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 1 月 30 日,南昌火车站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汹涌的返乡人潮汇聚于此,每个人都带着对家的思念和急切的归心,脚步匆匆。新华社记者周科穿梭在人群中,试图捕捉春运中那些动人的瞬间。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闯入了他的镜头:一位年轻的妈妈,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那行囊几乎和她一样高,压得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她的左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右手则紧紧地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中甜甜地睡着,对周围的喧嚣浑然不觉。
周科迅速按下快门,将这一瞬间定格,照片《孩子,妈妈带你回家》诞生了。这张照片一经发布,便如一颗石子投入心湖,在网络上激起千层浪,迅速走红。照片中的母亲,那坚韧的眼神和疲惫却又坚定的姿态,深深触动了无数人的心弦,网友们亲切地称她为 “春运妈妈”。大家被她身上所展现出的伟大母爱所震撼,也对她背后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她是谁?来自哪里?为何要在春运的人潮中带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和年幼的孩子奔波?
生活重压,艰难启程
故事的主人公巴木玉布木,1989 年出生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瓦岩乡桃园村 。大凉山,这片被大山重重环绕的土地,自然风光绝美,彝族文化浓郁,却也长期饱受贫困的困扰。这里山高路险,交通极为不便,与外界的联系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屏障阻隔。土地贫瘠,农作物产量极低,靠天吃饭的传统农业模式,难以支撑起当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巴木玉布木的家庭,是大凉山众多贫困家庭中的一个缩影。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一家七口仅靠着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在她的童年记忆里,饥饿如影随形,衣服总是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由于地处半山腰,学校却在山下,往返一次要耗费四个小时,再加上当地重男轻女思想的束缚,女孩子读书被视为奢侈的事情,巴木玉布木一天学都没上过。她的童年,没有五彩斑斓的玩具,没有宽敞明亮的教室,只有放牛割草、照顾弟妹的忙碌与艰辛。
17 岁那年,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巴木玉布木与同村的小伙子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夫家的条件同样一贫如洗,土坯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每逢下雨,屋内便会摆满接雨水的盆盆罐罐,夫妻俩常常在雨夜中无法入眠,只能相拥而坐,等待天明。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一件新衣服、一顿饱饭,都成了生活中的奢望。
2007 年,巴木玉布木迎来了自己的大女儿,新生命的降临,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带来了短暂的喜悦,却也让生活的压力陡然增大。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夫妻二人省吃俭用,丈夫忍着腰痛拼命干活,巴木玉布木则去帮别人种地,一天 20 元的收入,在他们眼中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2009 年,二女儿的出生,让这个家庭的负担愈发沉重。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巴木玉布木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 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打工。尽管丈夫担忧她不会说汉语,从未出过远门,独自在外会遭遇危险,可巴木玉布木心意已决。她深知,只有走出去,才有改变家庭命运的可能;只有努力拼搏,才能让女儿们摆脱贫困的枷锁,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于是,2009 年,巴木玉布木背着简单的行囊,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二女儿,揣着丈夫硬塞给她的钱,踏上了未知的打工之路。车票是村里人帮忙买的,一路上,她靠着蹩脚的汉语,边问边走,终于来到了南昌。这座陌生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与她生活的大山截然不同,却也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给了她沉重的一击。没有学历,没有技能,语言又不通,找工作谈何容易。巴木玉布木四处碰壁,在一次次被拒绝后,她几乎陷入了绝望。但为了女儿,为了家庭,她咬着牙坚持了下来。终于,一家烧砖厂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老板同意她带着孩子工作,还提供食宿,虽然工资只有 600 元,但巴木玉布木已经感激不尽。
在烧砖厂,巴木玉布木开始了艰苦的劳作。每天,她都要搬上千块砖头,沉重的砖头压得她双手布满老茧,腰也渐渐弯了下去。为了多挣点钱,她舍不得休息,别人休息时,她还在咬牙坚持。而年幼的女儿,就放在她身边的地上,或是在简易的襁褓中睡觉。小小的孩子似乎知道母亲的不易,从不哭闹,安静地陪伴着母亲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工作日。
命运重击,痛失爱女
在砖厂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了艰辛与疲惫,巴木玉布木却从未有过怨言,她的心中,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女儿的爱。然而,命运却再次对这个坚强的女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南昌的气候与大凉山相差甚远,年幼的二女儿开始频繁生病 。小小的孩子,原本粉嫩的脸颊变得苍白,哭闹声也越来越微弱,巴木玉布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
