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表妹看上了我的未婚夫,在我的生辰宴上自荐枕席。
未婚夫却坐怀不乱,严词拒绝。
表妹被罚在庄子上待了两年,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将我推进池子里淹死。
再睁眼,我却重生到两年之前。
这次,我亲自帮她锁好门,点了催情香。
既然她这么想嫁,那我就成全她。
1
我重生的时机恰恰好。
正是我十六岁生辰的前一日。
所以,当我在生辰宴上再次看到许时颜领着傅洵之往后院而去时,心中暗喜。
果然一如前世。
前世,在我的生辰宴上,早就对傅洵之起了心思的许时颜故意在傅洵之面前展示自己的才情,后来又不知找了什么借口带着他往后院去了。
只是没多时,便听得傅洵之的怒喝声,将众人引了过去。
“你这姑娘,当真是好不知羞耻,竟……竟主动宽衣解带,想要勾引我!”
那时,许时颜已经将外衫褪尽,面带绯红,只着一件藕粉色的肚兜,她的手中还拿着傅洵之的腰带。
而傅洵之虽衣裳有些凌乱,却还是穿戴整齐。
见众人来了,傅洵之当着众人的面将许时颜勾引他一事全盘托出,并对我许下承诺。
“舒韫,哪怕她自荐枕席我也绝不动摇,我傅洵之此生只有你宋舒韫一个妻子!”
众人皆夸傅洵之坐怀不乱,有君子之风。
又艳羡我拥有世间最专情的夫婿。
而对许时颜,便是谩骂她不知羞耻。
到底是舅父唯一的女儿,母亲也不想把事做得太绝,便将她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反省。
她被丫鬟婆子强行带至庄子那天,正是我十里红妆嫁给傅洵之当日。
两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眼,便到了许时颜的归期。
再见面时,我穿金戴玉,傅洵之待我如珠如宝,而她却是日渐消瘦,模样也添了几分沧桑。
在听到母亲提及傅洵之年纪轻轻就官至三品,更是嫉妒不甘。
她邀我一起去仙水湖游玩,趁我不备,将我推进湖中溺死。
临死之前,我只听到她疯魔般嘶吼,“凭什么你出身好,嫁得好,拥有这样好的人生,而我却要像狗一样看你脸色活着?”
“宋舒韫,去死吧!”
我溺死在水中,却重生回到了两年以前。
2
许时颜和傅洵之前脚进了她的闺房,我立马就用铜锁将房门锁死。
春酌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姑娘,傅公子可是你的未婚夫婿,那屋里还燃着催情香呢,要是……要是他们……你可怎么办啊?”
随手将钥匙塞进春酌的手里,慢悠悠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催情香是我亲自点的,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春酌小声些,莫要扰了表妹的好事。”
既然许时颜想要嫁给傅洵之,那我便让她嫁。
我转身回到了宴席之上,面色无虞的和来参加我生辰宴的贵女们谈笑风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问起,“怎么不见宋姑娘的未婚夫婿傅公子?”
我故作疑惑,转身看向正要登台唱戏的伶人,“苏公子一向和傅公子交好,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伶人愣了一瞬,浓重的妆容之下也能看出错愕神色,“方才许姑娘说宋姑娘找阿洵有话说,领着他往后院去了,难道姑娘不知道吗?”
我茫然地摇头,“我并未让表妹去找傅公子。”
顿时,场面变得十分寂静。
有人小声低语,“怕不是许时颜和傅洵之有私情,两人偷偷幽会去了。”
虽是低语,可在寂静的场景中还是显得格外的清楚。
伶人垂眸,低声道,“宋姑娘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正合我意。
人的本性就是爱看热闹的,于是在她们的簇拥之下,我便领着一帮闺秀公子直奔许时颜的闺房。
还未走近,便听到了阵阵不雅之声。
我故作不解,“表妹这是在屋里做什么?”
男女之事,未出阁的姑娘家或许不懂,可随行的公子哥儿大多是晓得的,纷纷露出羞色。
而这时,春酌捡起落在门口的锦帕,“姑娘,这不是你赠与傅公子的手帕吗,怎么会在表姑娘的房门口?”
