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车祸昏迷前，我给程意打电话，求他快来救我。
话没说完，他直截了当：不要在医院搞特殊，就算是我去他的诊间，也得排队。
可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只是想求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1
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等待程意的到来。
直到那道白色身影逐渐逼近，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程意，救救我们的孩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他的声音，「岁岁，我是顾川。」
我张了张唇，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随即只能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顾川，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没有他，我会死的。」
顾川没有回应我的期待，他只是握住我的手，「岁岁，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不会再有了。
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2
「抱歉，我不知道你怀孕了。」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听到程意的声音却并没有想象中激动。
他鲜少对我如此温和，大抵是愧疚吧，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
「不怪你，是我没福气，留不住他。」
掌心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开口时才发现声音沙哑的厉害。
程意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他握住我的手，语气坚定，「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看着他好看的眉眼，一瞬间思绪万千。
明明曾经只要看到他就会心动不已，可现在他握着我的手，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默默地抽回手，无言的笑了。
程意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慌乱，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手机铃声不适时的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轻皱。
程意不敢看我的眼睛，「有个病人那边出了点状况。」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几乎没有犹豫，起身就要离开。
「可以不走吗？」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开口留住他，「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程意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沈岁岁，我是个医生，不可能一直守着你。」
我张了张唇，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
诚如之前的每一次，总是我先低头。
程意看着我，欲言又止。
「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沈岁岁，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明知道程意不会回头，却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转头，我盯着盛满水的玻璃杯，像被蛊惑了一般，慢慢的伸出手。
杯子落地的瞬间，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我伸手就要拾起地上的碎片，却在下一秒，听到顾川的声音，「别动！」
回过神来，顾川已经将地上的碎片处理干净。
顾川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我有些心虚的开口，「其实我只是想喝点水。」
「如果我没来，你的手就要被碎片划伤了，」顾川拧着眉，「程意呢，他怎么不来陪着你？」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他还有病人需要照顾，我这个做家属的总不能拖他的后腿。」
「什么病人，他明明就是在陪赵……」
顾川没再说下去，可我很清楚他说的人是赵欣然。
程意的前女友，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3
就在我出车祸的前一天，程意整夜未归，我打了好多个电话，他都没接。
直到凌晨三点，我在赵欣然发的朋友圈看到了他：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在我身边。
配图是她和程意十指紧扣。
我认识程意的手，他的手背上有道疤，那是我留下的。
那一刻心被撕成无数碎片，疼的厉害。
我应该要问他的，但我什么也没说。
在程意回来换衣服的时候，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他准备了早餐。
程意有胃病，那是以前作息不规律留下的老毛病，他不吃早饭就会难受。
偏偏他的嘴巴很刁，我学着做各种营养餐，又根据他吃的反应挑选出他最喜欢的。
习惯成自然，比如照顾程意，已经成为我的本能。
「今天医院很忙，你帮我打包装好，我带到医院吃。」
结婚三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唯独早饭他一直陪我吃。
「吃个早饭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我帮你盛……」
「都说了我很忙，你听不懂吗？」
我还没说完，程意已经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
他总是这样，强势又专断。
我只能沉默的装好饭盒，递到他的手里，「今天能早点回来吗？」
他站在门口换鞋，头也没抬，「再说吧，如果医院不忙的话。」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他冰冷的眼神中，生生咽了回去。
程意忘了，我妈去世十年，今天是她的忌日。
以往每年的今天，程意无论多忙都会抽空陪我去看她。
可赵欣然回来了，我的存在都变得微不足道，更何况是已经去世的人呢。
4
我独自打车去了陵园拜祭，将买来的百合花放在墓前。
「妈，我来看你啦。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看着照片中温柔微笑的母亲，我轻轻地将手放到肚子上，「以后，我会为了他好好活着。」
