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瞅瞅这世道!"客栈门板让北风拍打得啪啪响,跑堂的刘二麻子跺着脚直嚷嚷,"前脚刚打发走个醉鬼,后脚又来个酒腻子。"
我缩在柜台后的炭盆边烤火,眼见着门外卷进来个裹灰鼠皮袄的姑娘。这姑娘生得柳叶眉杏核眼,偏生嘴角挂着一抹怪笑,怀里还紧搂着个青花瓷酒壶。跑堂的要接她手里物件,冷不防叫她一肘子顶在胸口:"滚犊子!这壶酒比命根子还金贵。"
"得嘞!姑奶奶您稳当点。"刘二麻子捂着胸脯直咳嗽,冲我打手势,"掌柜的,这主儿怕是打娘胎里泡酒缸长大的。"
我眯缝着眼打量她。寻常女儿家喝酒顶多抿两口,这位倒好,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往肚里灌,酒珠子顺着下巴颏儿往下淌,洇湿了领口绣的并蒂莲。更邪性的是喝完酒那脸蛋子,白里透红跟抹了胭脂似的,眼眶子反倒愈发明亮,活脱脱戏文里勾魂的狐仙。
"小二!再来三斤烧刀子!"空酒壶"哐当"砸在桌上,震得油灯火苗直晃悠。这功夫外头雪片子下得更急了,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活似老天爷往人间倒面袋子。
"这位姑娘……"我端着算盘从柜台后转出来,鞋底子踩在青砖地上直打滑,"小店要打烊了,您瞧这雪封门的……"
话没说完,姑娘突然抓起酒壶砸在地上。瓷片迸得四处都是,琥珀色的酒液渗进砖缝里,腾起股子诡异的甜香。"掌柜的,"她手指头点着桌面,指甲盖红得跟新剥的荔枝肉,"您这酒掺水了?"
我后脖颈子汗毛倒竖。这酒是二十年的陈酿,连县城太爷都夸过,怎会掺水?正要分辩,冷不丁瞅见她右手小指少了一截,断口处齐刷刷跟刀切的一般。
"您……您这手?"话出口才觉唐突,那姑娘却浑不在意,反倒咯咯笑起来:"让野狗啃了去。掌柜的要是心疼酒钱,拿绳子捆了我抵账也使得。"说话间解开了皮袄扣子,里头穿的竟是件水红色小袄,领口还缀着银铃铛。
这哪是寻常姑娘的穿戴?分明是……我猛地想起去年冬至,城隍庙前那桩离奇的"醉鬼杀人案"。据说死者浑身酒气,指甲缝里嵌着朱砂,临死前在雪地上抓了半宿,愣是没人听见声响。
"刘二麻子!"我喊得破锣嗓子都快劈了,"把后厨的麻绳给我取来!"
跑堂的应声工夫,那姑娘已经又灌下半壶酒。这回连耳垂子都泛起了红晕,眼神却愈发清亮,活像夜猫子盯着耗子洞。我突然留意到她脖颈后头有块青斑,形状像极了……像极了我家祖传的玉蝉佩!
十年前那场大火,玉佩和爹的命一起烧成了灰。这姑娘怎会……我正要开口,窗棂突然"咔嚓"作响。转头望去,只见雪幕里影影绰绰站着个人影,斗笠压得极低,怀里抱着个黑布包裹。
"客……客官里边请!"刘二麻子刚掀开棉帘子,那人影却转身就走。我追到门口,雪地上歪歪扭扭留着两行脚印,其中几个脚印深得反常,像是拖着什么重物。

"别看了,绳儿取来了。"刘二麻子把麻绳往我手里一塞,压低嗓子:"掌柜的,这妞儿邪性得很,要不咱报官吧?"
我掂量着麻绳的分量,突然瞥见那姑娘正对着铜镜梳头。镜子里映出她侧脸,耳垂子下的青斑在烛光下泛着幽光。这颜色……分明是尸斑!
"咣当!"后厨传来瓦罐碎裂声。接着是厨子王胖子的大嗓门:"他娘了个腿的!谁把盐罐子换成酒壶了?"