我捏紧锦帕,面露迷惑。
而那伶人盯着紧闭的房门,声音低沉,“宋姑娘还不明白吗?只怕傅公子现下正和你表妹在屋里颠暖倒风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我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能!傅公子是正人君子,表妹也与我亲厚,他们怎么会……”
伶人冷哼一声,“宋姑娘若是不信,不如进去一探究竟。”
这时,有好事的公子哥儿自告奋勇,两脚将房门踹开。
3
那迷情香不愧是极好的上品。
无色无味,药效却猛得很。
我们破门而入时,两人还沉浸在迷情香的世界里,痴缠得忘乎所以,连身旁站满了人也没有察觉。
我故作受惊,跌入春酌的怀里。
而那伶人则是将桌案上整壶凉茶都泼到了两人的脸上。
渐渐地,二人才清醒过来。
见到这么多人,许时颜慌乱地拿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她看了我一眼,又破釜沉舟般将脸埋进傅洵之的怀里,娇声喊他,“傅郎……”
傅洵之还愣着,直到伶人冷冽地开口,“傅洵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他瞬间清醒过来,连忙一把推开许时颜,“阿镜,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苏镜回答,我便哭出了声音,“傅洵之,你……你怎么可以和我的表妹做出这种事……”
有些秘密,还是要藏得久一点才好,这么早就摆出来,会少了许多乐趣。
傅洵之脸色难看,看向许时颜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剜了她。
“舒韫,你听我解释,我是被她骗了,我也不知为何会难以自制……”
可许时颜好不容易得来这样的机会,又怎么会轻易让傅洵之撇清呢?
她连忙扑进傅洵之的怀里,娇声啜泣,“傅郎,你方才哄我上榻时亲口说的,说你早就喜欢我了,会对我负责,退了和表姐的婚事,娶我为妻的。”
“难不成,你这就要变卦了吗?那你让我还怎么有脸活下去啊!”
傅洵之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到门口一声浑厚的呵斥声。
“简直是放肆!”
是父亲。
4
当众闹出这样的丑闻,父亲当场便要解除我和傅洵之的婚约。
父亲冷声道,“傅公子,既然你心悦时颜,又当众和她有了夫妻之实,那与我韫儿的婚约便作罢。”
“择日,你便迎娶时颜过门吧。”
傅洵之自然是不肯的。
许时颜不过是借住在宋家的小小孤女,背后并无家族倚仗,而傅洵之虽出身世家,家族却日渐式微,根本是空有其表。
这也是傅洵之拿着祖父辈的交情上门提亲的原因。
他需要攀上国公府的高枝,需要宋家扶持他登上青云路。
而许时颜做不到。
“国公,我当真是被人陷害的,就算我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在舒韫的生辰宴上做出这样的事啊。”
他转头看向我,目光灼灼,“舒韫,你要相信我!”
我抿着嘴唇,装作伤心的样子,将目光看向许时颜。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不能嫁给傅洵之,便要看许时颜如何做了。
她果然是没让我失望的。
与我目光汇聚的一刻,立马就跪在我面前,磕头不止,泪如雨下。
“表姐,颜儿和傅郎是真心相爱的,求表姐成全我们吧。”
我坐在椅子上,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指甲扎得掌心生疼。
前世,许时颜也这样跪着求过我。
那时她方从庄子上回来,一见到我便跪下磕头,哭诉自己当年一时糊涂才险些酿成大祸,这两年已经反省和悔过,求我原谅她。
母亲也劝我,毕竟是舅父唯一的骨血,当时年幼,又已知错,便再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那两年,我早就被傅洵之磨平了棱角,对这些都不甚在意,便没有再和她计较。
可是,毒蛇终究是毒蛇,哪怕拔了毒牙,也改不了她骨子里的狠毒。
我最终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我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起身将她扶起来,“表妹快起来。”
“既然你和傅公子两情相悦,又有了夫妻之实,我自然是愿意成全的。”
许时颜大喜,连忙转身去拉傅洵之。
却被傅洵之冷冷地甩开。
他直直地看着我,“舒韫,我早就发过誓,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这句话倒是真的。
他登门求娶时便对我许诺,一生只有我一个妻子,也绝不纳妾。
他前世也的确信守承诺,府中并无妾室。
可……
我轻声道,“傅公子和时颜米已成炊,便是证明你我之间没有缘分。”
“众目睽睽之下,还请傅公子给时颜一个应有的名分,也免得流言蜚语坏了公子的名声。”
我顿了顿,又道,“时颜怎么说也是我的嫡亲表妹,国公府也算她半个娘家,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想必傅公子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
这是在威胁和逼迫。
否则,以傅洵之的心性,怕是不会轻易迎娶许时颜为妻。
那我的一番筹谋岂不白费?
