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旧影话九江》系列采撷报刊书籍、档案文件、照片地图等,立足当代视角,通过解读原始史料,多维度地向读者展示九江近代的历史风貌。
文/冯晓晖
续前篇
(故纸旧影话九江 | 《长江旅行记——从九江到芜湖》1878年(上))
【原文】
此时已经快到下午六点了,龙塘湾(Loong TangCreek)是距离最近且最方便的停泊点。于是伴着微风,我们向龙塘湾驶去,决定在那里停靠过夜。在港湾附近我们发现一具面部朝上的尸体,仔细看是个女子。尸体浮在水面上,显然已经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
我们在天黑前到达了龙塘湾。这里水流湍急,一侧河岸地势起伏,另一侧低矮平缓。这一侧河岸上有个小村庄,曾经的规模比现在略大,因为去年的一场大火几乎烧掉了整个村庄,现在村里都是竹棚小屋。在满足了口腹之欲以后,我们漫步河岸,想欣赏风景,却略感失望。这座小村庄只有一条路。竹棚小屋的生活条件十分糟糕,整个村子看起来很脏。好在港湾宽阔辽远,我们沿湾而行,随即抵达一片田野。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吸引了田间劳作者的注意力。他们用“洋鬼子”这样的字眼向我们致敬。对于这样的玩笑,我们自然不予理会,继续我们平静安定的行程,但我们不禁觉得他们与“老恶魔(Old Cloven Foot)”的联系更为紧密。
在我们回到船上不久,村长或小官吏便过来打听我们的消息。我们邀请他上船。显然他觉得上船十分冒昧,但仍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我们拿出茶叶和雪茄烟,款待这位客人,并给他展示了一些照片和图画。他看起来很高兴,想要了解这些图画和照片的含义。他最喜欢《图片报》(Graphic)上的图片。有些图片上是铁路和火车、铁甲舰和飞艇。他听说过上海和吴淞铁路,但从没亲眼见过。当我们向他描述热气球时,他更是吃惊不已。
他想知道我们的职业,当我们告诉他之后,他说这里的人不会干扰我们。因为他的随从们在雨中等他,所以他便向我们告辞离开了,走之前还邀请我们早上去拜访他。我们说如果他早上起得够早的话我们就去转一转,因为我们在早晨四点钟就要出发。
晚上,我们又下了船,去离船不远的茶店和鸦片贩售店看了看。这些店铺看起来生意红火。年轻的清朝姑娘们十分漂亮,打扮时髦,极力邀请我们进店享乐,但我们谢绝了这份殊荣。我们又来到了另一家商铺。店里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形容枯槁、肮脏放纵,沉醉于赌博。这倒真是消磨时光的最好方式。当我们踏入店内,他们满脸狐疑,或许是觉着我们扫了他们的兴致吧。村庄里的女人远比男人多。因为大多数男人并非此地的居民,他们主要在河上讨生活,只有风力过强或入夜之后才会光临这个小村子。
一群女人告诉我们的佣人晚上会去拜访我们,但当得知船上有条巨犬后,她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解读】
船没有在湖口县城停靠,而是到了较大的适合停泊且商业繁荣的港湾。“龙塘湾”显然是胡乱的翻译。Loong Tang Creek在哪里?编者以为可能是湖口县城之外长江之滨最大的乡镇——流泗镇。
流泗镇旁的湖泊名为黄茅潭,以前直通长江,故成为来往船舶的避风港。与之相比湖口县城靠长江一侧风大浪急,没有适合停船的地方。上下石钟山之间有港湾,但外国船舶不允许进入鄱阳湖。这就是为何这艘轮船过了湖口县城(双钟镇)而到下游流泗镇停靠的缘故。
流泗镇也因此而繁荣,一度是都昌、彭泽、湖口、鄱阳、东至等五县的物产集散地,旧时俗称“小上海”。如今的黄茅潭与长江之间已无通航水道,也找不到“龙塘”或者近似的地名。但历史上流泗镇有龙潭口,发音就是“Loong Tang Creek”,编者猜测它在下图中的标记处,昔日江船可以从这里进入黄茅潭,直抵到流泗镇。
湖口流泗镇及周边地图
