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靴底发出黏腻的碎裂声,阿明的登山杖突然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他低头看见藤蔓间垂挂着七十二盏引魂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林家女童的生辰八字。青铜铃铛在背包里疯狂震颤,阳面符文渗出黑血,在羊皮地图上晕染出诡异的路线图。
"跟着血迹走。"陈叔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传来,老人枯槁的手指突然穿透阿明的肩膀。阿明惊恐地发现祖父的尸身正站在二十米外的老槐树上,烟杆在树枝间随风摇晃,烟锅里跳动的火苗映出树皮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尸王谷的白昼暗得像暴雨前的黄昏,阿明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浓雾的瞬间,无数铜铃虚影从岩壁渗出。这些铜铃有的挂在钟乳石尖,有的嵌在青苔里,每响一声就有一具干尸从地底钻出。最骇人的是那些悬在半空的尸首,脖颈上缠绕的麻绳竟是无数条蜈蚣组成的活体锁链。
青铜门廊出现在第七个转弯处,门环是一对青铜镜。阿明伸手触碰的刹那,镜中倒影突然扭曲成无数张重叠的人脸。他看见自己穿着清朝官服站在尸堆里,左手握着滴血的铜铃,右手却抚摸着林家祠堂供奉的牌位。镜框边缘爬满血色藤蔓,每一道凸起都对应着现实中某个人的死亡时间。
甬道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阿明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霜花。墙壁渗出猩红液体形成"血河",水面漂浮着历代寻宝者的残肢,那些肢体还在微微抽搐。当他俯身查看时,水面倒影里穿红旗袍的少女尸身正对着他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铃铛。
镇尸棺比想象中大三倍,棺盖上刻着双头蛇缠绕的太极图。阿明刚要推开棺盖,棺内突然传出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棺材板缝隙渗出黑雾,凝聚成穿清朝马褂的老者模样:"你爷爷当年就是在这里断了腿......"
铜铃被强行扯下的瞬间,整个山谷开始剧烈震颤。尸王睁眼的刹那,阿明看见自己七窍生出青铜铃铛纹路,皮肤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数细小的铜铃在撞击鸣响。少女尸身突然发动血祭,她的影子脱离躯体在空中结成血色大阵,每一道血线都连接着一具棺材里的尸体。
阿明发现自己同时存在于棺材内外两个时空维度。在现实层面,他的身体正被尸王利爪贯穿;在镜像世界,他看见陈叔举着烟杆点燃了整座祠堂。火焰腾起的烟雾中,七十二具童尸从铜鼎里爬出,每具都抱着半枚青铜铃铛。
当两面铜铃最终合二为一时,阿明听见了三百年前的血祭祝祷声。那些声音穿过他的骨骼,铭刻在DNA深处的记忆苏醒——原来他的血脉里就流淌着赶尸匠的诅咒。尸王张开巨口,阿明看见自己变成了棺材里那个肿胀发黑的尸体,而外面的世界,正有新的寻宝者举着火把走来。
阿明的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铜铃,整座山谷突然灌满了婴儿啼哭般的呜咽。七十二盏引魂灯同时炸成灯油,青铜镜廊的地面渗出暗红色血丝,蜿蜒着聚成他祖父的模样。老人布满尸斑的手掌穿透镜面,枯枝般的手指精准扣住他腕间跳动的血管。
"该醒了。"陈叔的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棺材板,阿明惊恐地发现祖父的喉管里爬出三条蛊虫,每条虫尾都挂着一枚褪色的长命锁。那些锁片上赫然刻着自己左肩的怪异纹路,与铜铃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尸王棺盖上的双头蛇突然睁开血瞳,阿明感觉有熔化的金属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当他转头想逃时,发现双脚早已陷入血河,水面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个穿红肚兜的孩童。孩子怀里抱着半枚铜铃,眼眶里爬出的蛊虫正亲吻着他脚踝的伤口。
青铜门廊在此时轰然闭合,所有铜铃同时发出尖锐的嘶鸣。阿明看见自己的三魂七魄正在铜铃表面游走,阳铃吸收着他的暴戾,阴铃吞噬着他的悲悯。当最后一缕魂魄被抽离时,他终于看清棺材内壁刻着的生辰八字——正是他自己的出生时辰。
血祭阵法在尸王睁开眼的刹那完成,九盏续命灯将阿明的鲜血导入铜铃。他看见七岁那年淹死在村口的妹妹从血河里浮起,红衣少女的尸身上缠着七条仍在蠕动的蛊虫。"哥哥..."尸体的喉咙里涌出黑血,却在触及铜铃的瞬间化作青铜粉末,"他们说只有血脉至亲..."
雷声在山谷深处炸响,阿明发现自己同时存在于棺材内外。外面的自己正被陈叔用桃木钉贯穿手掌,而棺材里的他却握着完整的双面铜铃。铜铃表面的符文开始流动,那些文字像活物般钻进他的瞳孔,将三百年来所有血祭者的记忆烙在视网膜上。
当第一滴晨光刺破尸王谷的迷雾时,新生的尸王缓缓起身。他看着手中与自己完全相同的青铜铃铛,终于明白为何祖父坚持要他来此——陈叔枯槁的手指其实早已属于一具挂着铜铃的尸体,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被血祭完成的,第十八代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