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排长要和我算账

吴广寨

穿上了新军装别提多高兴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穿的最好的衣服，真正达到了人生的第一目标：“新里新面儿新棉花。”

从内心讲，我真不愿意，把棉绒绒的被褥铺在糊满干牛屎的闷罐车底板上铺，这纯粹是糟蹋东西。转念又一想部队的人就是大气，一戳新的棉衣一戳新的新铺盖，给了我们这些“土坷垃”了，真让人佩服，说明当兵真是来对了。到如今在县武装部吃的白面馒头还没消化，上了闷罐车，毕排长给我们每人发了三个大面包，别提多高兴了，这种高兴只有悄悄地放在心里，特别是挨着毕排长睡，更不敢张扬，惹恼了他，他有权力把任何一个新兵以“不合格”的名义退回村里。

张连长给我们讲话时说：“每一个新兵，都要绝对服从毕排长，即便是拉屎尿尿，也要毕排长批准，否则要憋着，老老实实地憋着。那个不服从毕排长管理，没有任何理由，只有用三个字安慰你：“退回去。”

“能不能做到？！”张连长问我们这些穿着宽大军装的新兵，大家不知道是被张连炸虎住了，也不知道是吃饱了饭有劲儿了，更不知道是怕退回村里，齐刷刷地说：“能一一做一一到。”张连长停住了讲话笑迷迷地把脸转向毕排长说：“看。怎么样？我早就跟你说啦，我们这是革命老区，很听话，很齐心的。”毕排长用河南口音说：“准，准。”

张连长是山西原平人，说的是原平话，我们新兵能听懂。原平是山西忻州地区管辖，与我们雁北地区紧相连。他们的老部队就在代县搞工程，叫做总后286部队。总后勤部组建青藏输油管线部队，骨干都是从286部队抽出来的。所以让张连长带队到我们县招新兵。

我终于放心了，坦然地躺在闷罐车上，想着当兵的前前后后。

张连长讲完话问毕排长：“你有没有要说的？”毕排长说：“你给他们讲清楚就行了，哪个捣蛋，我就把他退回去了事。”

张连长喊：“立正。向右转，出发，上车。”我们依次上了停在操场旁边的大汽车。大汽车把我们拉到“朔县火车站，”以公社为单位，上了闷罐车。

正思谋哩，火车咯噔咯噔地开动了，只听一声长笛，火车飞快地跑起来了，车箱的缝隙里看不到亮光了，好象是出站了。

黑暗中我隐约地感到毕排长坐起来了，“刷”一下打亮了，能装三截一号电池的手电筒说：“火车出站了，起来尿尿。”只见他走到车箱的推拉门处，解开了绑车门的绳子，依次喊起三个新兵说：“两个人在后面拽住，一个人从门缝往外尿，三个人一组，轮流着拽，轮流着尿，挨着来。”轮到我尿尿了，怎么也尿不出来，火车车轮咯噔咯噔地和铁轨撞击着，气流从门缝里吹进来，担惊受怕地尿不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姿势站在火车上尿尿，张落了几次尿不出来，自己骗自己说尿完了，拉起裤子了，无法控制地尿在了裤子里。

我生怕毕排长闻到我身上的尿骚味儿，刚躺下，毕排长缓缓地转过身去说：“这家伙尿裤子里了，闻这臭的。”我的心“咚咚咚”地快速跳动，心想：“毕排长，你千万别把我退回去。”不知过了多久，总觉着火车一直跑着没有停止过。一会儿车箱缝隙里闪过彩色的灯光，大概是车站的红绿灯。睡梦中忽然听见毕排长说：“到了部队我再和你算账。”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头一惊，思谋片刻，反而放心了，证明他不因为我尿在裤子里，尿味儿熏到了他，把我退回村里了，我还能吃到部队的好饭，我还能穿上部队的好衣服。只要能保住这两条，算账就算账吧，反正尿到裤子里了，着实沒办法了，我也不想这么狼狈。我没有违犯《三大纪律八项注》，心里想归心里想，我仍然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怕毕排长把我“开”了。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