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播需要交流，两国之间如果想要合作共赢，需要官方和民间的共同努力。

留学生、访问学者、商贸往来、科技交流……在这些交流沟通中，我们才能够相互理解，理解不同文化下成长起来的价值观，对双方都有好处。

这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达成共识的观念，但在战略竞争日益加剧时，中国访美的留学生、学者，却突然成为了一个高危职业。

去年，美国联邦调查局启动了一项反情报活动，开始毫无根据地怀疑所有访美华人从事间谍活动、商业盗窃和政治干预……

最开始，是限制敏感研究领域的中国留学生签证。

而后，是给美国大学的研究人员发送信息，要求他们警惕窃取信息的中国间谍。

他们叫停了很多高水平学术交流项目，很多华人学者在出入境时都被粗暴对待、扣押随身物品、无端审问数小时……

有多名留学生曾经遭遇过这样的经历——

“在出入海关时，他们以例行检查为名，开始事无巨细的盘问我。

从本科的专业，研究具体内容、到推荐信的教授、出国之前的老师、同学，甚至包括我平时和室友聊天的内容，每个回答都被仔细记录下来。

整个询问一直在试探我是否有“间谍行为”，要求我回答是否有向国内发送过文件、是否探听过其他人的研究、是否有拿走过实验室的东西……

他们打开了我每一个箱子，把所有文件都拍了照，他们登陆了我的所有个人社交软件，包括QQ、微信、推特……

他们扣留了所有的电子设备：包括电脑、手机、iPad、移动硬盘，要求我给出开机密码…并且声称要几个月检查。

周围的所有人都一个一个过去，而我却因为海关的盘问，而错过了飞机。”

9月9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摩根奥特加斯宣称：美国政府已注销了超过1000名中国学生或研究人员的签证，因为他们属于会给“美国国家安全带来风险”的人。

而特朗普，更是直接发表了：“几乎所有来自这个国家的学生都是间谍。”

但……

这是美国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对其他国家进行打击吗？

不是。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昨天，New Yorker刊登了一篇文章。

《The Man Who Refused to Spy 拒绝当间谍的人》

这个教授来自伊朗，但他的故事，却让我们所有人感到心惊……

2017年春天，伊朗材料科学家Sirous Asgari接到了美国驻迪拜领事馆的电话。

电话那头告诉他——

“您和妻子两年前申请的探亲签证终于被批准了！”

这个时机很奇怪，因为当时川普刚刚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禁止伊朗人以探亲签进入美国……

但也许，这是因为他申请的时间比较早，而美国官员想给他这样的家庭，最后一次和儿女团聚的机会？

当时56岁的Asgari不疑有他。

90年代，他就在美国读大学。

他的女儿在美国出生，是美国公民，也已经在美国结婚。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美国读大学，现在也留在了美国大学工作。

他将美国视为第二故乡——而他从来没有想过，美国给他发的这个签证，会是一个陷阱……

2017年6月，他和妻子登上了前往纽约的航班……但一落地，刚刚下飞机的Asgari夫妻就被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带走了。

“您被捕了！”

Asgari的英语十分流利，但是在他看到12页的起诉书时，仍然愣住了。他是一个习惯了舒适生活的中产阶级教授，从来没有陷入过任何法律纠纷。

而他想当然的认为——这肯定是出现了什么误会，只要和他们说清楚，就能够解决了。

然而，这12页起诉书，却越看越令人心惊。

它指控Asgari在四年前访问美国的时候，犯下了盗窃商业机密，签证欺诈等十一项欺诈罪……

“你窃取美国的知识产权，以使得伊朗政府受益！”

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指出：他们五年前窃听Asgari在访问之前、之中、和之后的电子邮件，获得了证据。

然而，Asgari清楚——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这一定是弄错了，我在四年前访问时研究过的工艺在材料科学界是基础知识，完全不是商业机密。”

他看着这份荒谬的起诉书，却笑不出来。Asgari对特工说：如果美国政府真的打算起诉他，那他们将不可避免地在法庭上败诉。

而特工，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我们没有输掉过任何案子。”

那个时候，Asgari并没有意识到……影响到他的，并不是他四年前的所作所为，而是伊朗与美国紧张的关系。

他是一个信仰科学的学者。

他相信科学无国界，相信政治阴谋不会干扰知识交流，对自己冷静理性解决问题的能力充满信心。

他详细地向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解释了自己研究的材料科学，着重描述了四年前访问时所研究的内容，试图向他们解释，自己的研究绝对没有窃取任何机密……

这无济于事。

他被送往了俄亥俄州最高安全监狱的隔离拘留所，他的妻子和儿子紧随其后。

在监狱中，他一直没有停下解释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绝未触犯法律，为自己的基础材料研究辩解……

“我从来没有刻意为破坏性目的进行研究。”

“钢笔可以写出优美热切的情书，也可以写出制造炸弹的说明——问题并不出在笔身上。”

但在一次次反复回忆四年前的经历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那时的事情。

那是在2013年4月，一张名片夹在了他公寓们的门框里。

正面，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奥尔森。

背面，对方要求Asgari给他打电话。

Asgari本来想跟朋友打电话商量一下意见，但他很快发现，他的手机给其他人打电话都占线了。

Asgari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联邦调查局已经控制了他的电话。

于是，他按照要求，给奥尔森打了电话。

对方回复的很快：“这样，那么我们几分钟后，在街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与他想象的不同，奥尔森并不像是一个严肃的特工，反而带着孩子气，十分讨人喜欢。