「程意他，」我顾自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对我很好，只是他太忙了，今天没空过来，您不要生他的气，还有……」
「妈，我想你了。」
我在陵园呆了很久，出来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车。
雨天路滑，司机特意开的很慢。
百无聊赖，我拿起手机刷着朋友圈，却再次看到了令我心痛的一幕。
「清晨的爱心早餐，感谢程医生。」
原来，他是为赵欣然打包的。
他用我准备的早餐，去讨好另一个女人。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直到车祸发生的瞬间，我下意识护住孩子，那是出于母亲的本能。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拨通了程意的电话，想告诉他，我出车祸了。
程意语调冰冷，「沈岁岁，别总想借医生家属的身份给你开绿灯，就算你送到医院，也得遵守规则排队。」
电话被无情的挂断，可他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和赵欣然相比，我的车祸根本不值一提。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赵欣然，留给我的只剩下冷漠和厌弃。
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时候没遇到程意就好了。
5
十五岁之前，我拥有全世界最爱我的爸爸妈妈。
爸爸每天下班都会给我买一串糖葫芦，他说我是老天爷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妈妈每天早上给我梳头时，总会温柔的说道，「我的岁岁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这样幸福下去，可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爸爸工作的厂房失火，火势太大，他想逃出来已经来不及了，等大火被扑灭，找到的只有他烧焦的尸体。
一向柔弱的妈妈，在巨大的打击下咬牙撑着。
她亲自操办了爸爸的后事，用单薄的身板和工厂对抗。
我爸的死不是意外，线路老化引发的火灾，夺走了我爸的生命，这是检修人员渎职造成的后果。
我妈每天都会举着牌子站在工厂门口，她要给我爸讨个公道。
一开始无人在意，后来她坚持不懈的举动引起本地台的注意，他们持续跟踪报道，最终检修人员因工作失误致人死亡被判刑七年，厂长也迫于舆论压力赔了三万。
三万块，买断了我爸的命。
之后，我妈越发变得沉默寡言。
她依然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总在发呆，眼里如一潭死水，看不到半点波澜。
有时候痛苦是有延迟性的，在看见我爸尸体的时候她没哭，在给我爸下葬的时候她没哭，就连拿到判决书的那天，她也没哭。
直到我爸走后的第一百天，我妈她跪在遗照前痛哭出声，质问他为什么丢下我们母女俩。
我只能强忍着泪水，紧紧的抱着她，「妈，你还有我呢。」
爸爸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我们一直活在痛苦中。
我妈哭了很久，她像是在发泄这些天的痛苦和不甘，我就在她身边守着，我爸走了，以后我来照顾她。
那场撕心裂肺的发泄，让我妈重新找回了自己。
生活渐渐回到正轨，我和妈妈也逐渐从失去我爸的痛苦中走出来。
当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她突然站在楼顶上，含泪看着我，「对不起，岁岁，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纵身跃下。
6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她从六楼跳下来，直挺挺的摔在我面前，血肉模糊。
殷红的鲜血流到了我的脚边，那一刻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没了爸爸，又没了妈妈，这世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命运像是在故意捉弄我，先给了我一个美梦，再狠狠地打碎。
我没有怠慢命运的「馈赠」，站在了母亲曾跳下去的地方。
「沈岁岁，不要跳，否则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程意，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冷峻。
我歪着头看他，「你是谁？」
「程意。」
他缓慢靠近，我立刻警觉，大声喊道，「你别过来！」
程意没有再动，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岁岁，活下去才有希望。」
我痴痴地笑了，这样糟糕的人生还能有什么希望。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的生命在失去父母的那一刻就已经终止。
死亡才是我唯一的救赎。
「岁岁，答应妈妈要好好活着。」
再次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妈妈，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啊。」
生活很苦，我本想成为妈妈的支撑，却没想到最终她决绝的选择死亡。
我失声痛哭，脚下没站稳，险些摔了下去。
在跌落深渊之际，我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
「为什么要救我，你让我死啊！」
我死死地咬住他的手不松口，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有些迷茫的抬头看他，他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死在了十五岁那一年，是程意救了我。
自此以后，他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也是在我妈走后半年，才知道当初她体检查出来尿毒症。
算不上不治之症，只是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支撑她透析，所以我妈才选了那条路。
她安排好我所有的退路，就连收养也是在她的计划之内。
我的妈妈爱我，胜过她的生命。
尽管活下去很难，但我从没想过放弃。
程家对我很好，程妈妈不止一次告诫程意，让他好好照顾我。
程意也不负所托，他对我照顾有加。
他事无巨细的照顾我的方方面面，可我对他的依赖却逐渐变质。
我喜欢上了程意。
7
程意虚长我两岁，我上高二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北方的大学，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
分开的越久，对他的思念更加强烈。
所以我决定在十八岁成人礼上，向程意表白。
可我没想到，程意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牵着赵欣然进了门，「岁岁，这是我女朋友赵欣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