作者乘坐的这艘船并没有到达流泗镇,而是访问了靠长江的小村庄,此处现在的名字是黄茅堤,一百多年前这里的娼妓、赌场、烟馆很红火,姑娘们甚至主动提出到船上去“拜访”洋人们。
不过作者说龙塘湾一带水流湍急,一侧河岸地势起伏,另一侧低矮平缓。流泗镇一带的江岸地势是起伏的,另一侧安徽江岸低矮平缓。会不会Loong Tang Creek是对岸的龙感湖呢?这种可能性不大,一百多年前江北的堤岸坡度很缓,不适合建码头停船。
【原文】
次日凌晨两点左右,我们听到附近的港湾入口处有海豚拍击水面的声音,然而此时大色太累,我们没能亲眼看见。早上四点之后天色已然大亮,朝霞色彩斑斓,明丽细烂,景象十分壮观,值得欣赏。太阳升起,金色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光线越来越亮,云朵慢慢消散。
我们在五点之前就在甲板上集合了,收起铁锚后,船在水面上轻快地向前航行。此时,天气凉爽,四周生机勃勃。南方吹来晨风,推动着我们的小船。六点的时候,我们抵达了东北渡口——九江海关管辖下的第三座灯塔。待我们在这里上岸后,本地人围拢过来,虽不是围观野兽觅食,却都在打量我们以及我们的随身物品。其中有一位面容阴郁的削发僧人,对我们很感兴趣,无论我们去哪儿他都跟着。直到我们启程离开,他还一直盯着我们远去。这里的人一个月左右才能见一次外国人,自然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好奇。
直到此时,一路的航程中我们都十分开心,可现在却遇到了一些恼人的东西—苍蝇、蚊子。它们不停地骚扰我们,落在我们的鼻子上、耳朵里、脸颊上,以及其他一切能落下的地方,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真是无比折磨人。在旅途中,派特饱受蚊虫折磨,于是他把蚊子引到蚊帐中,自己则躺在地板上睡觉。最后我们都到了甲板上,把这些蚊子苍蝇留在船舱中。当风速增强的时候,苍蝇四散而去,但不一会儿就又紧跟上来。
【解读】
译者竟然能翻译出“海豚”这种词。
关于九江海关下辖的灯塔,编者还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旧版的《九江港史》中也没有记载。九江海关由罗伯特·赫德爵士建立,这位英国人对中国近代历史的影响极大,曾任大清皇家海关总税务司半个世纪(1861年-1911年)。1861年九江开埠后,赫德从武汉来九江,指导建设了九江海关。
九江海关不仅负责开征关税,它还管理港口全部事务,并监管航道、巡江等职。它的管辖范围也很大,1864年划为上至湖北武穴,下至江宁府(今南京市)。1883年重新划为上至湖北田家镇半壁山,下至安徽安庆。这也是为何在后面的文章中,航船已出了九江地界进入安徽,但还能遇到九江海关的灯塔。
【原文】
我们继续沿江前行。这时河面变得更加宽阔,水面波浪起伏。快到小孤山时,一阵强风袭来,船摇晃得厉害,令我们头晕目眩。南岸山坡上吹来一阵阵狂风,河水拍打着背风一面的船舱窗户。我们的船向一侧倾斜,桅杆绷紧,嘎吱作响,船上下剧烈摇晃,使我们不得不降低船帆。河流的南岸都是山石与丘陵,北岸却相反,都是平地。这种地势连绵好几英里。
我们路过了桐梓山(Kung-tse-shan)和一座城市。从城外看围墙环绕,墙内还有很多小山。不过城墙看起来并不坚实。民舍都建在三面环山、一面为河的峡谷中,所处地势低洼。桐梓山之下便是小孤山。小孤山靠近北岸的岩石岛。岩石岛兀然独立,高耸于水面之上。这座岛与南岸山丘相分离,岛上的泥潭却向北连绵数英里。这景象颇为奇特。
我们在小孤山抛锚停泊。由于当时水流湍急,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把船停靠到泊位。
小孤山,对面为彭泽县城旁的澎浪矶,约19世纪末 图源:flicker.com
接下来我们打起精神,准备登山。我们看到从岸边到山顶铺设了台阶,便边爬边数,发现从岸边到山顶共有四百级台阶。山的顶峰上有一座寺庙,庙前还有十六级台阶。此处的景致蔚为壮观——南边有桐梓山,东南有250到300英尺高度不等的山丘,群山之间点缀着湖泊、港湾和运河。在我们的脚下,扬子江混混沄沄,惊涛拍岸。仰头望去,群鸟盘旋,展翅高飞,尖锐的乌啼声回荡在空中。偌大的山林中,鸟鸣声不绝于耳。岛屿部分悬于河水表面,倘若未与坚实的主岛相连,可能就倾覆在河流之中了。