我和刘二麻子冲进去时,正见王胖子举着个空酒壶发愣。这酒壶分明是刚才那姑娘摔碎的那只,壶嘴还沾着朱砂似的红渍。
"见鬼了!"王胖子抹着油汗直嚷嚷,"这壶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捡起壶底残片细看,釉色青中泛灰,正是本店特制的"雪埋壶"。可壶底款识却不对,本该是"福来客栈"四个字,现在却变成了歪歪扭扭的"黄泉客栈"。
"别声张。"我拽着刘二麻子退回前厅,那姑娘还在对着铜镜描眉画鬓,嘴角噙着笑,镜中倒影却阴森森毫无暖意。我悄悄把麻绳绕在手腕上,绳结处藏着半块祖传的狗牙。
"掌柜的,"姑娘突然转头,鬓边银铃铛"叮当"作响,"您这客栈……闹鬼吧?"
我后脊梁骨蹿起一股寒气。十年前那场火之后,店后头那口枯井确实总传出女人哭声。可这事除了老主顾,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姑娘说笑了。"我打着哈哈往后退,"夜深了,不如我给您安排间上房……"
"不必。"她突然起身,酒壶"哐当"搁在桌上,"掌灯的时辰到了。"说着掀开棉帘子就往后院走,雪粒子扑簌簌落满肩头,背影单薄得像纸人。
我跟在后头,眼见着她停在枯井边。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井沿上的青苔绿得渗人。她突然伸手去解皮袄盘扣,指尖刚碰到银铃铛,井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
"找到了!"她猛地扑向井沿,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我冲过去拽她后襟,手底下触到一片冰凉——这皮袄内里竟缝着密密麻麻的铜镜碎片!
"别拽我!"她回头嘶吼,嘴角挂着酒渍,"他在井里!我听见他哭了!"
这当口刘二麻子举着火把冲过来,火光映得她脸色忽青忽白。井底突然传来"哗啦"水声,接着是个男人沙哑的咳嗽:"拉俺上去……拉俺上去……"

"当家的!"姑娘疯了一样往井里扔绳子,"您抓住绳儿!"
我和刘二麻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恐。这口枯井十年没水,哪来的活人?正犹豫间,井里突然传出铁链拖拽声,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小心!"我拽着刘二麻子往后跳,姑娘却扑跪在井沿边。月光下,井底慢慢爬上来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头发结成绺,脸上糊着淤泥,最骇人的是他右手小指——齐根断掉,伤口泛着诡异的新肉色。
"当家的……"姑娘抖着手去摸他脸颊,男人突然咧开嘴:"酒……给俺酒……"
我抄起柜台上的酒坛子砸过去,男人灵活得像狸猫似的闪开。酒坛在井沿上摔得粉碎,酒液混着雪水往井下淌,姑娘突然尖叫着去舔地上的酒渍。
"捆住他们!"我甩出麻绳套住男人脖颈,刘二麻子拿擀面杖压住他胳膊。可这男人力气大得邪乎,麻绳勒进肉里三指深,他竟还能咧着嘴笑:"好酒……好酒……"
"别伤他!"姑娘突然挣脱开来,指甲暴长寸许,"他是俺男人!你们敢动他,俺就……"话音未落,井里突然传来铁链搅动声,接着是女人凄厉的哭嚎:"还俺的儿!还俺的儿!"
风雪骤然加剧,卷着碎雪往人脸上抽。我抬头望去,只见井口探出半张青紫的脸,湿漉漉的头发遮着半边面孔,怀里抱着个襁褓。那襁褓不知泡了多久的水,红绸子都泛了白。
"鬼婴索命!"刘二麻子嗓子都劈了,擀面杖"咔嚓"断成两截。姑娘却突然安静了,慢慢跪在雪地里,从怀里掏出个玉蝉佩。
月光下,那玉佩和我爹留下的残片严丝合缝。井边男人的笑声混着女人的哭声,在风雪中织成一张密网,网住了我们所有人。
"原来……"我哆嗦着摸出火折子,"十年前那场火……"
姑娘突然转头,酒渍混着泪水在脸颊上蜿蜒:"都是酒……都是酒害的……"
井里传来铁链"哗啦"巨响,那张青紫的脸突然探到井沿边,枯枝般的手指抓向姑娘的后颈。我抄起板凳砸过去,却见那手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分明是铜铸的!
