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天下最让人的羡慕的公主。
父皇专宠,驸马依顺,就连青梅竹马的丞相之子也在我出嫁之后仍痴心守候不曾娶妻。
赏花宴上,我的皇妹只不过是不小心冲撞了我泼湿了我的衣裳,驸马便毫不留情的呵责她让她赶紧滚。
我本该甜蜜蜜地靠在驸马的怀里顺势让她滚下去,但我没有。
我理了理我的衣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不留情面地扇了上去。
我看着我那可怜的皇妹捂着被扇红了的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痛快地笑了出声。
重活一世,我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
1
“啊,皇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阵冲撞将我从梦魇中拉了出来。
我猛地睁开了眼,惊魂不定地捂着衣襟大口喘气。
一箭穿心的痛苦仿佛仍萦绕着我,叫我又痛又恨。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一旁低着头不停道歉的人。
令如还是一如既往的小白花模样,流几滴眼泪红着眼框楚楚可怜的模样轻而易举就能让身边的人怜惜她。
她咬着唇一副不知所措又惶恐害怕的模样,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瞧瞧,多让人心疼的样子啊。
尽管被泼了一身酒的人是我,尽管我这个被冲撞的人还一言未发。
旁边的宫女和贵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仿佛我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恶毒皇姐,又要欺负这个楚楚可怜无依无靠的妹妹。
我环顾着四周,饱含恶意和厌恶的窃窃私语以及掩饰地并不好的责备和讨厌几乎要把我淹没。
一时之间,我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年。
“怎么回事?”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
是我的驸马,沈淮。
他依然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只是眉间微蹙,看向我的眼神里似乎饱含关心。
我没有回答,倒是我的好皇妹令如先开口解释了。
“都是我不好,不小冲撞了皇姐,还把皇姐的心爱的衣裳给泼湿了。”
她微垂着头一脸懊恼,手指绞着衣袖看起来颇为紧张。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看向沈淮,等待着他的反应。
沈淮伸手搂住我,语气冷硬。
“那可真是有够不小心的,我不希望下次还有这么不小心的事情发生。”
“退下吧。”
宴会上的人一脸忿忿不平,显然是觉得他这番话太过无情。
而我听到之后却直接笑了出声。
真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回答啊。
要不是我已经死过一回,我也要以为他有多么维护我了。
可我知道,沈淮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轻不重地训斥她一番,再顺势让她离开,自然就免了我的责罚。
而不知真相的我还会为他的出面维护而感到甜蜜,不再追究她的“不小心”。
重活一世的我,又怎么会再次轻易地放过她?
就在令如哭哭啼啼地要离开的时候,我开口了。
“退下?我发话了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我又要做什么。
沈淮的身体也僵了一瞬,大抵是不明白一向听话的我怎么会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令如停住了脚步,有些害怕地望向我。
“皇姐……”
我推开沈淮,一步一步走到令如面前。
“你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想离开?”
大抵是我现在的气势确实很骇人,令如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
沈淮皱着眉想来拉我。
“昭昭,差不多……”
他话还没说完,我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扇了上去。
“啪——”
令如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
我痛快地笑了一声。
“这才是我要的道歉方式。”
2
“公主,驸马说他公务繁忙,今晚也不回来了……”
我的贴身婢女春荷一边看着我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知道,她是怕我发火。
距离赏花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推脱说公务繁忙,这几天都未回公主府。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气那日赏花宴上我当众下他面子。
这几日公主府里人人自危,生怕我因为驸马的冷淡而发火。
毕竟上辈子,我确实是日日围着沈淮,一旦因为公事不回府,我都会大发雷霆,虽然不至于把怒火发泄在下人身上,但主子发火下人总归是害怕的。
他们只能祈祷驸马早点回来,因为只有沈淮才能治住我。
像这次一连好几天的冷战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毕竟我一向听他的话。
就算我们因为什么小事吵架了,我也总会先耐不住先低头去哄他。
他也很少拿乔,基本上我一示弱就会和好。
以至于,尽管他总是很冷淡,但上辈子我一直以为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只不过他情绪内敛不善表达自己的爱意罢了。
直到上辈子,我亲眼看见他把我的皇妹抱在怀里的温柔模样。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嘴角的笑容是那样温和又甜蜜,说出来的话却轻而易举地将我打入无边地狱。
“好如儿,我只不过是和她做戏罢了,等到谋反成功,你才是我唯一的皇后。”
现在想来,哪有什么不善表达,不过是不爱罢了,不过是心里没有我罢了。
这几日不回府,估计也是着急去哄他的心上人了。
兴许,现在正抱着令如你侬我侬呢。
我忍住内心的酸涩和厌恶,若无其事地摆摆手。
“没事,不回就不回,你们下去吧。”
春荷行了个礼便要告退,退到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公主,要摆膳吗,您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用膳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坏的。”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行,摆膳吧。”
刚巧也快到晚膳时间了。
这几日一直在想前世的事情,没什么胃口。
但左右这辈子我会让他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没必要先折磨自己。
春荷喜出望外,转身就要去后厨吩咐,不料撞上了另一个来传话的婢女。
“公主,顾公子来了。”
我冷笑一声。
“让他进来吧。”
差点忘了我这个好竹马。
这辈子,我可得好好报那一箭穿心之仇。
“昭昭,听闻你这几日胃口不佳,我特意让后厨做了些开胃爽口的菜,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顾礼端着一副君人之姿,看上去温和又无害。
随行的下人依言摆开一大桌佳肴,看上去确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增。
我看着桌上的菜,神色莫测。
顾礼身形一僵,声音温柔又带点忐忑。
“怎么,昭昭不喜欢吗?”