甚至在大多数时间，这个特工都在和他像是拉家常，跟他笑嘻嘻地讲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询问Asgari的事情似乎只是闲聊一般。

不过，当Asgari抱怨说，自己这次美国之行不太顺利，本来应该拿到的两万美元工资也没能拿到。

而奥尔森告诉他：如果他签下一份文件，就可以从咖啡馆的另一个人那里，拿到5000美元。

Asgari意识到——

联邦调查局不是想逮捕他，而是在试图招募他做“线人”，提供伊朗研究情报。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再看向奥尔森，他只觉得恶心。

“我不会签署任何文件。”

“也不会从联邦调查局这里领一分钱。”

在结束这一段研究、飞回伊朗的时候，Asgari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

在回忆起这个细节时，Asgari才终于明白过来。

这次逮捕，或许一开始，就不是针对真正意义上的窃取机密。

而是针对伊朗学者，针对拒绝了联邦调查局橄榄枝的伊朗学者的一次报复。

在监狱内，和他一起服刑的都是五花八门的罪犯、瘾君子。

然而，在一段时间之后——这些囚犯却纷纷被Asgari的人格魅力折服。

他可以和任何人交谈，他成为了囚犯之间有声望的矛盾调解人，所有人都尊称他为教授。

他甚至在监狱里面，向一小群囚犯教授物理，为他们解释红外探测器的工作原理、光散射是如何产生彩虹，甚至一直推进到量子力学。

在监狱外，他的家人、朋友开始拼命寻找律师，与伊朗政府结盟，希望能够找到将Asgari营救出来的办法。

律师作为公共辩护人的22年中，从未见过像Asgari一样的专家。

他戴着手铐，却腰杆笔直，拒绝接受任何一项针对他的指控，也不愿意虚假认罪、换取缓刑。

“特工要求我分享有关伊朗的机密，这不是商业秘密案，这是伪造后的反情报案。”

但Asgari拒绝了，回给抛出橄榄枝的特工一则波斯寓言：

“一个人与熊交朋友，希望强大的熊可以保护他。夜晚，苍蝇降落在他的脸上，熊也如约开始保护他：熊用一块巨石压碎了苍蝇，也杀死了那个人。”

Asgari软硬不吃，既不愿意接下联邦特工局的橄榄枝，也不愿意认下任何罪名。

整整两年，他一直没有让步。

2019年11月，因为证据不足，所谓的商业秘密已全部在专利和科学杂志上发表，美国法庭终于宣布，当庭释放Asgari。

Asgari以为，在无罪释放后，他就能够自行乘坐商业航班返回伊朗。

但这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联邦调查局向美国移民执法署秘密举报：Asgari使用了假签证。

在法庭上刚刚被宣判无罪的Asgari，被关押到了移民执法署的监狱。

而原因，则是在一开始，领馆给他的“探亲签”。

这个签证，是为了让联邦调查局诱捕他——但在宣判无罪后，这个签证，又成为了扣押他的理由。

“我没有潜入美国。我获得了签证，并且为签证付款——我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Asgari是愤怒的，但没有人倾听他的声音。

移民监狱的环境令人发指，他和40多名偷渡客被关押在一起，每天连食物都无法得到保障。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和这些偷渡客也成为了朋友。

他将这些偷渡客称为“哥伦布的追随者”，与他们相互传授佛教和物理学的知识……

几乎每个星期，他都会用自己的言谈，让这些囚犯甚至狱警对他的敬佩更上一层。

然而，在移民执法署发现这件事情后，他在深夜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监狱。

这个监狱的环境比上一个更糟糕，一个房间六十张床，只有三个厕所，一个淋浴间，不间断的噪音和光线让所有人无法安眠。

他并不惧怕这样的环境，但当他第一次进入这个监狱，那个狱警就直接叫住了他——

“我对你很了解。”

“不要试图成为这里的主角。”

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中，他依然抓住机会，和这些在毒品、犯罪中沉沦的年轻人成为了朋友，阻止了欺凌事件发生。

而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他在等待中经历了种种非人的对待、被当做奴隶一样被束缚在铁链中十二小时、无法动手吃饭、甚至晕倒在路上。

新冠肺炎爆发，但监狱中没有任何措施，直到他被感染、开始为了所有人的健康抗议。

他几乎死去，但是他坚持了下来。

2020年6月14日，在伊朗交换人质后，他终于被递解，得以返回伊朗……

在联邦监狱两年。

在移民执法署监狱半年。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FBI，曾经试图招募他，却未能成功……

可以说，Asgari作为一个普通的学者，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

永远守序、遵守法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自己辩解、抗争，绝不承认自己未做过的罪行。

当这篇报道发布出来，他在逆境之中强大的韧性，温柔又执着的性格与不屈的灵魂，让很多人为之触动。

在触动之后，我们或许也会陷入深思，甚至是悲哀……

在美国的强权面前，即使如同Asgari，也很难抗争。

为了政治利益，美国政府的不择手段让很多外国科学家人人自危，但科学的发展，永远需要沟通、交流，才能前进……

但愿，让政治阻碍科学，永远不会成为一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