几座庙宇散落在山上,我们参观时,均香火鼎盛。在山顶寺庙的院墙上,一些胆大的外国游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们也在此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墙上刻了四个“7”用以标记日期。这里有很多奇怪的昆虫,而且种类奇异罕见,即便在上海博物馆也不一定有所收录,值得我们采集研究。但因为缺少装昆虫的容器,我们只捉了一种十分特别的毛虫。现在没有办法采集标本,我们内心着实为此感到遗憾。
我们参观了所有寺庙,其中三座寺庙里有大钟,据说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我们撞了钟,敲了鼓,与僧人饮茶,给了一些香火钱,又拜了拜庙里的神像。大部分寺庙里都有一些黑漆的牌匾,上面用金字刻着一些捐赠香火的香客姓名。他们将名字刻在这里,渴望得到神佛的庇佑。在台阶周围的一些竹子上,很多清朝人也刻上了自己的姓名。此举或许和之前我们在寺庙墙壁上刻下标记的初衷一样吧。后来我们累得浑身酸痛,终于返回泊位,得以满心欢喜地上船歇息。之后我们收锚扬帆,迎着徐徐清风向下一站出发。
【解读】
上篇解读中,编者以为作者乘坐的是火轮。看到这一段才发现,他们的船带有船帆,为什么一艘帆船的船名是 S.S.Hanyang,前缀 SS(Steamship)特指蒸汽轮船(旧称为火轮)。难道这是一艘古老的风帆蒸汽船?这种船吨位不大,吃水也浅,因此才能随处停船抛锚,在长江两岸灵活穿行。
解读桐梓山(Kung-tse-shan)令编者大费周章。显然这又是个常凯申式的翻译。Kung-tse 只有唯一的译法:孔子,但一般被写为 Kung-fu-tzu(孔夫子)。
那座三面环山一面朝河的城镇当然是彭泽县县城龙城镇。龙城镇以西有座“孔子山”?编者在彭泽县的史料中并没有查到。龙城镇以西是西山,主峰海拔172米,为县城旁最高的山峰,也很有特色,因其临江处石壁如削,石壁如削,又名镜子山。但镜子山的读音与Kung-tse-shan对不上。编者猜测,或许是人们将西山也称为彭泽山,而作者听错了读音。彭泽的旧式拼音(威妥玛式拼音)为“Peng-tse”,与文中的“Kung-tse”有些接近。
1933年彭泽县地图局部 供图:陈新代
小孤山是长江上的奇景,在彭泽县城的对面,今属安徽宿松县。然而自唐宋以来,从小池口到小孤山一带江北的沿江土地,都属九江。民国三省重新划界,江北的土地被湖北安徽瓜分,小孤山也跟着被划走了,九江丢掉了长江中下游最醒目的胜景。
文中所说的小孤山与岩石岛令人不解,或许是翻译上的错误。7月是丰水季节,小孤山(岩石岛)向北陆地绵延数里,说明这一年的水不算大。百年前涨水时,小孤山就会被长江完全包围,由于北岸是平原,淹水后显得更加广阔。前图可以看到那时的情形。
作者在小孤山上题写到此一游时,在墙上刻了四个“7”用以标记日期,证实的编者开始的猜测,这四个“7”就是1877年7月17日。
【原文】
我们的下一站是九江的第四个灯塔——鸽子塔(Dove Point)。
在鸽子塔和小孤山的中间水域,河道被鸽子岛(Dove)、福思岛(False)、白鸽岛(Pigeon Island)几个岛分开了。目前为止,我们见到的面积最大的岛是白鸽岛。与白鸽岛平行的是马同(Ma-tung)城。这儿往来的舢板船只密密麻麻,看起来是个繁忙的港口。靠近城市是一片广袤的密林,再远处便是一座大约300英尺高的悬崖峭壁。
山脚下波涛汹涌,水流湍急,流速几乎一小时几节。在这里蝉鸣声不绝于耳,外国人称它们为“剪刀研磨机”(Scissor Grinders)。或许是因为蝉在树上栖息进食的时候,会发出奇怪的噪音。在鸽子塔附近有一片10到12英尺高的芦苇荡,非常茂密,人们很难从中穿过。另外,鸽子塔附近的水域还有不少漩涡和暗流。我们几次尝试穿过芦苇荡,但都没有成功,于是只得回到了船上,继续旅程。