"快进客栈!"我拽着姑娘往亮处跑,铜镜碎片在她皮袄里叮当作响。男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湿透的脚印在雪地上印出朵朵血梅。跑到柜台边时,我顺手抄起那壶掺了朱砂的酒,照着追兵劈头浇下去。
"着火了!"刘二麻子尖叫着打水桶。酒水遇火轰然爆燃,男人浑身腾起幽蓝火苗,在雪地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姑娘突然挣脱我,冲向火堆:"当家的!当家的!"

"拦住她!"我扑上去拽她,手底下摸到她后颈的青斑。这触感……分明是块烙铁印!十年前爹临终前,曾在炭盆里烧红铁块,说要在玉佩上烙下印记……
"都是酒鬼!"姑娘突然回头,眼眶里流着血泪,"你们都得死!"她皮袄里的铜镜碎片突然凌空飞起,在火光中织成光网。我抄起算盘抵挡,檀木珠子迸得四处都是。
"住手!"井口突然传来苍老的呵斥。青紫脸孔的女人抱着襁褓爬出来,湿漉漉的绸缎突然裂开——襁褓里哪有什么婴儿,分明是具泡得发胀的死猫!
"造孽啊……"女人哭嚎着扑向火堆,铜镜碎片突然调转方向,齐齐斩向她的脖颈。血柱喷在雪地上,竟泛着诡异的酒红色。
"娘!"姑娘撕心裂肺的尖叫震碎了窗纸。男人在火堆里发出非人惨嚎,浑身皮肉皲裂脱落,露出底下泛着青光的铜骨。我抄起板凳砸向他天灵盖,金属撞击声震得耳膜生疼。
"用酒!"姑娘突然喊道。我抄起酒坛子往他嘴里灌,烈酒遇上铜骨发出滋滋声,冒起股子白烟。男人突然安静下来,铜铸的眼眶里滚出两滴浑浊的液体。
"俺们……是守酒灵……"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十年前那场火……酒窖里的醉鬼都化成了精……"
姑娘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嵌着的酒葫芦。那葫芦红得发亮,表面布满细密的符文:"爹用命封住酒灵,可俺们贪杯……"
井边女人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我们冲过去时,只见她怀里掉出个浸水的红布包,里头裹着半块玉蝉佩——和我爹留下的残片一模一样。
"原来……"我颤抖着拼合玉佩,"你们是……"
风雪突然停了。月光照见井沿上的青苔,拼成个诡异的酒字。姑娘突然抓起酒葫芦往嘴里灌,葫芦里的酒液泛着幽光,映出她逐渐透明的指尖。
"天亮了。"她对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微笑,"该上路了。"
男人突然跪在雪地里,铜骨发出吱呀声响:"谢掌柜的……超度……"说完脑袋突然裂开,里头滚出颗生锈的铜球。
姑娘把酒葫芦对准心口,符文突然亮起红光。我扑过去要拦,却见她已经化作漫天酒雾,混着雪粒子往东方飘去。井沿上的青苔迅速枯萎,拼成的酒字随风消散。
"这……"刘二麻子举着断成两截的擀面杖,裤裆湿了一片,"到底是人是鬼?"

我摸着怀里完整的玉蝉佩,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话:"酒能载舟,亦能覆舟……"东方天际泛起霞光时,雪地里的血渍和酒渍都已凝结成冰,唯有那口枯井,在晨光中幽幽泛着寒光。
"掌灯的!"刘二麻子突然扯着嗓子喊,"您瞅瞅井口那玩意儿!"
我顺着他手指望去,晨光里井沿上凝着层薄冰,冰面下隐约露出半张人脸。不是那青紫脸孔的,倒像……倒像十年前被烧死的账房先生王瘸子!
