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顾小公爷成亲两年了。
今日,他托家仆来告知我,说今夜包了酒楼,想为我办一场难忘的生辰宴。
我看着他送来的金凤簪,心情却垂到谷底。
偏爱金簪的是我的姐姐。
本该与他成亲的也是我的姐姐,秦可心。
而我。
是秦可安。
我与秦可心是双生姐妹。
在我们出生那日。
有个跛脚的老道出现在秦府门口。
他一语便说:「贵夫人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儿吧,此二女左脚皆长一颗“坎坷痣”,双生为阴,大人若不想日后全家因此受难,便赶紧溺死一个吧。」
父亲当时只当这老道胡言乱语,并不想过多理会。
谁料第二日,我们的乳母,好端端便死了。
父亲便对老道说的话上了心,与娘商量溺死哪一个。
娘亲于心不忍,只流着泪和父亲说:「相爷,她们都是你我的孩子,无论是谁,我怎能狠下心溺死?那日乳母无端去世,验身的仵作也说了,她是中毒而亡啊。」
父亲沉默不语,狠下心来将我抱起,塞给一旁的嬷嬷:「姐姐留下,妹妹送到庄子上,永世不归。」
娘亲听后哭得愈发厉害,但至少能保住我的命,她也不再阻拦。
于是我自襁褓中时,就一直生活在庄子里。
虽无人苛待我,但总归是不如千娇百宠的养在秦府里。
因此我自幼就多病,看起来也比同龄人柔弱。
待我稍微懂事时,我从嚼舌根的仆人那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于是我在某个冬日,悄悄地回了秦家。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府门口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女子。
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娘亲。
她抱着我的姐姐,眼里脸上满是柔和。
而我的姐姐,穿着绫罗绸缎,披着暖和的裘衣。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缝着补丁的布衣,伸手顺了顺从未打理的头发。
刚要准备走,便听见有人叫住了我。
「诶!那边那个小乞丐。」
我回头看去,是娘亲身边的嬷嬷。
「来,夫人赏你的,拿去买身暖和衣服。」
我越过她去看娘亲,她抱着姐姐,满眼都是冷漠的看着我。
她没有认出来。
我是她的女儿。
那天我捂着补丁落荒而逃,只觉得这世上为何偏就我如此可悲。
我也埋怨过,凭什么要把我送走,凭什么受苦的那人,是我。
而不是秦可心。
自那日见过娘亲后,我只当自己不再是秦家人。
日子也这么过着。
直到十六岁时,我的姐姐,秦可心找上了我。
她穿着一身华服,头上的步摇晃动着,一脚踩进了这个泞泥脏乱的庄子里。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看见我后,有些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喃喃自语道:「系统该不会是在骗我吧,瞧她脸色差的,看起来与我并不相像啊,」
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不懂她嘴里的「系统」为何物,但隐约猜到她有求于我。
秦可心见我痴傻的看着她,勾起笑道:「妹妹,我是姐姐呀,你看,我俩长得一模一样呢!」
我垂下眼,不去接她的话,直言道:「你是有事要找我吗?」
她索性直接说来:「你和我互换身份吧,父亲想要我与顾家联姻,我可不想嫁,你替我嫁过去吧。」
我自嘲的笑笑,想来也是,若不是她不愿,这等好事怎会轮到我头上呢。
「秦小姐,这等大事,秦大人知道吗?」
秦可心顿了顿,便熟稔的揽过我的手臂:「好妹妹,什么秦小姐秦大人的,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呀!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一回去就是秦家嫡女,你难道不想回去家里,亲眼见一见父亲与母亲吗?更别提那顾小公爷,模样生得俊俏,可是人中龙凤!」
我听到这话,心动了。
这些年来,当我顶着酷暑在庄子里晒谷时,当我抗着严寒的冬风在河里浣衣时,我总会想起当日母亲与姐姐高傲的眼神。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可以试试,但你要保证,父亲与母亲发现不了这事。」
秦可心开心坏了,抱着我直唤「好妹妹」。
这日起,秦可心每日都会找借口来庄子里,教我贵女的礼仪形态。
许是我本就是贵家之女,学起来竟也很快。
秦可心很开心,自言自语着:「统子!我很快就可以去见云穆了!」
这段时间来,我从秦可心的自言自语中得知了一个事。
她之所以不想嫁去顾家,是因为她想和穷书生云穆私奔,而这位云穆,日后会高中状元,会因才识过人被皇上拜为丞相,最后会辅佐新皇荣登大宝,因从龙之功被拜为摄政王,权倾朝野,一人之下。
而据她所言,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是一本书里的故事。
云穆是「男主」,而我是「女主」。
她口中的「系统」,不知是何物,但能帮助她接近云穆并攻略他。
我很不解,她为何如此相信这个「系统」,为何她会押宝在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身上。
我只知道。
我会抓住机会。
摆脱这样的生活。
我回到秦府时,心里很忐忑。
我怕爹娘会一眼就看出我不是秦可心。
可我刚下马车,娘迎了上来。
「乖囡囡,今日怎么又出门了?」
我学着秦可心平日的模样,笑得甜甜的:「娘,整日呆在府里闷死了。」
娘亲看着我,摸着我的头:「乖囡,你要是不想嫁给顾小公爷,娘去和你爹说,咱就不嫁了,大不了秦府养你一辈子。」
我从未见过如此和颜悦色的母亲,第一回见她时,她眼里的冷漠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我眼眶一下就红了。
