈何为我出头?

「我先睡一觉。」

我解下长衫。

「小侯爷回来喊我。」

「嗯!」

躺下,云莺默默拿了药箱,轻轻地给我上药。

不由想到那年高热不退。

少年也是这样,急红了眼。

一轮又一轮地给我端水,擦身。

「你若死了,死便死了!」

「我卖掉你的房屋你的药材,逍遥又快活!」

「才不会有人记得你!」

少顷,又抱着我痛哭:

「令懿,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当如何?」

「我便只有去阴曹地府找你了!」

那之后他无论如何都要与我成婚。

「你看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女儿家的物品,不可能是成过亲的!」

「若我记起以前?记起以前那不是件好事?」

「令懿,无论我是谁,无论你是谁。」

「我这辈子,非你不娶的。」

院子外有些许动静。

云莺忙掌了灯,出去。

很快又回来。

「他回了?」

我爬起来。

云莺眼神躲闪:「小侯爷……」

「去嘉懿公主那边了。」

望着我,欲言又止。

到底还是道:「夫人。」

「小侯爷和嘉懿公主……婚期定了。」

5.

「夫人别难过。」

云莺急急握住我的手:

「小侯爷只是忘了与您的情分而已!」

「夫人这次不是寻到灵药了吗?」

「待小侯爷记起来……」

我不由笑了。

笑着笑着,跟着云莺一起掉下泪来。

今夜之前的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只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曾经的情深。

不记得曾经的誓言。

才会对宋嘉懿一见钟情,等不及要娶她。

所以我孤注一掷深入雪山,无论如何都要摘到那株传闻中能治百病的灵芝。

出发前还万般叮嘱……

等我回来,再议亲事。

可不过,是一场骗局。

「婚期定在何时?」我问。

「下月初八。」

半个月后。

难怪那些人说「喜事在即」。

我擦掉眼泪:

「云莺,我饿了,想吃你做的云吞面。」

「好,好,我这就去!」

云莺一走,屋子里又冷又静。

我望着窗外的风雪,抽出袖中纸笺:

「最迟半月,吾等必能赶至南阳!」

可惜。

我的少年郎,已经死了。

但这个地方,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我起身,到桌案边。

「将军慢行,静候佳音。」

6.

第二日,崔聿是和宋嘉懿一道来的。

宋嘉懿一见我就扬起下巴。

细白的脖颈下,满是暧昧的痕迹。

「哟,『捡漏娘子』这次又捡什么『漏』回来了?」

留在侯府后,我被南阳人嘲笑为「捡漏娘子」。

去河边散个步,都能捡到他们的小侯爷。

「你呀。」崔聿笑着捏捏她的手。

点了点她的鼻子:「顽皮。」

宋嘉懿恨不能挂在他身上。

「罢了,今儿个心情好,便不与你这贱民计较了。」

「来吧,与你说几个好消息。」

7.

宋嘉懿一脸倨傲地宣告了两件事。

第一,念在我对崔聿有救命之恩,允我与她同日进门。

入府为妾。

第二,我既已在侯府三年,婚礼一应事宜。

交由我全权打理。

第三……

「第三。」

宋嘉懿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腰间玉牌,「沈令懿是吧?」

拿脚抬起我的下巴:「『懿』字,谁给你取的?」

我跪在地上:「家母。」

「噗……」

宋嘉懿一笑,突然用力,一脚踹在我肩上。

我本就跪过三日。

膝盖又有伤口。

这么一踹,直接摔在了地上。

崔聿眉头一蹙,想起身。

宋嘉懿拉住他的手:「阿聿,你听我说完嘛。」

她朝我举起手中把玩的玉牌:

「这是何物,你可知晓?」

「本公主的『嘉懿』,从何而来,你又可知晓?」

我盯着玉牌上的那个「懿」字。

忍不住笑了笑。

怎会不知呢?

举国皆知啊。

「懿」字玉牌,乃明德皇后遗物。

当年明德皇后亲手雕磨,预备作为昭华公主八岁的生辰礼。

可惜生辰未到,逢应南关一役,皇后以身殉国。

至于「嘉懿」,原是昭华公主的名讳。

帝后恩爱多年,方得一女。

皇帝取「嘉」,明德皇后取「懿」,赐名「嘉懿」,以示爱重。

只皇后身殒后,昭华公主不知所踪。

皇帝痛失妻女,思念成疾。

一年后,于民间抱一女童,封为「嘉懿公主」。

如珠似宝。

「阿聿,你说嘛。」

「你我婚后总要回京拜见父皇。」

「届时父皇不问便罢了,若问起来……」

宋嘉懿轻嗤:「一个农家女,也敢冲撞我皇姐的名?」

又望着崔聿笑:

「我的意思是,她最好将这名字改了。」

「你说,我是不是为她着想?」

「侯爷!」云莺一个磕头。

连她都知道。

避忌帝王名讳有之,避忌公主名讳,闻所未闻。

宋嘉懿是有意羞辱。

崔聿却只望着宋嘉懿。

目光一寸寸柔软。

「好好好。」宠溺地掐掐她的脸颊。

「还是我们嘉懿想得周到。」

看向我:「那,令懿……」

我垂眸,笑了笑:「好。」

8.

「夫人,您怎么能同意?」

人一走,云莺就哇呜哭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姓氏,更是寄托着父母的期许祝福……」

「小侯爷不是喝了灵芝汤吗?还没记起来吗?」

「您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啊!」

「让您做妾,还让您操持婚礼……连名都要改……」

「夫人,若真如此,别说在侯府,在整个南阳您都抬不起头了!」

没关系啊。

反正我们以后……

也不会在南阳了。

托宋嘉懿的福,我心中最后一点执念,都散了。

我平静地操持崔聿和宋嘉懿的婚礼。

她要红盖头,我绣。

她要贺词,我写。

她要我新婚日做她的脚踏,我点头说「好」。

阖府都在看我笑话。

「为了给小侯爷做妾,简直连脸皮都不要了!」

我置之不理。

我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爱惨了崔聿的农家女,卑微地任劳任怨。

并没有人发现,我拿走了云莺的身契。

捐赠了这些年囤积的药材。

烧掉了隔几日就送到我手中的纸笺。

婚礼前三日,意料之中的,出了点「意外」。

宋嘉懿说她那块「懿」字玉牌,不见了。

然后,在我房中找到了。

将我关进柴房前,她在我耳边冷笑:

「与本公主共侍一夫,你配吗?」

利落下锁。

我一声「冤」都没喊。

最后三天,关在这里,乐得清闲。

只是婚礼前夜,崔聿突然来了。

9.

他带了一份我爱吃的糕点。

和一罐膏药。

进来就在我身前坐下,牵过我的手。

轻轻地给我上药。

原来他知道啊,我满手的冻疮。

上着上着,叹口气:

「令懿,此事你做得实在不妥。」

「让你改个名而已,即便心生不快,也不该动嘉懿的玉牌。」

「那玉牌,乃先皇后的遗物,是你能碰得的吗?」

我望着他。

失笑。

崔聿垂着眼,没看见。

「好在嘉懿明事理,不与你计较。」

「把你关几日也便算了。」

他揉着我的手背,很温柔:

「明日妾礼是行不了了。」

「我已与嘉懿说好,明日你当着满堂宾客,同她磕头道歉。」

「此事就此揭过。」

我又笑了。

这次崔聿看见了。

蹙眉:「令懿,嘉懿贵为公主,此番已是极大的让步。」

「哦。」

他又叹口气:

「进门一事,再给我些时日。」

新岁前,我必给你个名分。」

「哦。」

「令懿。」崔聿不悦。

我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令懿。」崔聿抓住我的手臂。

「明日道歉,诚恳一些。如何行大礼,该是学会了?」

「崔聿。」我吃着糕点,「我要回家了。」

我们,没有明日了。

「沈令懿!」

我抬头。

崔聿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我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谎话。

「今夜你先回自己房中。」

「明日,无论如何,你必须老老实实给嘉懿磕头认错!」

我眨眨眼:「哦。」

崔聿咬牙,甩袖,愤而离去。

10.

我不明白崔聿为何要生气。

我又没骗他。

我要回家了。

只是,我从没想过,会在这一日,以这样一种方式。

第二日,整个南阳都热闹极了。

南阳侯迎娶嘉懿公主,万人空巷。

只有我的院子,云莺在默默抹泪。

昨夜回来后,崔聿将我院子里的丫鬟嬷嬷都撤了。

并言明:

日后,侯府只有一位「夫人」。

我叹口气:

「云莺,我想吃城北的桂花糕,应该还未打烊吧?」

云莺一愣,忙点头:「我……我去买!我马上去!」

傻丫头。

她一走,四周安静下来。

休书早就写好。

婚书亦已烧掉。

屋子里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妥当。

我安静地等着。

直到迎亲的喜乐越来越近,前院人声鼎沸。

我裹上披风。

出门时,还有人笑:

「哟,新娘子还没入门呐,等不及去磕头认错了?」

我没理。

直到天空飘起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

才停下看了一眼。

【比翼齐鸣,百岁不离。】

一千盏灯,一千个祝福。

全部亲手写就。

到底想起当年说「必不负我」的少年。

我曾设想过无数个结局。

他一直记不起我……

他终于记起我……

或终见月明,或黯然散场。

唯独没想过今日这种。

少年已死。

沈令懿,也将不再。

天空正绽放第一朵烟花时,我正好推开大门。

一片「恭贺侯爷新喜」的喧闹声中,一众兵将齐齐跪下:

「吾等,恭迎殿下回宫!」

11.

