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日历翻到了2023年的深秋，我独自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楼下的银杏树叶随风飘落。今年我60岁了，离婚也整整11个年头。儿子小杨在深圳工作，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回来看看我。
我叫张丽华，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小面馆。每天早上4点起床准备面条和配料，一直忙到晚上7点。虽然辛苦，但日子也算安稳。街坊邻居都说：「老张啊，你这个年纪了还这么拼命干啥？」我总是笑着回答：「忙点好，总比闲着胡思乱想强。」
11年前，我和前夫王建国离婚的事在街坊邻里传得沸沸扬扬。他经营了20多年的建材生意因为赌博输得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债。那时候我天天以泪洗面，可他不思悔改，甚至想把我们的房子卖掉还赌债。
「妈，你就是太要强了。」每次视频，小杨都这样说。可我知道，离婚是对的。这些年，我把日子过得清清白白，还供他读完了大学。现在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很踏实。
前两天，小杨突然打电话说要回来看我。我心里纳闷，这孩子平时工作忙得很，怎么突然说要回来？电话里他支支吾吾的，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我商量。
「妈，你这么多年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小杨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其实爸他...」
我心里一惊，赶紧打断他：「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放下电话，我望着墙上那张全家福发呆。照片里的我们还那么年轻，儿子才上初中。那时候，我们还是一家人...
②
周六一大早，小杨就回来了。看得出来这孩子特意打扮过，穿着笔挺的西装，还剪了个精神的发型。
「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小杨献宝似的从包里拿出一盒保健品，「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对关节特别好。」
我笑着接过来：「你呀，就知道乱花钱。」
吃过早饭，小杨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说出了实情：「妈，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前段时间我回去看过爸爸，他...他得了糖尿病，现在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我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没说话。
「妈，你也一个人住着不方便，要不...你和爸复婚吧？」小杨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表情，「他现在真的改好了，这些年再没碰过牌桌，每个月还有退休金...」
「你爸让你来说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不是，」小杨连忙摆手，「是我觉得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各自一个人生活也不是个事。你看咱们小区那个刘奶奶，就是摔了一跤，三天都没人发现...」
我苦笑着摇摇头：「你爸现在是改好了，可是当初他赌钱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们娘俩？那些债主上门讨债，差点没把咱家大门踹烂！」说着说着，我的眼眶就红了。
「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杨握住我的手，「爸他真的很后悔，这些年一直想找你，但又怕你不愿意见他。」
我抽出手，起身走到窗边。楼下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秋风一吹，零零落落地飘下来。我想起王建国前几年偷偷来面馆吃面的事，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完就走。
「你这孩子，」我转过身，看着儿子着急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们都老了，需要互相照应？可是啊...」
③
「可是啊，感情这东西，就像碎了的镜子，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了。」我看着儿子焦急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话音刚落，门铃突然响了。小杨神色慌张地起身去开门，我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门开了，王建国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比11年前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
「丽华...」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时钟的滴答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妈，爸他...」小杨想说什么，被我抬手制止了。
「你们这是设计好的？」我冷笑一声，「小杨，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王建国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存折：「这是这些年我攒的钱，一共二十八万。我知道当年欠下的债你都替我还了，这些钱...」
「不需要！」我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发抖，「你觉得钱就能弥补那些伤害吗？那些年我带着孩子东躲西藏，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王建国说着就要跪下，被小杨赶紧扶住。
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很疲惫。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情，曾经刻骨铭心的伤害，曾经的誓言与背叛，都在这个狭小的客厅里碰撞。我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片云缓缓飘过，突然想起了那年他第一次带我去看海时的样子...
④
一阵秋风吹进屋里，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小杨，你先带你爸回去吧。」
「可是妈...」
「听我说完，」我打断儿子的话，「我知道你是好意，也明白你爸现在确实改过自新了。但是啊，这十一年我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也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王建国红着眼睛说：「丽华，我真的...」
「建国，」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离婚后第一次正面叫他的名字，「我们都老了，往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可以跟小杨说。」
小杨看看我，又看看他爸，欲言又止。我走到厨房，拿出一个保温盒，装了些自己做的卤味：「带回去给你爸吃吧，我记得他爱吃我卤的牛肉。」
王建国站在门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知道他懂了我的意思 ——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需要复合才是圆满，有些事情，淡如水才是最好的结局。
望着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⑤
晚上，小杨又独自回来看我。我正在阳台上给月季花浇水，夜色温柔，秋虫轻鸣。
「妈，你真的决定了？」他站在我身边，轻声问道。
我放下水壶，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愧对我们？」
「我就是怕你和爸年纪大了，一个人...」
「别担心，」我打断他的话，露出释然的微笑，「你妈我啊，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每天和面馆的老顾客聊聊天，周末和广场舞的姐妹们跳跳舞，日子过得挺充实。」
「可是...」
「你要记住，」我认真地看着儿子的眼睛，「人老了，最重要的不是找个伴，而是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你爸现在这样挺好，我现在这样也挺好，都不用你操心。」
小杨红着眼圈点点头。我继续说：「你要是真想孝顺我们，就好好过你的生活。等你们放假了，带着你爸来面馆吃面，我给你们加个蛋。」
「妈...」小杨忽然紧紧抱住我。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望着远处的月亮，喃喃自语：「人生啊，就像这天上的月亮，有圆有缺。但只要心里亮堂，就永远不会觉得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