在老家,孩子生病,巴木玉布木可以带着孩子去镇上的医院,找熟悉的医生看病。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昌,语言不通成了她求医路上的巨大阻碍。她连问路都困难重重,更别说准确地向医生描述孩子的病情了。每次女儿生病,她都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给孩子喂一些从老家带来的草药,或是用土办法给孩子降温。她不敢轻易带孩子去医院,害怕高额的医药费让自己无力承担,也害怕因为沟通不畅,耽误孩子的治疗。
然而,这一次,女儿的病情格外严重,高烧不退,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巴木玉布木尝试了所有她知道的办法,都无济于事。看着女儿虚弱的模样,她心急如焚,和丈夫商量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带孩子去医院。可是,当他们来到医院,面对护士的询问,巴木玉布木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用蹩脚的汉语,夹杂着彝族方言,比划着描述孩子的症状,护士却一脸茫然,根本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
在医院里,巴木玉布木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紧紧地抱着女儿,仿佛这样就能给女儿力量。最终,她和丈夫无奈地走出了医院,心中满是绝望。他们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想要给孩子看病是如此的艰难。
思来想去,巴木玉布木做出了一个决定 —— 带孩子回家,回到大凉山,那里有熟悉的乡音,有能听懂她说话的医生。于是,2010 年 1 月 30 日,她背着沉重的行囊,左手提着装满衣物和生活用品的背包,右手紧紧抱着孩子,踏上了返乡的路途。在南昌火车站,她那疲惫却坚定的身影,被记者周科的镜头捕捉,成为了那张感动中国的照片。
这一路,漫长而艰辛。巴木玉布木先是乘坐两天一夜的火车抵达成都,狭小的车厢里,挤满了归心似箭的旅人,她抱着孩子,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立足之地。孩子因为生病,哭闹不止,她只能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忍受着周围人的不耐烦。在成都,她花了 15 元钱,在一家简陋的小旅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搭乘 14 个小时的火车抵达越西县。从县城回到大凉山的家里,已是深夜,山路崎岖,她背着行囊,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地往家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 尽快给孩子看病。
然而,命运却对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回到家乡后,巴木玉布木立刻带着孩子去医院。医生的检查结果,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医生告诉她,孩子的病情已经延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情况十分危急,建议她去镇上医院看看。巴木玉布木来不及悲伤,又带着孩子赶往镇上医院。
在镇上医院,医生的话让她彻底崩溃。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对她说:“你送来的太晚了,我们也无能为力。除非你去大城市,但是时间不一定来得及。” 巴木玉布木呆呆地站在那里,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千辛万苦带孩子回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她看着怀里虚弱的孩子,心如刀绞,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失败的母亲。
巴木玉布木还想带着孩子去大城市的医院,做最后的努力。可是,家里人却劝她放弃,他们深知,去大城市看病,不仅路途遥远,费用更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在现实面前,巴木玉布木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病情一天天恶化。
不久之后,那个曾在她怀里甜甜入睡,给她带来无数希望的小生命,永远地离开了她。孩子的离去,让巴木玉布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悲痛之中,她整日以泪洗面,觉得是自己的无能,才让孩子失去了生命。那段时间,她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对未来充满了迷茫,曾经的坚强和乐观,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政策帮扶,勤劳脱贫
就在巴木玉布木沉浸在失去女儿的巨大悲痛中,对生活感到绝望和无助之时,国家的精准扶贫政策如同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照进了她黑暗的世界 。2014 年,巴木玉布木一家被精准识别,确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从此,他们的生活迎来了转机 。
当地政府和帮扶干部迅速行动起来,深入了解巴木玉布木家的实际情况,为他们量身定制了详细而全面的脱贫计划 。考虑到桃园村地少坡陡石头多,传统农作物产量低,但气候和土壤条件却非常适宜种植烤烟,且烟叶种植在当地已有一定的产业基础,是桃园村乃至瓦岩乡的支柱型产业 。于是,在政府的引导和鼓励下,巴木玉布木与丈夫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将家里的 6 亩地全部改种烤烟 。
然而,对于从未接触过烤烟种植的巴木玉布木夫妇来说,这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他们既缺乏专业的种植技术,又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 。就在他们感到迷茫和困惑时,烟草部门和当地政府伸出了援手 。烟草部门投入大量资金,在瓦岩乡修建水池、沟渠、道路、烤房等烟叶生产基础设施,解决了灌溉、运输和烘烤等难题 。同时,还将烟叶种植计划向贫困村、贫困户倾斜,为他们提供了稳定的销售渠道,实行 “订单生产”,大大降低了市场风险 。