岸边,一群苍鹭在嬉戏,虽然我们与苍鹭非常接近,但它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我们沿江驶入铜陵水域。远处伫立着一尊佛塔,再远处就是焕元池(Whan-yuan-chin)。此处江面辽阔,停靠着许多船只。之后我们看到了一些砖窑,但是似乎并没有砖匠在工作。再近些,我们看到一个男人正在迎风扬谷,他身上落满了筛出的尘沙。或许他的祖父便是如此劳作,一代一代地传给了他,如果这个男人有儿子,想必也会如此继续流传下去。
【解读】
作者写了一堆岛屿:鸽子岛、福思岛、白鸽岛等等,这些地名难以找到史料印证,因为它们早就不存在了。小孤山以下的江中洲,现在只有一个:棉船。棉船面积超过100平方公里,是长江下游起最大的沙洲。
然而这座沙洲有个形成过程的,它是慢慢从长江中长出来的,明代出水,其形状狭长,人们称之为“蛾眉洲”,被划归为赣北彭泽县辖地。到了清代中晚期,形成了多个冲积洲,这些沙洲形如元宝,故名八宝洲,民国时期实行保甲制度,洲上设置了八个保,故改称为“八保洲”。八保洲的泥沙淤积越来越多,再有人工围水改田,渐渐地连成了一体,成为一个沙洲。解放后改名为江北乡,后因成为全国著名的高产棉乡,更名为“棉船”。作者写这篇游记时是清末,棉船由多个洲(岛)组成,这些岛的名字或许是什么“鸽”,或许也不是。
30年代日本明信片上的马垱 图源:知乎
那座300英尺高的悬崖峭壁,当然是小孤山下游的长江第一险——马当。译者将其胡乱翻译成“马同(Ma-tung)”。马当前水域航道最为狭窄,水流最为湍急。
过马当十公里左右,就出了江西,进入安徽省界。由于编者对安徽长江段地理地貌不熟悉,无法继续解读了。
【原文】
我们继续沿江前行,路过斯本塞岩(Spencer Rock),江南岸便是铜陵。两座佛塔矗立在远处,一座立在城镇的最高处,另一座则立在城镇的洼地处。靠近圣诞岛(Christmas Island)时,“汉阳”号(S.S.Hanyang)在一侧峭壁的衬托下,显得很小,正隆隆驶过圣诞岛。圣诞岛南端有一处灯塔。我们沿岸漫步,并没有发现值得观赏的风景,便决定继续航行。接下来,我们穿过了舢板通道(Junk Channel),很快就到了红石渍(Hung-shih-ki)。微风习习,水波潋滟,约下午三点钟,我们抵达了鹰岛(EagleIsland)。灯塔管理员们在附近开辟了一个小农场,种植的蔬菜种类繁多,管理得井然有序。看守灯塔的生活想必既孤单又无聊,方圆几英里都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随后我们从这里前往安徽省的省府安庆,但当时风势不错,我们就没有在安庆登陆。
这座城中的佛塔保存完好,塔身七层。的确,我们在清朝所见到的大多数佛塔均为七层。
或许通晓清朝风俗的读者们,会知道佛塔都是七层的原因吧。下午六时,我们路过乔斯林岛(Jocelyn Island),抵达了木吉灯塔(Hen Point Light Station)。这个站点设立了两盏灯,一盏灯没在岸边,另一盏则设在“江龙”号(S.S. Kiang Loong)的残骸之上。
“江龙”号于 1873年沉没。沿河而下我们到了距离木吉灯塔3英里远的台渍(Tai-tze-chee)。这是一座孤岛。一座寺庙建在岛上,海关会拨一些经费给寺庙住持,让他们在夜晚一直亮着灯。因为孤岛四周的水流非常湍急,在木吉灯塔与台渍之间还有很多漩涡。我们参观了寺庙,发现庙里很脏也很潮湿,方丈和他的弟子们打理着一切。我们四处转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途经一座三层的寺庙。早晨时,日出江边,霞光万丈。到黄昏时,落日熔熔,云霞万里。这便预示着明天天气会十分炎热。此时晚风渐歇,船帆无力地垂在桅杆的一边,船只顺水漂流而下。于是,船员和仆人们便借此良机下水洗澡。
尽管天色昏暗,但是星星点亮了天空。岸边偶尔传来各种声响,划破了夜晚的静谧。