他的随从恰在此时插嘴。
“公主有所不知,这些菜肴可都是我家公子亲自做的,中途还不小心伤到了手,就是为了做出公主喜欢的菜肴。”
“多嘴,谁让你说这些的。”
顾礼回头低声呵斥他,不经意间又露出了他被烫伤的手,现在还缠着绷带。
眼见我一直在盯着他的手看,他又“慌忙”把手藏到衣袖里,神情紧张。
“昭昭你别担心,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你也千万不要有负担,这都是我自己想为你做的。”
瞧瞧,还真像是一个暗恋我而不得的痴情形象呢。
我心里发笑,面上却不显。
他这么费尽心机地同我演戏,我要是直接给拆穿了,多没意思啊。
我眨巴着眼,作出一副被他感动了的表情。
“阿礼,还是你对我好。”
顾礼低头羞涩一笑,有些脸红。
“昭昭喜欢就好。”
我不由得感叹,也不怪我上辈子没看出来他的真面目,真会做戏啊。
顾礼见我迟迟未动筷,疑惑地问:
“昭昭怎么不吃?看起来不合胃口吗?”
我故作娇气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想吃,等会再吃,等会我要全部吃光!”
顾礼掩唇笑了笑,宠溺地看着我。
“好,昭昭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我耐着性子和他扯七扯八地聊了会天,直到他眼见天色不早了,便带着随从回去了。
等到他一出门,我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我看着这一桌饭菜,眼底中满是冰寒之意。
他那般养尊处优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佳肴。
只怕,只有那能致人怀不了孕的药是他亲自放进去的。
直到上辈子临死之前我才知道,我和沈淮成婚多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根本不是因为我天生就不能生,是他在隔三岔五送来的糕点和菜肴里下了药。
那药不带什么毒性,只是至寒,长时间服用会导致女子体寒无法怀孕。
他要谋反,自然是不希望我和沈淮能再生下一个有皇室血脉的孩子。
我狠戾一笑。
“来人,把这一桌菜热一热给我的好妹妹送去。”
“就说,是我为了给那一巴掌赔礼道歉,特意让人准备的。”
“我的好妹妹可得全部吃下才行,否则,我可是会失望的。”
“对了,以后顾公子送来的糕点和菜肴,都给她送过去。”
“都得看着她吃下去才行。”
3
“公主,驸马回来了!”
春荷提着衣摆兴奋地跑进我房间通报。
彼时我正坐在案前思考今后的对策,闻言我讥讽一笑。
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啊。
沈淮进了房间,后面跟着一群人抬着一个蒙了一层红纱的衣架,让人窥不见里面的衣裳。
我瞥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哼了一声。
一副很好奇但又还在生气的娇俏模样。
果然,沈淮一见我这样,眼角弯弯,似乎在笑。
他走到我面前,然后半蹲下捧着我的脸,看起来有些无奈。
“昭昭,还在生气呢。”
我佯装生气地拍开他的手,然后转过脸去不看他。
沈淮又捧住我的脸转回来,用他的额头抵上我的额头,看上去耐心又宠溺。
“昭昭,我是怕大家背后议论你对自己的妹妹不好。”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
哪怕我不扇那一巴掌,旁人依旧会议论我,还不如遂了他们的愿一巴掌扇上去。
但我面上还是嘟着嘴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可是那件裙子我可喜欢了,染上酒色之后再也穿不了了。”
沈淮吻了吻我的脸,轻笑了一声。
“没关系的昭昭,我会送你更好看的衣裙。”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衣架旁掀开红纱。
房里的婢女们都发出了赞叹的惊呼声。
那确实是一件很漂亮很华丽的衣裙。
布料流光溢彩,每一针每一线都颇为细致精密,红色和金色的针线交相辉映,勾勒出凤凰的花纹,缀以璀璨夺目的珠宝,热烈又华美,神秘又高贵。
“昭昭你看,喜欢吗?”
