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姐夫已经走了三年，这三年里我和大姐是很少互动的，这倒不是说不跟大姐来往，而是她离娘家一千多公里，我媳妇在家照顾母亲，我还要赚钱养两个孩子，这压力实在是大。

本来我想着到了三周年的时候去看一下大姐，不料大姐跟我说，他们那里没有办三周年的规矩，什么规矩都没有，人下葬之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只是近段时间，外甥女萌萌一直给我打电话，说大姐好像神经兮兮的，好像有点不正常，就想着让我过去看看。

我就想着，也是三年没见了，该去看看了，谁知道，我这次临走的时候，大姐忽然间就给了我500块钱，说是耽误我工作了，拿出来作为补偿，我听了后，就直接上楼收拾行李，准备走了！

1.

大姐是远嫁到四川，离家一千多公里，年轻的时候，没啥压力，一年会回来一次，但自从有了萌萌和康康之后，大姐回来的就少了。

姐夫家一直种地，姐夫这个人一辈子就出去打工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便认识了我大姐，两个人便结了婚，从此之后，大姐和姐夫就在家里务农养着孩子。

但大家都知道，务农，也只是能够解决温饱，其他的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的。

大姐刚有孩子的那几年，日子过的很苦，基本上没有什么吃的，后来，临近过年的时候，我给大家邮寄了一点钱和一点棉花布料什么的，让她给孩子做做衣服，也算是过年了。

过了年之后，我就收到了大姐的回信，信是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上面有水印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大姐一边哭一边写信吧。

信中说那个钱来的很及时，不然她那个年就没法过去。

其实我也没有给她拿多少钱，我记得大概就是80块钱左右吧，那是我所有的钱了。

父亲总是说，大姐一个人在外地，身边没有亲人，兜里如果再没钱的话，她会很无助的。

几年后，也就是康康上小学的那一年，大姐带着一家四口人回来了。

那是暑假，过了9月，康康就要上小学。

其实如果按照规矩，大姐有孩子，我们作为娘家人要送一些东西，只是距离远，就没送，而大姐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规矩。

说的是外孙上学，娘家人要给准备一些书包、笔、纸什么之类的，寓意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

那个夏天，父亲一直在地里忙忙碌碌。

因为我们种的西瓜，要赶紧去卖。

父亲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起床，然后拉着去集镇上，中午的时候才回来。

大姐因为这件事也挺生气的，还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干嘛每天都不在家，这是不欢迎的意思吗？实在是不欢迎，那就走。

亲情这个东西就是很奇怪，只要人在身边，多走动，那就是亲，如果不在身边，再亲的关系，也会变得猜想。

大姐好多年没回来了，本来挺高兴的，见父亲每天都出去，没有个好脸色，以为是不欢迎。

于是那次住了一个周就走了。

临走的时候，父亲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钱。

父亲也没数，全都交给了大姐“我就想着多卖点瓜，换点钱，给你拿上，你来一次不容易，路上花费不少，我和你娘也不花钱，这点钱，你拿着吧。”

大姐看着钱，哭的泣不成声。

只是啊，从那之后，大姐就很少再回来了。

直到后来，姐夫走了。

2.

姐夫是急性病，走的快。

办葬礼的时候，我来了，葬礼结束之后，我没有着急走，而是留在大姐家住了三天，三天后才走的。

我只记得，葬礼上大姐一声没哭，一直在牵着康康的手，带着他走每一个环节，把葬礼给办完。

那天葬礼结束，人都走完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我就和大姐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场景，心里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我也是好多年都没有来过大姐家了，我记得当年来的时候，大姐还是住三间土房子，很低矮的那种，尤其是到了夏天，不透风，闷的不行，人坐在床上，汗一直流。

有时候我就在想，大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是怎么熬下去的。

姐夫还是没有出过村，一直在务农。

萌萌下学的早，出去打工了，这些年，我一直听大姐说，家里的所有开支都是萌萌在出钱。

种地买化肥的钱、打药的钱，甚至夏天姐夫不想下地除草，请人除草的钱，也是萌萌出的。

这几年，萌萌出了钱，在农村老家盖了楼房，三层，很气派，就是现在大姐住的房子。

我记得盖房子那一年，我的大儿子考上了大学。

在农村，大家都知道，考上大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是很光荣的，恨不得身边的人都让他们知道。

但如果是亲戚，知道了考上大学，必然会拿钱。

我当时就跟家里人说，跟谁说，都不要跟大姐说这件事。

但我没想到，大姐记得这件事，而且还打过来电话问考了多少分，准备学什么专业，去哪读书等等。

最后，说着说着，大姐就沉默了。

她说，家里盖房子，兜里实在是没钱。

我很能够明白大姐的心情，就告诉她，不用拿钱，分享喜悦就行了。

不过那一年，临近9月的时候，大姐还是给我孩子发了一个红 包，200块钱。

现在看200块钱可能不算什么，买个鞋买个衣服啥的也都这个价钱，但当时，对于大姐来说，这是她能够拿出来的所有钱了。

我后来就跟孩子说，如果方便的话，记得去看看大姑，毕竟孩子长这么大，也很少见到他们的大姑。

只是啊，生活就是这样，哪怕是亲人，只要距离远了，都见不上面，还不如一个邻居，一个同事呢。

过去多年，再次来到大姐家，竟然是来参加姐夫的葬礼。

那次葬礼之后，我陪了大姐一段时间，感觉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一直没有释放出来。

也果不其然，姐夫去世三年，我接到了萌萌的电话，她说大姐有点神经兮兮的，让我过去看看。

我就想着，既然不举办三周年的事情，那就过去看看大姐也好。

3.