傅洵之哑然。
回眸看了一眼娇滴滴的许时颜,无奈地闭上眼,拱手道。
“在下明白,择日便会迎娶许姑娘过门。”
5
许时颜和傅洵之在我的生辰宴上苟且一事早就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
加之傅洵之对许时颜并不上心,所以婚事办得仓促又敷衍。
可许时颜并不在意,全然沉浸在即将嫁入世家的喜悦之中。
出嫁那日,她眼中满是得意。
“傅郎不仅出身世家贵族,模样还生得极好,性子又温润和善,如今还高中三甲前途似锦,是万里挑一的好郎婿,颜儿还是要多谢表姐将这样好的夫婿让给我。”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傅洵之的确如许时颜所说那般,不仅有高中三甲的才华,更是有貌比潘安的容貌。
否则,前世我也不会在他登门提亲时欣然同意。
可是,许时颜并不知道的是,傅洵之并非表面上那般温润和善,而傅家早就是个金玉其外的空壳子了,全然要等着新媳妇的嫁妆过活。
也不知舅父舅母留给她的那些嫁妆能支撑多少时光。
见我点头,许时颜越发得意。
“以后我便是世家贵妇,是榜眼夫人,再也不用在这国公府中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表姐,姑父为你精挑细选的夫婿,是我的了,以后的好日子,也是我的了。”
我面色如常,心中冷笑。
不过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她还真当自己即将踏上七彩祥云。
实在是愚蠢至极。
罢了,既然她喜欢跳火坑,那便让她跳吧。
第二章
6
三日回门。
许时颜早已无家可归,又想倚仗国公府的名声,便回到国公府。
只是,回门之人只有她一人,傅洵之并未同行。
她拜会过母亲后,见我在荷花池旁喂鱼,便摇晃着鬓间的金步摇朝我款款走来。
“表姐真是好兴致。”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厚重的脂粉也难掩盖她面容憔悴。
我大概也能想得到她这几天的日子。
傅母贯爱摆婆母的架子,要求儿媳卯时起床侍候洗漱用膳,还时常喊头疼脑热,要儿媳亲自照料。
前世对我这个国公府嫡女都如此,更莫说许时颜这个坏了他们家族振兴的孤女。
朝池子里撒了一把鱼食,我故作疑惑地往后探了探头,“怎么傅公子没和表妹一起回门?”
她脸色一变,“傅郎有公务要处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以前途为重。”
提及傅洵之,许时颜又得意起来。
“表姐,傅郎当真是极其疼爱我的,置了许多补身的药材给我,说是想要我早日为他生儿育女呢!”
“表姐,你也莫要羡慕,毕竟傅郎喜欢的人是我,即使当初是你嫁给他,也未必能得他这样真心的对待。”
我随意地点头,漫不经心地往池子里撒鱼食。
许时颜倒是不算说谎。
前世成婚后,傅洵之一开始也是对我极尽柔情,可谓是捧在手心里,也是以调养身体为名为我置了许多补品,口口声声说想要和我儿女成群。
只是这样的好并不长久,他的温柔相待也另有目的。
对于我淡然的反应,许时颜并不满意,还要炫耀傅洵之对她的温柔体贴。
这时春酌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帖子呈给我。
“姑娘,皎月楼的戏单子送来了。”
我接过翻阅起来,不由得发出赞叹,“苏公子不愧是第一名伶,半个月才演一场,回回座无虚席,真是一票难求。”
许时颜瞥了一眼单子上苏镜的小像,露出不屑的神情。
“虽是生得唇红齿白,姿容如玉,却只是个不入流的戏子,难登大雅之堂。”
说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表姐,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个戏子?”
我抿唇浅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表妹可有空闲同我一起去看戏?”
