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除夕夜,堂哥用玩具子弹打中我的右眼,奶奶说“我的大孙子打得真准。”只因他是老陈家的独孙。
后来,我的右眼几乎失去视力,不管学习多么优秀,用人单位的体检都通过不了。
而我的堂哥成为海归留学生,找到白富美,婚事将近。
这么多年的账,也该算算了。
1
堂哥的订婚宴上,大伯和大伯母喜笑颜开,只因儿媳妇是位校长千金。
我看着铺了红布的桌子堆着成山的彩礼,旁边金灿灿的一匣金首饰,和五克拉的大钻戒,顿感讽刺。
当年堂哥去国外留学,奶奶拿了自己不少的积蓄,这次,怕是把棺材本都交出来了吧。
回过神来,大伯的酒敬到了我们一家三口面前。
“弟妹,你今天也喝点酒,沾沾喜气。”
妈妈起身,接过酒杯,嘴边的恭喜话还没出口,就听大伯母说道:
“你家瑶瑶的条件虽然不好,指定找不到这么好的亲家了,但岁数也不小了,该考虑找个对象了。”
妈妈的脸色变得煞白,举着酒杯的胳膊僵在那里。
我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
“不用大伯母操心,我有对象了。”
此话一出,桌上侃侃而谈变成了窃窃私语,说的是陈家这个找不到工作的废丫头竟然能有人要。
大伯母清清嗓子,提高了分贝。
“不会还是那个穷当兵的吧?”
“这都多少年了,都不露面,怕是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吧?”
穷当兵?大伯母的思想未免有些过时了。
我微笑着,拉着妈妈把杯中的酒饮下,不准备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只是爸爸面子挂不住,他笑眯眯地看向我的准嫂子。
“莎莎,你条件好,有合适的给我们瑶瑶介绍一下,小叔先谢谢你了。”
一副谄媚的样子,我别过头去。
“哟,这又麻烦上我儿媳妇了。”
“老二,你忘了当年瑶瑶上学没有钱,还是她哥哥接济的,你家瑶瑶以后可得好好对她嫂子。”
“是是是。”爸爸弯腰伏低,一口干了杯中酒。
是个屁!
我上高中的时候,生活费不够,家里让一块在市里上学的哥哥接济我。
他的接济就是带我去他的出租房打扫卫生,然后施舍了一碗泡面。
打扫到晚上,宿舍门禁,我没地方睡觉。而我的堂哥为了和女朋友的春宵一刻,把我赶到网吧。
那一晚上,我忍受着烟味臭味,还有男人的咳嗽咒骂声,回到学校就生了场病。
后来才知道,我不知情的妈妈还给堂哥包了个红包感谢他照顾我。
想到这些,我恨得牙痒痒。
这些账要算,但还不是时候。
转眼就到了堂哥堂嫂大婚的日子。
他人缘并不好,没有几个朋友帮忙,我只能跟着跑前跑后。
因为婚礼在男方家办,我还要当伴娘。
连刚退伍回来的男友肖凛也没见上几面。
好在,我们的异地恋结束了。
2
我把穿着伴娘服的照片发给肖凛,肖凛说:我的女孩已经亭亭玉立。
而在奶奶她们眼中,我变成了只有靠哥嫂才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裙子的下等人。
作为上等人的嫂子穿着秀禾坐在床上,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红唇动动,说道:
“瑶瑶,你穿这个真好看,婚鞋藏到你裙子下面吧。”
就这样,伴郎推门而进,他们在屋中各个地方摸索着婚鞋的痕迹。
最后,在旁人的提醒下,几个人把我架起来,撩开裙子连着胶带一把扯下了那双红丝绒的婚鞋。
拖着我后背的伴郎在我的腰间一抓。
“诶,陈禾,你妹这腰挺细啊。哈哈哈哈哈!”
婚房笑成一团,嫂子用团扇捂着嘴巴,眼里带着老陈家人一贯对我的轻视。
即使出身书香门第,她也一样肤浅。
我回身甩了伴郎一个耳光。
她眼里的轻视没了,变成了愤怒。
不过,在她发怒前,我的堂哥已经抢先一步把我推在地上。
“陈瑶,你怎么这么没有教养!”