他眼眸闪着光亮,充满期待地望向我,莫名让我想到之前养过的一只小狗,每次它求夸奖的时候,都是这个眼神。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上辈子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也爱我。
我眼睫颤了颤,移开视线,看向那件衣裙。
这件衣裙他上辈子也送过我,就在我父皇突然驾崩的那天。
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我正欢喜地穿着这件衣裙站在铜镜左看右看,很是满意。
听到消息后我直接愣了,只感觉耳鸣脑涨,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反应过来后,我六神无主地去书房找沈淮,我想要他能抱抱我,然后和我一起去皇宫父皇最后一面。
可我没想到,那时他正抱着我的皇妹柔声安慰。
他说:“现在皇帝已经死了,等我率兵谋反成功,令昭也得死,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这些话语我现在想来仍感到滔天的恨意和痛苦。
我的夫君,我最爱的夫君,杀了疼我爱我的父皇,还要杀了我。
前世记忆涌上心头,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拼命地握紧了拳头,直至指甲深陷进肉里,掐得手肉发白,渗出血丝,才勉强止住眼泪。
沈淮眉心一蹙,双手捧住我的脸颊,眼里满是担忧。
“昭昭你怎么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哽咽着回答:
“没什么,就是太喜欢,太开心了。”
沈淮这才放下心来,吻上我的眉间。
“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我很想看昭昭穿上这件衣裳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他突然提前送了我这件衣裳,但我目前还不打算穿。
这件衣裳对我来说意味着太多东西。
我扑进沈淮怀里撒娇。
“现在还不想穿,我要在一个非常隆重的日子,画上最漂亮的妆容再穿上这件衣裙!”
沈淮莞尔一笑,语气里满是宠溺。
“好,那我就期待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我埋在他怀里,流着眼泪,满心酸楚,满心仇恨。
“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期待着,能穿上这件我上辈子死的时候穿的衣裳,杀了你,为我父皇报仇,为我自己报仇。
4
次日我便进了宫。
“父皇,女儿好想你啊。”
我扑进父皇怀里,久违的温暖怀抱让我鼻尖一涩,险些掉下泪来。
父皇爽朗地大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啊你,贯会撒娇。说是好想我,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进宫来看望父皇了,你那驸马都比你来的次数多。”
是了,上辈子我一心围着沈淮转,只逢年过节或者突然兴致大发才会才想起来进宫看望父皇。
父皇给我的爱太多太多,他不会因为我见他见得少而生气,不会因为我忘记准备生辰礼物而发怒。
以至于我总是觉得,回头就能看到父皇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可一门心思往前跑的我,忽略了父皇渐多的白发,忽略了每次离开时父皇的不舍,以及那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状况。
这样想来,我又何尝不是杀害父皇的帮凶呢?
甚至上辈子,我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才是我最大的痛。
我抱着父皇说不出话,只是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打湿父皇的衣襟。
父皇发现我情绪不太对,连忙问:
“怎么了昭昭?怎么哭了?那个沈淮又惹你伤心了?”
我摇了摇头。
沈淮的仇我会亲自报,我只是在我上辈子的错而自责。
“到底怎么了,你跟父皇说,父皇给你做主!”
父皇捧着我满是泪痕的脸,心疼又生气。
我擦了擦眼泪,巡视一番殿内,随后让所有人侍从都出去。
我一字一句,面色凝重。
“沈淮和顾礼有谋反之心。”
父皇大骇,眼神透露出凶光。
“当真?”
“千真万确。”
父皇没有问我是从何得知的,他一向信任我。
我扯住父皇的衣角,正色道:
“父皇,您这宫内有眼线,尤其是负责膳食的人。”
上辈子父皇的驾崩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长期在父皇的膳食里下了慢性毒药,所以父皇的身子才会日渐亏损,最后又被一剂猛药夺取了性命。
至于这下毒的人,是沈淮还是顾礼,亦或者是两者皆有,我也无从得知。
左右这两人我都不会放过。
现在最要紧的,是召信得过的御医给父皇检查一下身体,看看这毒现如今到何种地步了。
近几年沈淮和顾礼在朝堂上都颇有势力,许多人也是他们塞进来,一下子找出全部的眼线恐怕不太现实。
最后是召来了一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御医,曾由我父皇一手扶持起来,绝对信得过。
老御医把完脉之后面色有些凝重。
“这慢性毒药积累了有很长一段时日了,现如今圣上的身体看上去没什么毛病,实则亏损严重,我给圣上开一些增补身体的药方,每日必须按时服用。”
老御医走后,我和父皇二人在殿内又静坐了良久。
良久,父皇叹了口气。
“沈淮,果然还在耿耿于怀,养不熟啊,养不熟。”
我苦笑一声。
“是啊,养不熟。”
无论我怎么对他好,始终是不爱我。
父皇摸了摸我的头,认真地问我:
“昭昭,我这皇位,你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