她当然会愿意的。
哪怕她不得空闲,也会想尽办法同我一起。
毕竟,看着高贵的国公府嫡女爱上下九流的戏子,于她而言,是一桩天大的乐事。
7
转眼间便到了看戏的日子。
许时颜果然想了法子从傅府脱身,在皎月楼外等着我一道进门。
我姗姗来迟,她嗔怪道,“表姐怎么来得这样迟,再晚些就要开场了。”
随即拉着我急忙进场。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位置是二楼的包房,正好将戏台子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苏镜不愧是名角儿,将崔莺莺这个角色演得的确是惟妙惟肖,引人入胜。
引得台下众人纷纷叫好,皆叹一声——愁无限,寂寞泪阑干。
这时,台下有人将一串珍珠项链拋向了戏台中央,接着便是更多人往台上拋打赏。
我不由得惊叹,“那串珍珠项链成色极好,堪比舅母留给表妹的嫁妆里的那一串。”
许时颜俯身望去,苏镜手中硕大的粉色珍珠正熠熠生辉,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当然认得,那串项链正是她的陪嫁,也是她母亲留给她最贵重的遗物。
更让她恼怒的是,将项链拋上戏台的人,是她那位忙于公务无暇分身的夫君,傅洵之。
我微微侧头,“那人好像是表妹夫。”
如此一说,许时颜脸色更加难看,强颜欢笑地解释,“想来傅郎是和同僚上官一起来应酬的。”
我盯着台上的人看了又看,摇头叹息,“我看着台上演红娘的姑娘生得娇俏,表妹夫莫不是看上她了?不然何至于将你最贵重的陪嫁都送了出去。”
许时颜假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却还是咬着牙道,“表姐多虑了。”
“傅郎曾当着姑父的面许诺过,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绝不纳妾的。”
春酌轻笑出声,“表姑娘记错了。”
“这话当初是傅公子同我家姑娘许诺了,可并未对你许诺过。”
许时颜蓦地瞪大了双眼,看向戏台上那姑娘,目露凶恶之色。
8
嫉妒最是能让一个人失去理智。
只见许时颜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下去,一把抢过苏镜手中的珍珠项链。
转头质问傅洵之,“傅郎,你不是说最近公务繁忙,怎么在这里?”
傅洵之见到许时颜事愣了一瞬,又看她抢走了自己给的打赏,引得让人窃窃私语,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可谁知,许时颜捏着那串珍珠项链,眼里含泪,手猛地指向台上,“傅郎,你可是看上她了?”
傅洵之脸色煞白,目光落在台上,却又赶紧挪开,“你胡说什么!”
越是闪躲,许时颜越是觉得不安,竟低声哭了起来。
“你我成婚不过大半个月,你就看上了这低贱的戏子,还拿我的嫁妆作打赏。”
“傅洵之,你怎么对得起我!”
傅洵之同许时颜的不齿之事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在场之人大都是有头有脸的,都有耳闻,纷纷发出浅浅的嗤笑声。
有胆大的,竟不顾傅洵之的颜面嘲讽他,“放着好好的国公府嫡女不娶,偏要和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勾搭,如今倒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傅洵之只觉得颜面尽失,阴沉着脸似乎要滴出墨来。
这时,台上看不清神色的苏镜幽幽开口,“阿洵,还是先带嫂夫人回府吧。”
他看着许时颜的眼神是毫不掩饰地嫌恶和轻蔑。
“免得我们这种低贱之人污了她的眼睛。”
傅洵之拧了拧眉,拉扯着许时颜狼狈地离开了。
我倚在二楼的栏杆上,老神在在地欣赏完这一场闹剧。
春酌问我,“姑娘怎么料定表姑娘会当众闹起来?”
毕竟,许时颜虽出身不高,却极喜欢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
这么多年来,除了故意勾引傅洵之一事,就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
我盯着台上之人看了又看,发出一声轻笑。
“那串粉色珍珠项链是许时颜最贵重的东西了,若她不趁现在拿回来,怕是以后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顾不得脸面了。
倒是傅洵之,一如前世,送出去的东西定是最贵最好的。
9
据照顾许时颜的丫鬟说,那日回到傅府,许时颜便和傅洵之闹了起来,吵得很是厉害。
那天夜里,傅洵之没有再宿在许时颜的卧房里,而是去了书房。
这一住,便是一个多月。
起初,许时颜还能按捺得住,等着傅洵之主动低头求和。
可莫说求和,这一个多月来她连傅洵之的面都没见到几次,反而日日被傅母敲打说教。
许时颜到国公府找母亲诉苦那日,恰好母亲去了寺庙祈福,府中能同她疏解一二的便只有我了。
我取下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紫玉镯子戴在她手腕上,温声劝导她。
“表妹夫身在宦海浮沉,为了仕途偶有逢场作戏实属平常,表妹何必如此计较,反倒失了正头娘子的气度。”
“不过表妹也知道,表妹夫不但出身世家贵族,又才貌双全,倾心于他的姑娘怕是也不少,世间男子花心之人十之八九,如今是逢场作戏,难免之后不会戏假情真……”
许时颜紧紧握着我的手,有些慌乱,“表姐,我该如何是好?”