娘将我揽进怀里,心疼地哄着:「不哭不哭……」
我擦了擦眼泪,对她说:「娘,女儿想通了,我愿意嫁过去。」
突然娘亲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欣慰道:「女儿乖,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那顾君昊璞玉浑金,相貌更是不必多说,若他负你,你爹自然饶不了他。」
我懂事的点点头,窝在娘的怀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
心里却酸涩的不行。
倘若是我留在秦府,那该有多好……
……
「我就说了!娘肯定认不出来!」
秦可心兴奋地来回踱步。
我内心还是不安:「时间长了,总会出差错的。」
「娘也说了,你如果真的不想嫁,她会去和爹说的。」
秦可心却沉下脸来:「娘她根本就不懂,这是圣上赐下的婚事,爹要是抗旨咱们全家都得死。」
我顿时大惊,直接拒绝道:「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是圣上赐婚?倘若被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见我说不通,便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妹妹,我根本就不爱那个小公爷……我也不瞒你,我爱上了一个穷书生,但你也知道,爹肯定不会让我和他在一起,所以……算姐姐求你了。」
看着眼前的秦可心,纵使我再怎么不愿,也没法再狠下心来拒绝她。
「如果出现什么纰漏,就立马换回来。」
秦可心立马两眼放光的点点头。
我回秦府不久后,就到了婚期。
顾府的确给足了秦家人脸面,八抬大轿早早的就等在了府门口。
临出门前,娘亲攥紧我的手嘱托:「女儿,若是不开心,便回来。」
她的眼神中似是有些不舍,亦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只当她是在意秦可心,便低低的应了一声,盖上盖头出去了。
到顾府后,我被送进了房里。
等到快要睡着时,有人挑起了盖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逸的脸,我登时红了脸,声音细小:「小……小公爷。」
顾君昊笑着将一旁的果子递给我,温和道:「饿坏了吧,快吃些。」
我记着还有闹洞房这一事,担心被旁人看去了笑话,便不敢拿,摇摇头:「我不饿。」
顾君昊拿了一个果子塞进我手里:「先吃一些,我听岳母说你性子最是沉静,担心你不喜欢。便不让那群人来闹了。」
我蓦地又是眼眶微热。
这么多年我孤苦一人在庄子上,还从未有人如此在意我的情绪。
哪怕他说的并不是我。
「多谢小公爷关心。」
我小口的吃着,与他一时无言。
他主动递来茶水,与我聊着:「我知晓你本不愿嫁来,只是如今朝堂局势不稳,顾家与圣上一脉相承,将你嫁来,秦大人也是想求你平安。」
「你若不愿与我为妻,我并不逼你,只待你愿意的那天,倘若你一直不愿,天下太平那日,我自向圣上请奏和离,再赠丰厚礼金,也不耽误你再嫁。」
「你放心,为了你名声,我会说明,是我喜好男风,未与你有夫妻之实。」
听他这样长篇大论,我一时听愣住。
他知晓我并不懂其中利弊,便将道理揉碎了一点点告与我。
甚至为了顾及我,将自己的名声架在火上烤。
我终究是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小公爷,我愿意。」
顾君昊见我哭了,有些着急:「秦小姐,你别哭,我并非逼迫你的意思,你别哭。」
「我是自愿嫁来的,况且,你,你很好……」
说到后面,我脸红了起来。
顾君昊看着眼前泫然若泣又面若桃花的女子,一时有些呆住了。
「小公爷,我愿意做你的妻……」
我壮着胆子,勾着他的腰带,将他拉到身边来。
顾君昊顺势揽过我的腰,脸上也升起红晕:「心儿……」
我身形顿了一下,伸手抱上去。
长夜漫漫,我望着晃动的床帘,人有些迷糊。
只记得这一整晚,他在耳旁深情地唤着我的名字。
回门日那天,顾夫人就将管家权交到了我手里。
「可心,这是账本与库房钥匙,若是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便是。」
我有些受宠若惊:「母亲,我并不懂这些……」
顾君昊则强硬的塞进我手里:「拿着吧,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我心里顿时又感动又酸涩。
倘若真的是我就好了。
「回门礼已经预备下了,阿昊,快带着可心回去吧,别误了吉时。」
到秦府时,早就有一堆人在门口等着了。
顾君昊牵着我下了马车,爹娘迎了上来:「小公爷,心儿。」
「岳父,岳母。」
「父亲,母亲。」
父亲在一旁淡淡地点了下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我心里松了口气,想来许是我真的与秦可心别无二致。
娘拉着我进了后院,爹则与顾君昊去了书房。
「乖女儿,在顾府还习惯吗?」
娘的语气里甚是温和。
我便规规矩矩的回她:「习惯的,小公爷待我很好。」
娘握着我的手,目光中竟有些怀念:「一眨眼,你也长这么大了……」
我看她满是思念,当她是想起了秦可心幼时,便亲昵的抱住她:「但我永远是您的女儿呀。」
这日娘和我说了许久,关于小时候的趣事,还好这些秦可心都与我交代过,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等顾君昊来寻我回去时,已是接近傍晚了。
见娘有些不舍,顾君昊便说:「日后心儿若是想回家看看,直接回来就是。」
我充满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阿昊……」
他只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不久后,我正在府里看账本。
一小厮向我禀报:「夫人,后门有位小姐寻您。」
我心里疑惑,我在这京城并无相识的友人,怎会有人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