崔聿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早在两年前,他就陆陆续续记起沈令懿了。

可那又如何?

诚如他所说。

南阳侯府不可能要一个农女做主母。

父亲过世后,他想回京,重得陛下信重。

更需要一个强大的姻亲。

与沈令懿说这些,徒增麻烦。

更何况,他已经尽他所能,给她最好的安排了,不是吗?

宋嘉懿之前,人人尊她一声「夫人」。

宋嘉懿之后,她亦与宋嘉懿同日进门。

能和公主一同进门,何等殊荣?!

是她自己不珍惜。

崔聿按下心中的不安。

也不知为何。

近来他总觉得沈令懿有些奇怪。

尤其昨夜那句「回家」。

她一介孤女,回什么家?

可笑。

罢了,此事之后,再哄哄她便是。

只须显出一丁点儿,要记起前尘的迹象。

她必然开心得找不着北。

「侯爷。」管家在他耳边低语,「西苑……没人啊……」

崔聿皱眉。

拜堂已结束。

他允诺了嘉懿公主,让沈令懿当着满堂宾客,给她磕头认错。

「侯爷!」一名仆妇上前。

递了一封信。

崔聿打开。

入眼便是「休书」两个大字。

「荒唐!」

「她不愿过来吗?」宋嘉懿掀开珠帘。

一双美目溢着委屈:「我就知道,她根本不将侯爷放在眼里。」

崔聿揉碎「休书」,提步就走。

没人?

笑话。

她最离不得他。

当年赶都赶不走,今日还舍得走?

可真的没有。

不止人没有,东西都没有了。

这些年她为他囤积的药材,她从那间小屋陆陆续续搬来的物件。

她嫁他时的嫁衣。

甚至……

炭盆里的绢布,烧得只剩「不遇」二字。

崔不遇,他用过的名字。

是他二人的婚书。

「侯爷,侯爷……您在找什么?」

「滚!」

崔聿一脚踹翻炭盆,往外去。

正好见到天空,零星有几盏未落的孔明灯。

【比翼齐鸣,百岁不离。】

「你嫁我,嫁我,嫁好不好?崔不遇此生,必不负你!」

「你若负了我又如何?」

「罢了罢了。」

「你若负我,我便祝你与那姑娘『比翼齐鸣,百岁不离』呗。」

「至于你我,就死生不再相见了!」

耳边「嗡」地一声——

她……知道了?

「来人!」崔聿一声大喝,「封城门!」

「封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南阳!」

12.

「殿下,已照您的吩咐,将银票和身契交给云莺姑娘。」

「并掩护她出城。」

鸾车外,年轻的将领回禀。

「嗯,好。」

我默默望着窗外,天上最后一盏孔明灯消失不见。

「吾等亦即将出城。」

他继续道,「殿下可还有其他未善事宜?」

我想了想:「并无。」

「那请殿下,」将领头都不敢抬,「安坐。」

话音落,马声嘶鸣。

鸾车驶过城门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似乎有人在大唤:「关城门!」

「侯爷有令!关城门!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却也没心思琢磨了。

城外下雪了。

纷纷扬扬。

安安静静。

护城河外,亮着一盏明灯。

列着一队人马。

为首者黑色大氅,发须斑白。

隐约可见有些熟悉的面容。

我下了车。

行至一半,步履渐缓。

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他会跋涉千里,亲自来接我。

脑中闪过太多画面。

见他,我应当是要……跪下?

却不等我屈下双膝,被人扶住。

拥入怀中。

「朕的昭华!」滚烫的眼泪落入后颈。

13.

我为何会收留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陌生男子?

因为同病相怜。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那种没有过去的迷茫和痛苦。

我为何会赌上性命去雪山取灵芝?

