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闱放榜那日，王生站在榜文前，看着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十年寒窗，一朝得中，本该是人生快事，可他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归乡途中，天色渐暗，乌云压顶。王生见前方有座古庙，便快步走去避雨。刚踏进庙门，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雷声滚滚，震得庙宇簌簌作响。
这是一座龙母祠，香火早已断绝，神像蒙尘。王生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细细擦拭龙母像。他自幼敬重神明，见不得神像蒙尘。擦拭间，他忽然想起母亲临行前的叮嘱："若是有缘，求龙母赐你一段好姻缘。"
王生苦笑，自己年近而立，功名已得，却仍是孑然一身。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香烛，点燃后恭敬地拜了三拜："龙母在上，弟子王生，不求富贵，但求一知心人相伴。"
话音刚落，庙外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劈在庙前的古树上。王生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见龙母像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金光。
三日后，王生行至一处山涧。溪水潺潺，两岸桃花盛开，落英缤纷。他正欲取水解渴，忽听得一阵琴声。那琴声清越婉转，似山间清泉，又似春风拂面。
王生循声而去，只见溪边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她低垂着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跳动。阳光透过桃花的缝隙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抬起头来，王生只觉得呼吸一滞。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朱唇微启，似笑非笑。最令人惊叹的是她周身那股出尘的气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公子可是迷路了？"女子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
王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在下王生，赴京赶考归来，途经此地，被姑娘的琴声所引，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女子莞尔一笑："原来是新科举人，失敬了。小女子姓白，单名一个素字，家住山后。今日天气晴好，特来此处抚琴。"
两人相谈甚欢，从琴艺谈到诗词，从山水谈到人生。不知不觉，日已西斜。白素起身告辞："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王生心中不舍，脱口而出："不知可否改日再与姑娘论琴？"
白素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这一别，王生魂牵梦萦。他本打算归乡后便启程赴任，却在得知白素住在山中后，决定在此暂住。他每日都去溪边等候，终于在三日后再次见到了白素。
这一次，白素身边多了一个青衣婢女。婢女见王生痴痴望着自家小姐，掩嘴轻笑："小姐，这位公子倒是痴心。"
白素嗔怪地看了婢女一眼，转向王生时却红了脸："公子何必日日在此等候？"
王生深深一揖："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愿以余生相许。"
白素怔住了，眼中泛起泪光："公子可知，我并非凡人......"
"无论姑娘是何身份，在下心意已决。"王生坚定地说。
白素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要记住，若有一日我不得不离开，你莫要强求。"
婚后四年，是王生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白素不仅容貌出众，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尤其擅长抚琴，每当她抚琴时，连院中的鸟儿都会驻足聆听。
春日里，白素会在院中抚琴，王生则在一旁作画。她弹《高山流水》，他便画青山碧水；她奏《梅花三弄》，他便画寒梅傲雪。琴声与画笔交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夏日夜晚，两人常在院中纳凉。白素会讲些奇闻异事，说到精彩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王生则为她摇扇驱蚊，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
秋日丰收时，白素会亲自下厨，烹制各种美味。她做的桂花糕清香扑鼻，酿的菊花酒甘醇醉人。王生每每赞叹，她便抿嘴一笑："这些都是龙宫里的方子。"
冬日雪后，白素最爱在雪地上写字作画。她的字迹飘逸灵动，画作更是栩栩如生。有一次，她在雪地上画了一条白龙，龙眼炯炯有神，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
只是有一点奇怪，每逢雷雨天气，白素都会闭门不出，连婢女也会躲进房中。王生虽觉奇怪，但想到妻子体弱，也就没有多问。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那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可怕。白素早早吩咐婢女收拾东西，自己则坐在窗前，望着天空发呆。王生觉得妻子今日格外反常，正要询问，突然一道惊雷炸响。
白素浑身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她转身紧紧抱住王生："夫君，我......我可能要离开你了。"
"你说什么？"王生大惊。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白素的脸。王生惊恐地发现，妻子的眼睛竟然变成了金色竖瞳！
"其实......我是龙女。"白素流下泪来，"当年你在龙母祠许愿，龙母便派我下凡与你结缘。如今缘分已尽，我该回去了。"
"不！"王生紧紧抱住妻子，"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龙，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雷声越来越近，白素的身体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她取下一枚玉佩塞进王生手中："这枚玉佩留给你，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王生只觉得怀中一空，白素和婢女都已不见踪影。只有那枚玉佩还留有余温，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
龙女离去后的两年，王生仿佛失了魂。他将那枚玉佩贴身佩戴，每日都要摩挲许久。院中的琴早已蒙尘，他却舍不得擦拭，生怕抹去了白素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
他辞去了官职，在龙母祠旁建了一座小院。每日除了打理菜园，便是去龙母祠上香。香案上永远摆着一碟桂花糕，一壶菊花酒，都是白素最爱吃的。
"龙母在上，"王生跪在神像前，声音哽咽，"弟子不求其他，只求能再见素素一面。"
这一日，王生照常去龙母祠上香。刚踏进庙门，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桂花香。他浑身一震，手中的香烛差点掉落。
庙中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正仰头望着龙母像。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身。阳光从庙门的缝隙中洒进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
"素......素素？"王生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白素眼中含泪，轻轻点头："是我，我回来了。"
王生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发软。他踉跄着向前，生怕眼前的人儿会像梦中一样消散。直到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闻到那熟悉的清香，他才确信这不是梦。
"素素！"他一把将白素搂入怀中，泪水夺眶而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素紧紧回抱住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我也想你，日日想，夜夜想。龙母见我茶饭不思，又见你如此痴情，终于答应让我回来。"
王生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两年不见，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眼角多了几分沧桑。他颤抖着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从眉眼到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仿佛要将两年的思念都倾诉其中。白素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庙中香烟缭绕，龙母像似乎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白素靠在王生怀里，轻声说："龙母说，我可以永远留在人间，与你相守到老。"
王生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夕阳西下，两人携手走出龙母祠。院中的琴已被擦拭干净，白素轻轻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王生取出画笔，在宣纸上勾勒出她的倩影。
从此以后，他们在这座小院里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白素依旧会在雷雨天闭门不出，但这一次，王生会陪在她身边，听她讲述龙宫里的趣事。
每年龙母诞辰，他们都会一起去上香。香案上永远摆着桂花糕和菊花酒，还有一幅新画的龙女图。龙母像前的香火越来越旺，据说很灵验，尤其是求姻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