婚房没有一个上前搀扶,我自己起身。
“别人耍流氓都耍到你妹妹头上,不是在打你的脸吗?”
“我这是替你出气。”
堂哥显然被我气到,他指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威胁。
在一旁看热闹的流氓伴郎嬉皮笑脸的开口道:“兄弟,你也别生气。摸了人家我就对人家负责吧,行不?妹子。”
嫂子眼珠转转,见缝插针。
“还是涛哥讲理,今天是喜事,再成一对就是喜上加喜。瑶瑶,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堂哥一把拉住我的头发,露出我的右眼。
“你还不答应,就你这样的残疾人有人愿意就不错了。”
残疾人?
是啊,在老陈家人眼里,我不是废人就是残疾人。
只是,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这一场闹剧在婚礼督导的催促下草草了事。
堂哥小声告诉我,让我等着,这事没完。
确实没完,在喜宴的饭桌上,大伯母延续了这段争吵。
“陈瑶,你要干嘛?你要毁了你哥的婚礼啊!”
奶奶重重地拍着桌子,自己的筷子也震到地上。
“不像话,陈家出了你这样的人真是倒大霉!”
奶奶起身,手上吐着口水,就要向我的身上招呼。
坐不住的是妈妈,她抱住我的脑袋,眼里兜满了泪水。
就像那年除夕夜,我正吃着碗里的饺子,对面的堂哥拿着他的玩具枪,笑嘻嘻地朝我打出子弹,小小的子弹精准地打中我的右眼。
一瞬间,脑子嗡的发昏,眼前变成一片麻点。
妈妈心疼的护着我,只是推了堂哥一下,奶奶就不乐意。
一家人对她横眉冷对。
她抱着我,冒着风雪去了医院。
子弹并没有造成我的眼睛失明,只是影响了视力。
随着年龄增长,两只眼睛的视力差距越来越大,到现在,右眼只能微弱的视物。
而我的爸爸就像现在这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着我们。
应该是在责怪我们为什么又在家里给他丢脸。
妈妈在哭着替我解释。“瑶瑶不是故意的,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会给她哥哥捣乱的。”
她的举动成功让奶奶把罪责转移,奶奶像以前一样,不分场合,数落着妈妈。
说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生孩子只能生没把的。
说她没有用,吃老陈家喝老陈家的。
说她是灾星,没把爸爸的事业旺起来。
说她教出来个废物女儿,找不到工作还找不到像样的婆家。
我握紧拳头,但心中隐忍下来。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不然我怎么能看到老陈家的人一个个倒霉呢?
只是,为了妈妈,我的动作要加快了。
“谁说我找不到像样的婆家?”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工作,只是她们不需要知道,我的未来也没有老陈家人的位置。
此话一出,大伯母笑了。
“不会是那个穷当兵被部队开除回来了吧。”
“怎么,大伯母你想见见他吗?”
“见就见,你不怕丢人就行。”
大伯母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又接着说“不如就明天吧,只要他敢来,明天我请客!”
“好。”
3
肖凛自回来一直在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
大伯母要请客吃饭,我没有告诉肖凛。
也不准备让妈妈参加。
但,我得去,让这个铁公鸡出出血也挺有意思。
本以为她会找一个寒酸的小馆,没想到把位置定在了星级酒楼。
这不是我大伯母的作风啊,肯定有诈。
果然,我亲爱的大伯母是明白怎么恶心人的。
包间里除了可憎的老陈家人,还有一位肥头大耳,满面红疮的油腻男士。
我认得他,是那天婚礼对我耍流氓的男人。
“瑶瑶,快点进来。”
“今天是林涛请客,人家来见家长,要谈你们的婚事呢。”
大伯母上前牵住我的手,笑得一脸慈祥。
她一只宽厚的手掌用力把我推向林涛,林涛起身,扶住我的肩膀,露出一口带着烟渍的黄牙。
他的口气喷在我脖颈上。“瑶瑶,我这诚意够不?”