因为我知道,它是管用的。

那是初秋时节。

南阳来了位人人趋之若鹜的「神医」。

崔聿已经开始和宋嘉懿出双入对。

我没有法子了。

我跟着众多求医者一道,求见神医。

可那神医性子怪癖。

深居简出。

心情好时,随意点个病患。

心情不好时,大门紧闭。

我蹲守了半个月,只见过一次他的衣角。

直到一日,我是第一个到的。

未见病患,却见一只瘸腿的兔子,蜷缩在篱笆角落。

我是会些医的。

浅薄,但看兔子,够用。

帮兔子包扎好时,就见一白衣青年凝眉看着我。

「沉疴已久,也算缘分。」

不等我反应,往我嘴里塞了颗药丸。

那之后,夜夜长梦。

梦里有人喊我「昭华」,有人喊我「嘉懿」,有人喊我「殿下」。

还有人喊我「阿昭妹妹」。

我似乎知道了,为何我身上会有绣着「懿」字的香囊。

为何我会是个没有过去的野孩子。

应南关大役,南蛮以我和母后为质。

要父皇大开城门,让出西南三十城。

「陛下!为君者,为国为民,臣妾宁死不屈!」

母后当着万千将士,撞剑而亡。

南蛮大怒,甩下我,敲响战鼓。

而在此之前,为免我哭闹,他们已经灌了我几日汤药。

原来,我就是昭华公主,李嘉懿啊。

14.

担心宋嘉懿横生事端,我并未告知崔聿此事。

而是去了一趟云梦郡。

给郡守递了一个香囊,一封信,请他呈上圣听。

然后只身去了雪山。

我向神医再求药。

他的医童说,那等宝贝只此一颗。

想要再制,需雪山血灵芝。

那时的我,是多么地开心啊。

等了那么多年,我的少年郎,终于要回来了。

而且,我竟然是昭华公主。

崔聿一直想被召回京城。

待我找到血灵芝,父皇的消息也该来了。

届时,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彼此。

可以携手回京。

甚至可以补一个隆重而盛大的婚礼。

所以,我一定会找到血灵芝的。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一定会找到它!

我的确找到了。

然后,在酒楼外,听到了那番对话。

15.

我回了京都。

回了皇城。

回到了我曾经的居所。

处处陌生,却又处处熟悉。

我荡过的秋千,我临摹过的字帖,我读过的书。

大抵是恢复记忆没多久,这些在我脑海里依旧鲜活。

回京之后,父皇终于不再望着我落泪了。

他大宴群臣,隆重地宣告了我的归来。

精神矍铄了三个月,便病倒了。

举国皆知,应南关一役后,庆和帝身体不佳。

后位空悬不说,后宫也是空空如也。

不止宋嘉懿是抱来的。

连如今的东宫太子,都是宗室子。

从始至终,他只有母后一个妻子。

我一个亲生女儿。

父皇一病,宫中御医往来频繁。

竟叫我遇见一个「故人」。

南阳那位「神医」,原来是京城人士。

不止是京城人士,还是门阀子弟。

季国公世子,季晏初。

于是这一见面,颇有些尴尬。

当日我拿回血灵芝,他却不肯替我制药。

我在他屋前,硬生生跪了三日。

其实如今想来,说汤药不可凉的是他,告知我崔聿在何处酒楼的也是他。

他是知道的吧?

崔聿那种话,大抵不是第一次说。

他知道灵芝也无用,所以不愿给我。

季晏初望着我。

面容清白。

动了动唇,垂下眼,再望过来。

我对他笑笑:

「不必介怀。」

他的母亲是我姨母,我称他:「季表哥。」

他黑色的瞳仁动了动,突然红了眼圈。

略一作揖,转身离去。

16.

京中时光过得很快。

父皇一病半个月,御医竟说比从前好得快了许多。

有一日那院正特地找到我:

「殿下,当年抱养嘉懿公主,是老臣的建议。」

「实在是陛下当时……殿下切莫错怪陛下!」

我扶起他。

怎么,我看起来那么不好说话?

倒是宋嘉懿在这皇宫,的确备受瞩目。

我常能撞见宫女们议论她。

她的脾性。

她的婚事。

有日还听她们在讨论:

「她不是说成完亲就马上带驸马回京,觐见陛下吗?」

「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怎还不见踪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

那宫女压低声音:

「南阳那位小侯爷,原是有位妻子的。」

「自与她成亲,便发了疯似地满世界找他的『发妻』,哪有心思随她回京?」

「嚯……我说她那样着急,一封书信禀明便急匆匆嫁了。」

「原是着急挤掉原配,上位啊!」

宋嘉懿在宫中风评不佳。

竟有不少人盼着她回来,瞧她见到我这个「正主」时的热闹。

想到我与他夫妇二人的纠葛,她若见到我。

表情的确会,相当精彩。

但我没心思琢磨这些。

父皇病好后,带我去祭拜了母后。

然后带我骑马、打猎,乃至放纸鸢。

陪父皇之余,我开始学医。

小时候研究自己的失忆之症,长大研究崔聿的失忆之症。

我本就读了不少医书。

哪知那太医院的院正,还是怕我怕得不得了。

一听我说要学医,将我带到季晏初面前。

一溜烟跑了。

跟着季晏初学,倒也不赖。

他是表兄。

小时候,我们也常一起玩耍。

这段时日,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离开南阳时,我将全部银子,连着身契一起,给了云莺。

想着她有了自由身,又有了那些银子,下半生无虞了。

不想在京城,又碰到了她。

她说她受不住一个人无所事事,原想试试能否进宫做个绣娘。

我干脆将她带在了身边。

于是每日陪父皇,跟着季晏初学医。

与云莺嬉戏玩闹。

日子充实又轻盈。

前尘往事,竟像是做过的一场大梦。

很快,春去秋来,我十九岁的生辰到了。

17.

回宫的第一个生辰,父皇执意大肆操办。

我见他高兴,并未劝阻。

只又是量新衣,又是做新首饰。

父皇甚至要将我的宫殿翻个新。

宫中十分热闹。

连京城,都忙碌起来。

稍有脸面的人家都收了帖子,忙着收拾自己。

忙着给「昭华公主」选生辰礼。

生辰宴前夕,连季晏初都带我去了首饰铺。

「母亲头疼送你什么,看看可喜欢。」

「季表哥,让姨母不必客气,宫中不缺……」

他又带我去到一处丝绸铺前。

接着,一处脂粉铺前。

「这条呢?」

啊……?

不是送物件儿,是送一条街啊?

「等等。」

季晏初眼睛一亮,快步往街角去。

糖人儿啊。

小时候嘴馋,就好这一口。

有回他藏在袖子里,偷偷带进宫。

结果那日太学下课太晚,都被他捂化了。

粘了满袖子。

正想着记忆里被夫子追着揍的季晏初,怎么眨眼。

就变成这副孤高冷淡,不苟言笑的模样。

身后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

「令懿?!」

18.

「夫君!」紧跟着另一个女声,「你疯了吧,她怎么可能是沈令……」

我回头。

宋嘉懿的话止在喉间。

「令懿!果然是你!」

崔聿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抓住我的手臂。

「令懿,你如何来的京城?」

「我翻遍各府衙都不见你进出的痕迹,我还以为你……」

他通红着眼,像是要哭了。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你不想改名,便不改名了……」

「不想做妾,那贵妾!贵妾好吧?!」

「我不是不给你,是打算等你生个一儿半女再……」

我拂掉他的手。

奇怪,半年而已,心中毫无波澜。

「抱歉,我本就不是沈令懿。」

转身欲走。

「令懿!」崔聿却再次拽住我。

「夫君!你还没明白吗?」

宋嘉懿往前一步,轻蔑地笑:

「你看看她那一身着装打扮,还能是沈令懿吗?」

「我说怎么不见了,原是攀上了更好的高枝儿。」

「能让你悄无声息出现在京城,还穿戴宫廷之物,你那高枝儿,不简单吧?」

街市热闹。

我并不想在这里与二人争执,丢人现眼。

可听到宋嘉懿那些话,崔聿将我的手臂拽得生疼。

「你到底如何来的京城?!」

「何处来的银钱?!」

「你明明是我的……」

「妻」字未落音,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

崔聿手放得够快,仍旧被削掉了一块皮肉。

鲜血汩汩。

季晏初将我拉到身后,剑尖直指崔聿:

「想死?」

19.

「季……季……」

宋嘉懿被吓得脸色煞白。

崔聿捂着手腕。

看看我,又看看季晏初,仿似明白了什么。

却碍于眼前那柄剑,死死咬着牙。

季晏初面如修罗。

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毕露。

「季晏初,明日……明日就是我皇姐的生辰!你想做什么?!」

季晏初如梦初醒。

后退一步,拉着我,转身便走。

「季晏初,你竟敢背地里养女人……」

宋嘉懿在身后嚷嚷:

「你等着!你看明日我不找我皇姐告你的状!」

季晏初步履极快。

到了宫门口,扔下长剑。

继续往前。

直到我的寝宫,将我摁坐在矮榻上。

蹲下身子,轻轻撩起我的袖子。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匆匆之错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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