越西县烟草专卖局 (分公司) 板桥烟站的烟技员们更是不辞辛劳,从烤烟育苗的那一刻起,就全程陪伴在巴木玉布木夫妇身边 。他们耐心地讲解育苗的要点,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控制温度、湿度,如何进行病虫害防治 。在移栽环节,烟技员们亲自示范,告诉他们怎样保证烟苗的成活率 。田管期间,他们定期到田间查看,根据烟株的生长情况,及时调整施肥和浇水方案 。采收时,又指导他们掌握最佳的采收时机和方法 。烘烤和分级阶段,烟技员们更是寸步不离,确保每一片烟叶都能被烤出最佳品质,分级准确无误 。
巴木玉布木和丈夫深知这是改变家庭命运的难得机遇,他们格外珍惜,学习起来也格外认真刻苦 。每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早早地来到田间地头,仔细观察烟株的生长状况,按照烟技员的指导,精心地进行田间管理 。施肥、浇水、除草、打药,每一个环节他们都做得一丝不苟 。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们就及时向烟技员请教,或是向村里有经验的烟农学习 。晚上回到家,尽管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他们还是会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下当天的种植心得和遇到的问题 。
在不断的学习和实践中,巴木玉布木夫妇逐渐掌握了烤烟种植的技术和窍门,成为了村里的种植能手 。他们种植的烤烟,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在村里名列前茅 。随着种植经验的不断积累,他们的信心也越来越足,种植面积从最初的 6 亩逐步扩大到了 24 亩 。
烤烟种植的收入,让巴木玉布木家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显著改善 。从最初的几千元,到后来的 7 万多元,家庭年收入实现了质的飞跃 。然而,他们并没有满足于此 。农闲时,夫妻二人还会外出打工,进一步增加家庭收入 。2020 年,巴木玉布木家的年收入达到了 10 万元,其中家庭生产性收入 7 万元、工资性收入 3 万元 。他们成功实现了脱贫,彻底摘掉了贫困的帽子,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
回归家庭,岁月静好
2022 年,对于巴木玉布木一家来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年。这一年,新成昆铁路全线开通,越西县迎来了高铁站,交通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曾经,从越西到成都,需要耗费漫长的一天时间,如今,乘坐动车仅需两个半小时,时空距离的大幅缩短,让巴木玉布木看到了家乡发展的新机遇 。
也正是在这一年,巴木玉布木和丈夫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 不再外出务工,选择留在家乡发展 。他们深知,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对父母陪伴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家中老人年事渐高,也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 。而家乡的烤烟产业,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已经具备了良好的发展基础,为他们提供了稳定的收入来源 。
如今,走进巴木玉布木的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明亮的两层楼房,公路直通家门口,门口的地面也进行了硬化处理,干净整洁 。院子里,孩子们在嬉笑玩耍,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屋内,地面贴着瓷砖,家具摆放整齐,家电一应俱全,客厅的墙上,那张曾经感动无数人的 “春运母亲” 照片,被精心装裱起来,见证着这个家庭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 。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巴木玉布木和丈夫便早早地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他们来到田间,查看烤烟的生长情况,根据烟技员的指导,进行施肥、浇水、除草等工作 。孩子们则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几分钟就能到达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分享着彼此的生活点滴,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 。
农闲时,巴木玉布木会和邻居们聚在一起,聊聊家常,交流种植经验 。她也会抽出时间,陪伴孩子们学习、玩耍,弥补曾经缺失的陪伴 。大女儿巫其拉布木,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懂事的大姑娘,在越西县城上高一 。她深知父母的辛苦,学习格外努力,成绩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她的梦想是考上大学,将来成为一名医生,既能照顾家人,又能帮助更多的人 。
二女儿王雪医,在镇上的小学读五年级,是个活泼开朗、品学兼优的孩子 。她是巴木玉布木第一个在医院出生的孩子,出生当天正下着大雪,因此取名 “雪医” 。在父母的陪伴下,她的学习和生活都很充实,去年还因为品学兼优,参加了县上的免费研学活动,参观了都江堰、三星堆,还去了熊猫基地,开阔了眼界 。
巴木玉布木的小女儿和小儿子,也在健康快乐地成长着 。他们天真可爱,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每当看到孩子们的笑脸,巴木玉布木和丈夫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
除了种植烤烟,巴木玉布木和丈夫还计划在未来扩大种植规模,尝试种植一些其他的经济作物,进一步增加家庭收入 。他们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相信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通过自己的努力,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
如今的巴木玉布木,不再是那个背着沉重行囊、在春运人潮中艰难前行的 “春运母亲”,而是一个充满幸福与满足的母亲、妻子 。她用自己的坚韧和勤劳,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曾经的苦难,已成为她人生路上的宝贵财富;如今的幸福生活,是她努力奋斗的最好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