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找她干什么?她早就嫁人了!”
战友的一句话,就像一记闷棍,砸得我脑袋嗡嗡响。
那是1983年,我刚从军校毕业,被分配到省城的部队。一天,传达室的老王递给我一封信,说是从省城寄来的。信封上的字迹熟悉又陌生,发信人是周梅。战友的话像刀一样扎在我心上,我心里翻江倒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真嫁人了?
我攥着信,手心全是汗,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一切得从1980年说起。
那年,我复员回乡准备考军校,家里穷得叮当响,兄弟几个挤在一间破瓦房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我不甘心,硬是省吃俭用攒了点钱,买了几本书,想搏一把。
周梅家是我们村的“体面人”,她爸是供销社主任,家里条件好得很。可她这人,没一点架子。听说我复习功课,她总往我家跑,给我带书带吃的,还陪我一起背公式、做习题。
说实话,我那时候就有点喜欢她了。
可谁知道,周梅她爸知道这事后,几次三番找我伯父,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还暗示我别拖累她。伯父一脸愁苦地看着我,说:“小军啊,咱家就这条件,人家主任家,咱高攀不起啊!”
我明白伯父的难处,只能装傻充愣。可周梅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也不忍心推开她。那年冬天,她考上了省师范大学,临走前,她哭着对我说:“你一定要考上军校,咱们一起努力。”
她那眼泪,让我心里一阵刺痛。
1981年,我终于考上了军校。临走前,我攒了20块钱,塞给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她哭得像个孩子,嘴里念叨着:“我等你。”
可我没想到,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过我的信。
军校生活忙得很,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学习,累得倒头就睡。我一连写了七封信给她,可全都石沉大海。后来,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变了心。
两年后,我从军校毕业,被分配到省城的部队。想着离她近了,总能见上一面吧。可谁知刚到部队,战友就递给我这封信,说是她寄来的。
信封已经泛黄,邮戳的日期是去年秋天。信里,她说她一直等着我回信,可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觉得我已经不在乎她了。最后,她说如果我想见她,就去她家找她。
我心里一阵酸涩,信封的边角已经被翻得毛毛的,显然她写的时候挣扎了很久。可战友那句“她嫁人了”,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信!
我请了假,立刻去了她家。
周梅家搬到了省城,住在供销社分的家属楼里。我站在楼下,看着簇新的红砖楼房,心里有些发怵。她爸早调到总公司当副主任了,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好了。可我呢,还是那个穷小子。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鼓起勇气上了楼。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她妈。
一看到我,她脸色就变了:“你怎么来了?你们早没关系了,别再打扰我们家梅梅!”
我刚要开口解释,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妈,谁啊?”
我抬头一看,是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手里端着杯茶,冲我点了点头。他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得,像是在炫耀什么。我心里一沉,眼前发黑,转身就走了。
回到部队,我整整两天没睡好。她真的嫁人了?可为什么还要给我写信?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决定再去找她,至少把话问清楚。
几天后,我又去了她家。这次刚到楼下,就看到她提着个篮子从小区门口走出来。三年没见了,她还是那么好看,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成熟。
我喊了一声:“周梅!”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你的信了,我……”
话还没说完,她打断了我:“信?什么信?我没给你写过信。”
我愣住了,“没写过?可是……”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她。
她接过去一看,脸色一下子变了:“这不是我的字啊!”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感觉天旋地转。不是她写的?那是谁?
还没等我说话,她爸从旁边冒了出来,一把抢过信,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还来干什么?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别缠着我们家梅梅!”
“叔,这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冷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转身就走了。周梅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我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她突然拉住了我:“别问了……我已经答应嫁人了。”
“周梅,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
她低下头,声音颤抖:“我爸说得对,我们迟早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能考上军校,我很高兴,但我不能拖累你,也不能违背我爸的意思……”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她抬起头,眼圈红了:“我回了啊!一共七封信,最后一封还寄到了你军校的地址……可你一封都没回啊……”
我心里像刀割一样疼。七封信?我一封都没收到!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信全都被部队的传达室扣下了。军校里有规定,新兵不能谈恋爱,怕影响学习。可他们从没告诉我,我也从没怀疑过。
再后来,我听战友说,她并没有嫁人。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只是她爸安排的一个“挡箭牌”。她没法抗争,也不愿让我继续受苦,便用这种方式逼我死心。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是爱捉弄人。
多年后,我退伍回乡,娶了一个平平淡淡的姑娘,一起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可偶尔想起周梅,心里还是会有些遗憾。
如果当年我再坚持一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别想了,老张,她走她的路,你过你的日子。谁还没点遗憾呢?”
战友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喝下了所有的遗憾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