其实我在车上就已经在想，萌萌所说的神经兮兮，应该不是真的神经兮兮，而是太过于孤单。

不管是萌萌还是康康，人都在外地，老家就大姐一个人。

别人家这种情况，可能还可以回娘家看看，但是大姐难啊，她回来一趟不容易，而且路上花费也不少，大姐是没有地方去。

而且她的那个家，就在村口，家门口是一个大坑，大坑背面是一个池塘，周边全是庄稼，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她经常就是一个人吃 完饭，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看电视。

之前萌萌给她找了工作，比如洗碗刷盘子，比如搞绿化带，比如给人家扫地等等，但大姐年龄大了，干不了什么话，尤其是这两年，手指的关节经常疼，索性，就直接不干了。

一个人，在老家，身边没有个说话的，不疯才怪。

萌萌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看看大姐，别的时候，也就很少回来。

我那次去大姐家，是没有告诉她，直到村口的时候，就看到大姐一个人坐在大坑旁边，自言自语。

我喊了一声大姐，没人回应。

再喊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

看了我大概五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站起来“我弟吗？是我弟吗？你咋来了？你咋不跟我说一下呢？”

我当然不可能说是萌萌让我来的，就跟她说公司放假，我路过她这里，就过来看看。

大姐没有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就高兴地拉着我到家里。

又很兴奋的说，今天不做饭，到集镇上吃饭。

其实我看到了，厨房里，锅碗瓢盆什么的，大姐都没有刷，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几个硬邦邦的馒头，和没喝完的酸奶，餐桌上，更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我没有揭穿大姐的生活狼狈，只是说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去集镇上吃点好的吧。

下午回来的时候，我们买了很多菜，我想着，这几天，跟大姐好好地吃饭。

晚上的时候，我和大姐坐在院子里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压根就不是，而是她一直在说话，我一直在听着。

就这一刻，我忽然间明白了所谓的神经兮兮是什么，忽然明白了大姐为什么变了一个人。

说白了，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身边没有说话的人，孤单了。

因为孤单，所以碰到一个人，就想多跟她/他说话，什么话都想说。

可是别人不一定想听啊。

于是，就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神经了。

但其实，就是孤单了。

4.

我在大姐家住了几天，每天都听她说很多事情，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父母的身体，以及我孩子的事业问题。

有时候，半夜，我能够听见大姐说梦话，虽然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但给我的感觉，总是一些关于父母，关于孩子的事情。

我没有细问，或许细问，大姐也不知道吧。

住了几天，我就要走了。

这几天，大姐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没有那么憔悴，也没有那么狼狈，甚至，我们吃过晚饭去村口坐一会，遇到一个村里人，大姐都很兴奋的说“这是我弟，娘家的亲弟弟，来看我了。”

她很兴奋，像个孩子。

临走的这天下午，大姐话忽然变少了。

以前，如果我要走，大姐就说话“才来几天就要走啊”，或者就是“怎么这就走了？不多住几天？”

而现在，大姐就一个人生活，她却没有拦住我。

我还问大姐怎么不拦我，大姐说“你还有2个孩子呢，家里还有咱爹娘，你压力大，我拦你干啥呢？”

冷静，很冷静。

良久，大姐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包，取出来500块钱给了我。

她说这是上一次萌萌回来给她的生活费，但自己一个人在农村老家也花不了什么钱，又觉得我来这几天，耽误了工作，花了路费，就想着把钱给我。

我开玩笑的说“这个钱如果是给我，我不要，如果是给咱爹娘，那我就替你收下。”

大姐笑了一下“给咱爹娘的话，这钱就少了，我不好意思拿。”

大姐这句话一出来，我也在想，这么多年大姐没回去，是不是觉得兜里没钱，不好意思去见爹娘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姐真的是想多了。

只要回家，这就是最好的礼物，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但我又想，作为子女，不都是这样的心态吗？

我收了大姐给的钱，转身就去楼上收拾行李，然后，我从包里拿出来10000块钱，放在了枕头下面。

这10000块钱，有我8000，有父亲拿的2000，父亲知道大姐日子过的一般，直接给钱，她肯定不要，干脆就悄悄的给。

不料，我刚把钱放好，大姐就上来了。

“你在干嘛？”

“没干嘛啊。”

说一边解释，一边走向大姐，不料大姐却走向了床边，一把拿走枕头，看到了这10000块钱。

“我就说你上楼肯定是有啥事，你咋能给我钱呢？”

“我咋不能给你钱？”

“我是你大姐啊，你来我这耽误了你多少事情，路费花了多少，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姐，能见一面就很不容易了，还在乎钱干嘛？”

“我在乎啊，我不能让我弟弟花钱。”

说完，大姐非要把钱塞给我。

几经争论之下，大姐还是收下了这10000块钱，却又哭着跟我说“别怪大姐没本事，别怪我啊。”

返程了。

在路上，我也流泪了。

大姐一个人在他乡，身边没个亲人，这日子，该多难熬了。

千金难买同母生。

希望大姐以后的日子，有所好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