青蛙鸣唱着夜晚的颂歌,许久都不曾停歇。可能是因为陌生人靠近的缘故,各种各样的家畜也提高了声调:犬吠不歇,水牛低哼——这只“四腿尖耳的动物”也想要告诉邻里陌生人的到来。村里的男男女女大声谈论着家长里短。而在我们的船上,船员们沐浴完毕,正自娱自乐打发时间。他们唱着歌,让别人重复绕口令,一如我们年轻的时候,被骗唱了很多遍“罗伯特爬上了梯子,带着个血淋淋的肝脏”。我们自己则背靠着桅杆,悠闲地抽着雪茄烟,陷入了沉思。合上双眼,我们的思想开始天马行空,恍若在空中建起了亭台楼阁,映衬着我们往日的回忆,觉得极其幸福。一束蒸汽船的强光打破了我们的梦境,原来是“清江”号(Kiang Ching)正朝我们驶来。它在提醒我们要在船头上挂个灯笼,以免“清江”号看不到我们,撞翻我们的船。不一会儿,罗伊岛(Fits Roy Island)上的光亮便进入我们的视野,大约在十点钟,我们抛锚靠岸。
从早晨四点钟,一直到现在,在之前的二十四小时中,我们仅仅睡了两小时,因而是夜我们都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之后,船员早已把锚收了起来。天气炎热,我们尽可能穿得轻薄,所以一天过去了,我们也被晒黑了不少。风逐渐平息,轮船只能依靠水流的速度继续航行。早上七点,我们仅仅抵达塔同(Ta-tung)。沿江两岸崇山峻岭,但是塔同一侧的山更多,其中野猪山(Wild Boar Hills)有1500英尺高。路过一个小镇,我们看到山丘上有一处寺庙残垣。的确,长江两岸的许多地方都有寺庙佛塔,但大者败不堪。驶过野猪山附近河段的时候,成千上万的蝗虫飞越河流上空,还有不少蝗虫撞上了我们的船帆。就在我们旅行的这段时间,安徽省境内爆发蝗灾,当地的粮食蔬菜生产遭到极大破坏。
八点半,我们抵达巴克明斯特岛(Buckminster Island)的一端。这里有一座海关维护的灯塔。风速突然加强,我们只得降低船帆,在巴克明斯特岛与神指山(Seau- shan-nean)之间抄了近道,随后抵达了腾江(Teih-kiang)村。往远处望去我们又发现一座小岛,海拔约有80英尺,上面有一座小寺庙或佛塔。岛屿背面,群山环绕,宛若圆形剧场,高约1500英尺,其中一些山岭已被开发利用。中午时分,我们与蒸汽轮船“大公”号(Pao kong)相遇。下午一点,我们到达了海恩斯(Point Haines)灯塔。这也是九江地区最后一座灯塔了。在这里我们目睹了可怕的蝗灾—成千上万的蝗虫正大快朵颐,啃食着青草与芦苇。蝗虫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每走一步都会踩死好几只。
这里天气异常炎热,我们并未在此久留,而是收起了锚,赶往芜湖。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抵达芜湖。现在,我们这段旅程终于告一段落。这段航程全长 195英里,包括停泊休息时间,前后共用了不到51个小时。我们上了岸,受到很多生活在芜湖的外国朋友的热烈欢迎。芜湖岸边有一片小屋,关于这片小屋,有一段浪漫的传说:很久以前,一位来自镇江的将军,奉命去驻守其他地区。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某个好事者骗他妻子说将军对她不忠。妻子不堪谣言的日夜折磨,最终跳河自尽了。奇怪的是,她的尸体却逆流而上,来到了芜湖附近的岸边。于是,人们便建了一座寺庙来纪念这场悲剧。
芜湖附近城镇的运动比赛都比较乏味。运动员要是来这儿肯定能大放异彩。在芜湖目前只有轮船招商局(C.M.S.N.Co.)有一艘废旧的船。因而公司并不在港口来往运送货物,只搭乘游客。我们发现,这里的很多女人并没有像清朝其他大部分地区一样缠足。
据说是因为太平天国占领附近地区时,曾严令禁止女子缠足。因此,父母们便再也不能为了让女儿们的脚看起来优雅小巧,就禁锢她们的双脚了。其实所谓的优雅,不过就像残废的水手踩在假肢上,摇摇晃晃,踉踉跄跄。
【后记】
本文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多星期,由于一百多年来地名变迁,加之作者的误读和译文的粗糙,解读特别困难,几次想放弃。但本文对一百多年前九江城、湖口、彭泽沿江风光和民俗的记录极具价值,我却无能力对全文进行深入全面的解读,甚是遗憾,敬请读者提出宝贵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