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写贾府祭宗祠,出现了非常奇怪的一件事,介绍完宁国府所做的准备工作后,原文写道:
且说宝琴是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量着宗祠,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史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一副长联: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亦衍圣公所书。进入院内……

也就是说,贾府祭祀祖宗这件事是通过薛宝琴的眼睛来描述的,可以看做是宝琴当日的日记实录。
贾氏宗祠,尤其是年祭大典,是不可能有外人进入或者参加的,薛宝琴参加了,可见她不是外人,而是贾府内眷,说她是初次,证明她是当年娶进门的新妇,猜测别的,都不符合宗法逻辑。
读者知道,薛宝琴在血缘上和贾府毫无关系,她进京是为了和梅翰林家完婚的,投奔的也是薛姨妈,只是因为薛家合家住在贾府,贾母又非常喜欢她,将她认作孙女,她才得以在荣国府安身。如果是这样的身份,贾府家祭,薛宝琴没有理由参加,况且还说是“初次”,意思还会有下次,宝琴很快要嫁去梅家了,还哪里有什么初次、二次之说?
所以,明显不通情理的事,曹雪芹却在这里煞有其事,可以断定,这就是杜撰。
就上一段文字,杜撰的不仅仅是宝琴,还有衍圣公,衍圣公是指孔子后代的封号,自宋代开始,到清代,已经延续了八百年,而“继”字辈的衍圣公在清代仅出现在雍正后期的雍正十三年,贾府宗祠却已修建完成近百年,按原型江宁织造曹家立宗祠时间,应该在清朝的早期所立,和“继”子辈衍圣公时间相差百年,这明显是曹雪芹的杜撰。

既然衍圣公都可以用假的,薛宝琴当然也可能在这里用以充数,其实他直接写祭祀就可以,不必非要通过薛宝琴的眼睛,他之所以非要这么做,是因为的确有一位当年迎娶进门的新妇参加了这次祭祀,但曹雪芹不想、不愿或者不敢书其名,他在回避,《红楼梦》中,曹雪芹所有的回避,都是因为回忆太过伤感而不愿触及。
比如宝玉、薛蟠、蒋玉菡参加冯紫英家宴时,宝玉说自己先吃一大海(二十八回),此处就有批语说“叹叹,西堂故事!”而曹雪芹从来回避“西堂”,是因为西堂是曹寅的名号,脂砚斋曾问过他“何不直说西堂?”曹雪芹回他“恐先生堕泪。”不仅是曹雪芹自己不愿触及令自己伤感的字眼,他也怕勾起脂砚斋的伤心。
此处也一样,我们会发现,贾宝玉和家中诸姊妹女眷都产生非常深厚的感情,秦可卿死了,他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吐出一大口血来;对凤姐、探春、迎春、湘云、妙玉同样非常亲近,更不用说宝钗、黛玉了。就连日久相处的丫鬟们,他对她们有非常有深情厚谊。宝琴是后来的,又早早地定了亲,宝玉对她虽好,但二人素无像样的互动,和自己原本没有关系,但似乎又很熟悉,拿她来做个挡箭牌倒是十分恰当。

薛宝琴不仅是曹雪芹的挡箭牌,她更是贾母拒绝金玉良缘的挡箭牌。优秀到无以复加的薛宝琴,其实细细想她的身份,在贾府内,她对所有人,并没有如小说描述的那样作用大。大观园被抄检的第二天中午,她还和贾母、探春同坐用餐,仅仅过了一天,她就离开了,没有任何的声响,大张旗鼓的来,却走的悄无声息,贾母、宝玉、黛玉等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提这一件事。这个人从此就再也不出现了。
祭祖的女眷中,有薛宝琴的原型吗?
一定是有的,否则曹雪芹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读者知道,这个年过完,凤姐就流产病倒了,参加祭祖的薛宝琴的原型因为是新妇,她更加有可能怀孕了、可能流产、更可能是难产而死,因为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实在是太常见了。
读者发现,仅贾府之内,除了贾政和贾琏的原配夫人在,其它主子的原配夫人都是早逝,女性早逝,有很大的比例是因为生产意外的死亡。
贾府里生孩子而死的女性一定是有的,这样的悲剧是家族成员的伤心事,也忌讳,但曹雪芹又想用一种方式来纪念她,就用宝琴来顶替了。想一想,除了宝琴,用别的女孩子,可能会更加的突兀。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