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十周年祭

十年生死两茫茫，音容貌，思断肠。

阴阳相隔，何人诉衷肠。

恩养半生长相忆，泪满面，鬓如霜。

蝉鸣高枝麦渐黄，微雨凉，声入窗。

冷月无声，夜阑卧空房。

三十余载沉浮事，只影身，自怅惘。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山海可移，日月如梭。

红尘俗世缠身，一入江湖深似海，折腰低眉。

人潮汹涌，浮世万千，十年前形单影只，裘马轻狂，十年后，孑然一身，空自彷徨。

朝如青丝暮成雪，上学时只觉得诗人夸张无算，人到中年，对镜自揽，才觉断肠。

子欲养而亲不待，志未举而风已息，形如蝜蝂，身心俱疲而不能已。

贰

不知不觉间，母亲已经离世十年了，这十年的时间里，每想起，就会有莫名的怅惘。

母亲去世那个夏天，我刚参加工作，接到噩耗是在黄昏，之后匆忙请假赶往南阳，到医院只能借助窗户看到母亲蜷缩在病床上的身影，我在医院呆了几天就回城，因为请假实在困难，再者在医院也帮不上忙。

不记得具体日子了，经商定，我们带着从ICU出来的母亲回老家，虽然我们尽力在救护车上做好了各种医疗救护措施，还是未能阻止最糟糕情况的出现，就在南阳医院的救护车离去不久，我就发现母亲呼吸困难，身上出现紫色瘀斑，就拨打了当地120，救护车来了之后，医生断定母亲已经去世，放弃了抢救措施。

后来的几天，把母亲的遗体清洁入殓放在租来的水晶棺里，还买了好多冰淇淋用来降温，家里来来往往很多人，都是来商量如何处理母亲后事的亲戚邻居，我仿佛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脑子一团浆糊，就连一日三餐也味同嚼蜡。

举着花圈的我并没有留下眼泪，但是内心却是痛不欲生，把母亲后事处理完毕后，来帮忙的人逐渐离去，家人也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地方。

回到单位后很长时间内，自己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加上工作上的一些不如意，不愿和人有过多交流，下班后多是一个人买菜做法看书追剧散步，虽然也相了几次亲，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成功。

叁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普通农民，甚至是半个文盲，脾气也不是太好，心气高，任何事都不愿被人比下去。

她认准了，读书是唯一能够改变我命运的机会，就不顾一切的供我上学，在上学这条路上，最开始还有村里的同龄人为伴，到高中以后，就剩下了我一人，带着父母的希冀，带着自己对未来走出农村的憧憬，熟料数年后还是回到了生养我的地方，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冷笑话。

幼时家贫，每天的饭菜大多就是面汤面条玉米糁，萝卜白菜之类最便宜的食材，但是母亲总是精心烹制，逢年过节也会尽力给我改善伙食，添置新衣，尽力让我感受到节日的幸福感。

那时候的农村经常会有人骑着摩托车卖肉，每逢周末母亲会买写肉给我改善伙食，而她自己却舍不得吃穿，记得有一年春节，她带着我在超市给我买新衣服，我看着她非常喜欢一件衣服，试穿了几次，问了价格后，却没有买，我毕业后回到老家县城，她去专卖店给我买衣服，说我已经工作需要衣服撑门面，而她自己仍然舍不得吃穿，记得有一次中午时分，应该是到了吃饭时间，她只是买了一串香蕉和我坐在林荫道上吃，没有吃午饭。

其实，从我上小学到高中到大学，为了生计，父母经常在外打工，和我相处时间并不多，但是母亲对我期许甚高，她把自己对生活的不甘心寄托在我和弟弟身上。

因为个性原因，到了大学后，自己除了学习成绩可以自信之外，经常因为穿衣吃饭自卑，甚至因为没有钱请女同学吃饭自卑，有一段时间不知何故竟然产生了厌学情绪，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学习无味，就连出租走走的勇气都消失殆尽，整个暑假几乎每天坐在母亲床边向她倾诉，她虽然不懂，但是还是温言安慰我，还会问我钱够不够用。

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的很大，我返校需要到镇上坐车，她骑着自行车拖着我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自行车身发出的声响和车轮轧在雪地上的声音，不悦耳，却依旧会不时在脑海里响起。

因为天资愚钝，初中高中复读，求学竟然花费了二十年，小学六年，初中四年，高中五年，大学五年，其中艰辛，只有自己清楚，父母为此付出，也历历在目。

本想着毕业后可以衣锦还乡，可以孝敬父母，只是没想到开始的几年工作极度不如人意，工资更是低得可怜，甚至连自己吃喝都难以自给自足，但在母亲看来能在县城找到一份工作，就已经光耀门楣了。

工作尚未稳定，还未来及好好报答母亲养育之恩，她却突遭不测，离我而去，对我的打击可想而知，但是生性不喜外露的我依然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淡然，只是没人知道内心的空虚有多严重。

母亲虽不识字，却是我的一种精神寄托，觉得这世界还有一个人无私地爱着我，为我奉献她力所能及的最大力量，不计成本的为我扫除障碍，在我人生至暗的岁月里为我点一盏温暖的小灯，支撑我走下去。

肆

在母亲去世后，每逢每年初三，清明，十月一，周年祭日，我都会尽可能赶回去和她在田野里絮叨半天，想尽可能和她多呆一会，甚至会产生她可以听到我心里话的幻觉。

因为今年闰二月，俗话说不适合清明祭奠，清明就没有回去上坟，赶在周年祭日这天回去上坟，田野里的小麦渐熟，金黄色的麦穗在风里涌动的情景令人神往，村庄里的人们的言语里都因为丰收的喜悦带着几分欢乐的口气，而我独自一人来到母亲的坟前，烧纸纪念，希望借助这传统的仪式可以沟通阴阳，能够让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丰衣足食，不用再为生计费神。

当我从地理回到老宅，一个人做饭，然后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吃饭，眼前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耳畔也似乎想起了母亲亲切喊我乳名的声音，一切都似乎历历在目，但是空荡荡的屋子里我形单影只的身影再告诉我她已离去十年的残酷现实。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难以磨灭的锥心之痛，虽然自己现在依旧有许多不如意，但是丝毫没有停下追求更好生活的步伐，也许只有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过好才是对于母亲的最大最好的告慰。

2023 05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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