"抄铁锹!"我拽着刘二麻子就往柴房跑。这当口外头传来铜铃响,接骨大夫孙瘸子拄着双拐晃进来,白胡子茬上还挂着冰溜子:"听说这儿闹酒虫?"
"孙先生您可算来了!"刘二麻子跟见着救星似的,"这井里邪性得很!"
孙瘸子眯缝着眼往井里瞅,突然掏出罗盘。那磁针转得跟陀螺似的,最后"咔嗒"定在艮宫位。"八成是醉死鬼作祟。"老头从褡裢里掏出个黄符,"拿酒来!"
我抄起酒坛子要倒,冷不丁瞥见符纸上的朱砂里掺着金粉。这哪是驱鬼的符,分明是镇尸的咒!正要开口,井里突然传来"咕嘟"一声,接着是铁链搅动的闷响。
"拉!"孙瘸子突然把符纸拍在井口。我和刘二麻子拽着麻绳往外扯,绳头沉甸甸的像坠着死猪。拉到半截时,井里突然爆发出冲天酒气,混着腐臭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松手!"孙瘸子突然厉喝。麻绳"啪"地绷断,井口窜出个黑影,直扑老头面门。我抄起板凳砸过去,黑影却化作酒雾散开,落地凝成个人形——正是昨夜那浑身铜锈的男人!
"酒……酒……"铜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十指箕张抓向孙瘸子的褡裢。老头抄起罗盘就往他天灵盖拍,磁针扎进铜锈里直冒火星子。
"用火!"刘二麻子举着油灯冲过来。火苗刚蹿到铜人跟前,他浑身突然泛起白霜,酒气凝成冰棱子四处迸射。我抄起酒坛子往火堆里泼,烈焰腾起丈许高,铜人在火光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成了!"孙瘸子突然扯开道袍,露出心口刺着的钟馗像。那铜人见着画像竟然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原来是酒煞。"老头从褡裢里掏出个青铜铃铛,"十年前那场火,烧的是醉鬼的执念。他们贪恋人间美酒,附在酒器上成了精。"
我正要插话,井里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这次声音近得邪乎,仿佛就在脚底下。低头望去,井口不知何时结满冰棱,倒映出无数个扭曲的婴孩面孔。
"糟了!"孙瘸子铃铛摇得跟风车似的,"惊着酒灵胎了!"

话音未落,后院酒窖方向传来闷响。接骨大夫突然扯开嗓门:"快!把酒缸都砸了!"
我们冲过去时,正见酒窖木门上爬满青苔,缝隙里渗出殷红的液体。刘二麻子一脚踹开门,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二十年的陈酿全变成了血水,缸壁上浮着密密麻麻的虫卵。
"酒虫!"孙瘸子铃铛摇得更急了,"用火攻!"
我抄起火把就往酒缸上捅,虫卵遇火"噼啪"爆裂,溅出黄绿色汁液。刘二麻子突然指着房梁:"掌灯的!上头!"
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倒挂着具女尸,酒红色袄子已经泡得发白,肚脐眼上插着半截酒葫芦。更骇人的是她怀里抱着的婴孩,浑身长满铜锈,正吮吸着女尸的乳头。
"这是……"我腿肚子直转筋,"昨夜那姑娘?"
孙瘸子突然扯开道袍,露出后背刺着的符咒。那符咒在火光下泛着金光,婴孩见状突然尖啸,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青紫的皮肉。
"用朱砂!"老头从褡裢里掏出个瓷瓶。我正要接,接骨大夫突然撞开酒窖木门,手里攥着半块玉蝉佩。
"别动!"他嗓子劈得跟破锣似的,"这玉佩是钥匙!"