我想推开他,可他手扣得使劲,我们就僵持的站着,直到奶奶发话。
“赶紧入座,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伙,我们家瑶瑶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从小锦衣玉食,你想娶她可得有点诚意。”
锦衣玉食的是她的宝贝孙子,我吃的穿的用的可都是捡堂哥剩下的。
甚至连内裤都让我穿堂哥穿不下的。
要说奶奶带我,我只记得那年大雪,就因为堂哥想玩打雪仗,奶奶让发烧38度的我在雪里埋了一个下午。
我的一双手冻得没有知觉,放在暖气上差点烤熟。
脸上的冻伤是妈妈流着眼泪给我擦了一个月药膏才好的。
可眼前的老人竟然理直气壮的要回报。
回报没有,我的报复已经准备好了。
“奶奶,瑶瑶毕竟条件在那,有人愿意要就不错啦,你可不要把人家吓跑哟。”
嫂子边说边对我使使眼色。
“瑶瑶,我说得是不是?”
“不是。”
这句“不是。”有人抢先我一步说出来。
我看向门口,竟是肖凛。
他身姿挺拔,一头板寸显得干净利落。
他指了指我的手机,我此时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瑶瑶,陈总找我吃饭。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而他吃饭的地点正好与我撞上。
肖凛走到我的椅子后面,扶住我的肩膀。
“瑶瑶的条件比你好,就不用你担心了。”
他一双眼锐利地看向嫂子。
我那高贵的嫂子此时如同上演变脸,一阵红一阵白。
面对肖凛的气场,她半天没说出一句成章的话。
还是我那没素质的哥哥见过世面。他说:“你谁呀?”
“我是瑶瑶的男朋友。”
这八个字好像天书一般,在座的众人消化了半天。
他们脸上的表情在质疑着,陈家这个废物丫头竟然能找到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
还是我的大伯母率先反应过来,给了我一个难堪。
“哦,是那个当兵的,这还没到月份你是提前退伍回来的吧?”
话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嫂子灵机一动,她没有丝毫礼貌地打探肖凛的信息。
随后当着众人打开了电话免提。
“喂,魏叔叔,我向您打听个人。”
“您在部队当兵的时候听没听过肖凛?”
电话那头沉默了。
嫂子对着大伯母挑挑眉毛,俩人脸上布满不怀好意的笑。
“我不记得肖凛。”
嫂子眉开眼笑,她正要开口,电话里又发出了声音。
“我只记得全队唯一的个人二等功。怎么,你是见到他了吗?”
嫂子有些不知所措。“啊?见…见到了。”
“那你帮我带句话,让他有空和我联系,这小伙自那次立功就把身体伤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
嫂子敷衍几句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好看。
大伯母也如吃了屎般难受。
我站起身挽住肖凛的胳膊。
肖凛这次提前退伍,是部队的意思,他身体伤了后,受不了那边的严寒,在入冬前特批他回家了。
我不想让他卷入我家里的破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既然不是大伯母请客,今天这顿饭我吃不了,我们先回去了。”
我拉着肖凛向门口走去,一双筷子扔在我的面前。
“没规矩!没规矩!”
奶奶的吐沫横飞,均匀地落在每一道菜上。
“这小伙,你要娶我家瑶瑶,还没问我的意见呢!”
肖凛面色和善,他看向奶奶。
“奶奶,您什么意见?”
“你准备拿多少彩礼啊?”
肖凛握起我的手,眼神明亮。“彩礼瑶瑶说多少就多少,另外,我还准备了两套房子。”
“一套给瑶瑶住。一套孝敬长辈。”
奶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偏要装架子。“房子买在哪了?太偏的地方我可不住。”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丈母娘喜欢哪就买哪。”
随后,肖凛带着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包厢。
充耳不闻奶奶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我只感觉神清气爽。
肖凛说他还有个惊喜要给我。
是我们看好的办公写字楼的钥匙。
“太好了,你谈下来了!”
“还有一些后续工作,工作室就可以开张了。”
真好,期待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看来,老陈家我也得快刀斩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