我抿了抿嘴唇,故作思考了一番,才道,“若表妹有子嗣傍身,又是明媒正娶,那便是没人能撼动表妹正头娘子的地位。”
许时颜面容憔悴,有些浑浊的双目蓄满了眼泪,若有所思。
她当然明白,女子若想在婆家立足,自然是要有子嗣才行。
“可……可傅郎连我的房门都不进,一看到我就冷着一张脸,我又如何能生育子嗣……”
我笑了笑,伏在许时颜耳边轻声道。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表妹又最是温柔小意,只要肯说几句软话,表妹夫又哪里能舍得再冷着你呢?”
从春酌手中接过一张方子,“这是助孕的方子,表妹可拿去试试。”
也不知许时颜想到了什么,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两团红晕,连声音都变得娇滴滴的。
“颜儿明白了,多谢表姐开解。”
“傅郎一向同苏公子交好,待到日后我与傅郎重归于好,定会让他在苏公子面前帮你撮合撮合。”
说及此,她又有些得意起来。
“只是苏公子到底是身份低贱,将来定是没什么出息,同傅郎还是没得比的。”
“看来表姐往后,还是要仰仗着我这个表妹的。”
我笑而不语,只是低头饮茶。
10
那日夜里,许时颜身着单薄的轻纱,端着大补的汤药去了傅洵之的书房。
很快,书房内便摇晃着两道浅浅的人影。
傅洵之和许时颜重归于好,夜夜宿在她的房中,就连白日里也待她温和许多,有时为她作画,有时亲自喂她吃糕点。
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三个月后,许时颜邀我一同去皎月楼看戏。
我们依旧坐在二楼的包房里,看着戏台上的伶人唱词宛转悠扬。
许时颜满面春风,却轻轻叹气,“不曾想苏公子今日没有登台,倒是让表姐白白期待了。”
我浅笑,“台上之人唱得也不错,不算白来。”
许时颜挑了挑眉,纤纤玉手抚在了小腹处,她得意道,“告诉表姐一个好消息,我腹中已经有了傅郎的骨肉。”
“而且傅郎告诉我,他仕途顺利,马上要升至五品了。”
我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方子效果这样好,这么快就让许时颜怀有身孕。
前世这助孕的方子是我和傅洵之成婚半年后他才辛苦找来的,替换了之前效果不好的旧方子,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用几日,便查出了身孕。
许时颜看我怔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表姐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还是说表姐后悔把傅郎这样前途无量的好郎婿让给我了?”
她轻笑一声,“可是表姐,你后悔得太晚了,这样的好日子只能是我的了。”
我看向她鬓间越发廉价的发簪,没有同她争执,而是浅笑道,“那我便祝表妹得偿所愿。”
11
秋分日。
我特意提着许时颜最爱的樱桃煎去傅府探望她。
马车刚到傅府门口,便看到傅洵之衣着光鲜地上了马车,朝另一边去了。
春酌撇撇嘴,“这表姑爷也真是的,明知表姑娘怀孕身子不适,不在身边陪伴就算了,还精心打扮出门,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看样子也不是个贴心的,还好姑娘当初没嫁给他,不然定是会受委屈的。”
春酌的话并没有说错。
上辈子我嫁给傅洵之后,的确是受了许多委屈。
有傅母的磋磨,有傅洵之的冷待,还有……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羞愤。
回忆起那些往事,心里依旧像是被一把铁锤重重敲打着,难受得让我难以喘息。
我加快了脚步前往许时颜住的院子。
到时,正看到傅母如前世对我一样在催促许时颜喝能一举得男的偏方汤药。
许时颜闻到那个味道就拧着眉伏在桌案上干呕起来。
傅母恼怒道,“又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装什么金尊玉贵?赶紧给我喝了,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傅母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婆子便强行将许时颜钳制住,让傅母捏住她的下巴,将黑乎乎的汤药灌了进去。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生子秘方,你必须给我喝了!”
“若你生不出儿子,我就让我儿休了你!”
我突然想起前世我有孕时,傅母也是如此待我的。
哪怕我是国公嫡女,在她眼中也只是可以随意教训的儿媳妇。
那碗黑乎乎的生子秘方,我喝了整整两个月。
每当我寻求傅洵之的帮助时,他便会轻飘飘的劝导他母亲几句,“母亲,儿子知道你是好意,可也不要太过为难舒韫了。”
然后又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舒韫,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呢?”