我接过玉佩细看,残缺处正好和孙瘸子心口刺的钟馗像吻合。把玉佩往符咒上一按,整个酒窖突然剧烈震动,房梁上的女尸发出凄厉的惨叫。
"快念往生咒!"孙瘸子铃铛都快摇出火星子了。接骨大夫却突然扯开嗓门:"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王二麻子今日除祟……"
"您姓王?"我愣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接骨大夫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十年前那场火,烧的是俺家酒坊。"
酒窖突然安静下来,女尸肚脐眼的酒葫芦开始渗出黑水。铜锈婴孩突然张嘴咬住我的裤腿,冰凉的涎水渗进棉裤里。我抄起火把就往他嘴里捅,火苗燎着铜锈发出滋滋声。
"用酒!"孙瘸子突然喊道。刘二麻子抱起酒坛子就往婴孩身上泼,酒水遇火轰然爆燃。婴孩在火光中扭曲成酒壶形状,壶嘴处隐约可见人脸轮廓。
"成了!"接骨大夫突然扯开棉袄,露出心口刺着的酒字。那玉佩突然腾空而起,在火光中熔成金液,顺着符咒纹路流淌。

酒窖突然剧烈震动,房梁上的女尸化作漫天酒雾。铜锈婴孩在火光中爆裂,溅出的铜汁凝成酒壶形状。孙瘸子铃铛"当啷"落地,罗盘磁针死死钉在坤宫位。
"底下还有东西!"接骨大夫突然抄起铁锹刨地。青砖撬开后,露出个暗格,里头摆着七只青铜酒樽,樽身上刻着"醉死鬼"三个篆字。
"这是……"刘二麻子举起火把细看,酒樽里盛着暗红色液体,表面浮着气泡,活像煮沸的鲜血。
"血酒。"孙瘸子突然扯开道袍,露出后背刺着的符咒,"十年前王瘸子用血酒养酒虫,想让醉死鬼附身……"
接骨大夫突然抄起酒樽就往嘴里灌。暗红色液体顺着他下巴颏儿往下淌,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好酒!"他咧开豁牙嘴笑,"这才是真滋味!"
"拦住他!"我扑过去要夺酒樽,接骨大夫却突然扯开嗓门:"都别动!这酒能解咒!"
话音未落,他浑身突然泛起酒气,皮肤下鼓起无数包块。孙瘸子铃铛摇得跟催命似的,符咒却压不住他周身的煞气。接骨大夫突然扯开棉袄,露出心口刺着的酒字——那字竟在皮肉上蠕动,活像活物!
"俺早就是醉死鬼了!"他狞笑着扑向孙瘸子,"这镇子的酒……都是俺的!"
铜铃在火光中炸裂,碎片迸得四处都是。我抄起板凳砸向接骨大夫的天灵盖,木头却像砸在铜块上,震得虎口发麻。刘二麻子突然抄起酒樽往他嘴里灌,暗红色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淌,接骨大夫突然发出非人惨嚎。
"这酒……有毒!"他七窍突然喷出黑血,皮肤下的包块纷纷爆裂,溅出暗红色虫卵。虫卵遇火"噼啪"炸裂,腾起股子腥臭味。
孙瘸子突然扯开道袍,露出心口刺着的钟馗像。那画像在火光中泛起金光,接骨大夫见状突然跪地求饶,浑身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青紫的皮肉。
"都是酒害的……"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十年前那场火……烧的是俺的贪念……"
酒窖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火苗舔舐酒缸的噼啪声。我捡起地上的玉佩,残缺处还沾着金液。孙瘸子突然扯开嗓门:"快!把酒樽都砸了!"
我们抄起铁锹就往酒樽上砸,暗红色液体渗进青砖缝里,腾起股子甜腻的香气。接骨大夫突然扑向最后一坛血酒,豁牙嘴咧到耳根:"给俺留一口……"
"砰!"

枪声在酒窖里炸响,接骨大夫脑门多了个血窟窿。算命先生李瞎子拄着文明棍晃进来,墨镜上还沾着雪粒子:"早说了,贪杯误事。"
我后脊梁骨蹿起一股寒气。这瞎子十年前就失踪了,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更邪性的是他手里攥着的酒壶,壶嘴处隐约可见朱砂痕迹。
"这镇子的酒……"李瞎子突然扯开嗓门,"该换个人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