直到我忍着恶心乖乖喝药,他才会再对我流露出喜悦的眼神。
12
待许时颜喝完药后,傅母才发觉我正站在门外。
如今我不再是任她拿捏的儿媳,而是尊贵的国公府嫡女,傅母对我算得上的和颜悦色。
“宋姑娘来了,那老身就不打扰你们姐妹叙话。”
说罢,她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许时颜,轻声嘀咕,“到底不是真的世家贵女,仪容气度差了可不止一点儿。”
我装作没听见,直到傅母走后才坐在许时颜身旁。
许久不见,许时颜原本还有些丰腴的身段现下已经消瘦了许多,像一朵被摧残后的海棠花。
许是不想我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许时颜面色难看,“表姐怎么不请自来?故意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我摇了摇头,将樱桃煎递给她,“母亲听闻你最近因怀孕身子不适,食不下咽,便让我来探望你。”
看到樱桃煎时,许时颜咬着嘴唇,却仍旧强撑着颜面。
“婆母待我实在是上心,处处为我着想,衣食住行皆是她亲自为我打理呢。”
“这樱桃煎傅郎也是日日都亲自去给我买,我也吃腻了,倒是枉费了表姐的心意。”
许时颜以为我没看到她被灌药的场景,还在我面前佯装着世家贵妇的体面。
可她的遭遇和心里的委屈,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了。
前世我有孕之时,傅母也是对我的衣食住行多有管束。
整日里吃的全是所谓补胎的,半点没考虑过我的感受,美其名曰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若不是我嫁妆丰厚,春酌时常偷偷在外头买些吃食来,只怕我早就同如今的许时颜一般虚弱憔悴了。
可许时颜和我不同,她那两箱子嫁妆本就不多,又被傅洵之以应酬为名拿走许多,早就不剩多少了,也没办法补贴自己。
我也不拆穿她,只是望向窗外那渐渐西斜的太阳。
“母亲为了祈佑你能平安生子,特意在求子最为灵验的普陀寺为你请了一尊送子观音,如今已经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可以将菩萨请到你的屋里供着了。”
“为表诚意,还是要表妹亲自去一趟才好。”
如今生子已经成了许时颜最大的期望,她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自打怀孕以来,许时颜时常被傅母以安胎之名困在家里,难得有机会出门,她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喜悦之色。
或许,这将是她最后的美好时光。
13
普陀山风景极好,漫山遍野玉簪花开得好看极了。
马车在往山上行驶时,恰好看到半山腰处有一大片玉簪花。
我不禁感叹,“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实在是妙极。”
许时颜自诩才女,贯爱风花雪月这等风雅之事,定是不会错过这样的美景的。
她方掀开帘子准备下马车,便听到春酌惊呼了一声,“那不是表姑爷的马车吗?”
春酌回头看时,正好看到许时颜猛然掀开帘子,神情冷冽地看向那辆马车。
她本就对许时颜在我生辰宴上勾引傅洵之一事愤愤不平。
于是故意瞪大了眼睛,像是晓得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煽风点火,“表姑爷怎么会来这个地方?难不成偷偷在外头养了人?”
“难怪表姑娘身子不适他也不陪在身边,原来是佳人有约呀。”
我假意呵斥,“休得胡言!”
“许是有什么误会。”
可明眼人都晓得,荒郊野岭的一处小院,除了金屋藏娇,还能是什么?
我靠在马车上,微微垂眸。
看着许时颜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然后下了马车,怒气汹汹地朝那座小院而去。
还未推开门,许时颜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恼怒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凶狠。
在她的示意下,车夫将院门撞开,里头的龌龊的场景映入二人眼帘。
我只听到许时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还有傅洵之恼羞成怒的呵斥声。
春酌探头看去,却看不清院里的情景,又见我面色平静如常,不由得问我,“姑娘当真一点都不好奇表姑爷同何人在厮混吗?”
我当真是不好奇的。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里面的场景有多让人恶心。
前世也是秋分这日,母亲为我在普陀寺求了一座送子观音,让我亲自来请。
原本我也是想让傅洵之陪同的,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他说有重要公务要处理,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无奈,我只能自己前往。
许是连菩萨都对我心生怜悯,让我在半山腰偶然看到了傅洵之的马车,也因此撞破了那个龌龊的画面。
如今想来,也依旧恶心反胃。
14
车夫急匆匆地跑回来,“姑娘,表姑娘流了好多血,正喊你呢……”
车夫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似乎里头的场景让他一个大男人也深感震撼。
我慢悠悠地下了马车,走到院里时故作惊讶地看着傅洵之和他身后之人,说出了前世的那一句话。
“苏公子,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