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赵菁,一睁开眼,就强忍着剧痛,追问守在病床前的丈夫。“你被老虎咬了。”赵菁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她刚刚睁开的双眼,瞬间又被泪水模糊了。赵菁怎么也想不到,一天前,自己还生龙活虎地陪孩子嬉闹,如今,却遍体鳞伤,无法动弹。奇痒难耐的痛苦,让她想到了万“蚂”奔腾的惨象。她恨不得亲手撕掉那些被老虎咬过的皮肉。与其说,赵菁要撕毁的,是不堪入目的皮肉,倒不如说,是那段被老虎扑咬的记忆。因为,在那段记忆里,赵菁想起了母亲舍身救她的一幕,这让她心痛万分。其实,在赵菁陷入昏迷时,她的母亲就已惨死在了虎口之下。母亲的死,换来了赵菁虎口逃生。这就是发生在2016年,震惊全国的八达岭老虎伤人事件。此事之后,赵菁是活了下来,但并不好过,她差点被网民的唾沫星子淹死。
有网友说,“赵菁是用母亲的命,换来的苟且偷生。”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赵菁几度陷入崩溃,可她没有藏形匿影,而是迎“声”而上,公然向动物园索赔156万元。赵菁得到相应赔偿了吗?事情还得从头讲起。
“北漂族”赵菁和丈夫一直忙于工作,没空照看孩子,赵菁的母亲特意从老家赶来帮忙。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祖孙俩经常足不出户。赵菁觉得很是亏欠老人和孩子,内心感到愧疚,决定抽空带他们出去散散心。2016年7月23日,赵菁夫妻正好休假。这天,一家人商量,以自驾游的方式,到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去游玩。入园后,他们先后游览了白虎园、野狼区、野猪林等区域。随后,汽车行驶在东北虎园的U型道路上时,赵菁感到头晕,就提出和丈夫换座位,她来开车。赵菁四下环顾了一周,没看到老虎,就大胆地打开了车门,跳下车,绕过车前,小跑到主驾的位置。
就在此时,后面的车辆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按压喇叭,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赵菁以为,是自家的车挡住了车道,别人在催她。赵菁站在车门前,扭头望向后方的车辆。就在此时,悲剧上演了。趁赵菁不注意,一只老虎弓着背,踱着方步,从她背后缓缓逼近。说时迟那时快,老虎举起一只前爪,对着赵菁呼啸而上,赵菁还没反应过来,便当场倒地。随后,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拦腰咬住赵菁,将她拖出十几米远。老虎正欲换口,撕咬赵菁的右脸时,丈夫惊慌失措地冲下车,欲从虎口救人。哪知,从路边的草丛里,又冲出两只老虎来,眼闪寒光,虎视眈眈地望着丈夫。以一敌三,显然没有胜算,丈夫冲出去,识时务地又迅速撤退了回来。
赵菁丈夫撤回去的同时,另外一个人,明知虎咬人,偏向虎群行。这个人,就是赵菁的母亲。赵母几乎和赵菁的丈夫同时冲下车,随即,像发了疯一样,扑向老虎,举起拳头,不停地捶打老虎的脑袋。老虎摸都摸不得,更何况是打呢,老虎当场发怒,目露凶光,嗓子眼里连着发出几个“呼呼呼呼”的警告声。老虎发威的声音,惊动了旁边的两个“帮手”。
第二只老虎蓄势待发,听到指令,瞬间猛扑过来,锁定赵母背部的右侧,一口咬了下去。赵母顾不得疼痛,继续捶打第一只老虎,试图从虎口救下赵菁。第三只老虎见赵母还不束手就擒,也从另一边附和着,跳了出来,对准赵母的左枕部,就是一口。两只老虎一左一右,死死咬定赵母,一点也不松懈。更让人胆寒的是,第三只老虎,嘴里叼着赵母,还不停发狠似地甩头。而此时,赵母已经无力挣扎,倒在了地上。车上的人亲眼目睹了一切,可面对凶猛的老虎,也无能为力。他们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轰油门、按喇叭,以驱赶老虎。当然,在场的,还有动物园的救援车。其实,赵菁刚被老虎叼走时,第一辆救援车就已经到达了现场。只是救援车和私家车做着同样的救援方式:一味地鸣笛、轰油门。大约十五分钟后,多辆救援车陆续赶来。如此声势浩大的救援场面,却没有实施救援措施,更无专业救援人员下车进行救援,所有人只是坐在车里按喇叭。
也许,老虎对喇叭的声音有了强大的免疫力,直到二十分钟后,三只老虎才被一一赶进圈舍。这时,昏迷中的赵母被抬上救援车。又过了二十分钟,赵菁母女才被送往医院。
赵菁被送往医院后,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她又想起自己被老虎咬伤的情景,那种恐惧和后怕,让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哭了一会,再度陷入昏迷。第二次苏醒时,已是三天后。赵菁发现自己浑身插着粗细不一的管子,双手还套着厚厚的手套。原来,医生担心,赵菁用手去抓挠伤口,不得已,才出此计策。这时,父亲已经从老家赶了过来,静静等待赵菁苏醒。“妈妈怎样了?”赵菁一见到父亲,就赶紧询问母亲的情况。父亲握着赵菁的手,宽慰道:“放心吧,你妈妈只是手脚骨折了,在另一个病房里治疗呢。”赵菁还是不放心母亲,想通过视频,亲眼看看母亲的伤势。可父亲以手机会干扰仪器运行为由,果断拒绝了她。赵菁也信以为真。
可是,赵菁在医院躺了二十多天,出院回家后,却依然没有看到母亲。父亲觉得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用低沉的语气对赵菁说:“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赵菁似乎有了不祥的感觉。当她听到,母亲在7月23日那天就去世的消息时,像五雷轰顶,她伤心欲绝,哭着要去见母亲。最终,还是被父亲强行拦下了。直到火化那天,赵菁才见到母亲的遗容。母亲的脑袋肿得很大,满脸伤痕,全然没了人样,赵菁感到剜心的痛。赵菁每天活在痛苦里,还要应对扑面而来的网暴。各种网评,就像冷箭一样,对着赵菁的胸口,万箭齐发:“被咬的女人是小三,她和男人在车里吵架,女人是赌气后下车的。”“她的妈妈是被她害死的。”“母老虎连老虎都咬不死。”……
还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居然向熟人打听赵菁夫妻的关系。以此来推论,赵菁是不是小三。也有一些大妈在楼下扎堆,对着赵菁指指点点。就算赵菁戴着口罩和帽子,都能被她们一眼认出,躲都躲不掉。一天,赵菁和丈夫一起去参加朋友的婚礼,邻桌的一位男士像盯贼一样,盯上了赵菁。赵菁戴着口罩,低下头,试图避开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可是,对方没有善罢甘休,似乎要用眼睛把赵菁直接吞掉,他的目光在赵菁身上,足足停留了两分钟。经过此事后,出门见人,成了赵菁的一块心病。她害怕抛头露面,生怕别人看到她口罩下被毁掉的容貌。
可口罩能挡得住伤疤,却挡不住毁容的事实。赵菁被原先的公司辞退后,投递了很多简历,结果都石沉大海。后来,好不容易有一家公司愿意招用她,可才干了几天,赵菁就被要求领盒饭走人了。原来,领导认出,她就是被老虎咬了的赵菁。在领导看来,赵菁在野生动物园随意下车的举动,证明她是个不遵守公共秩序的人。那赵菁能否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呢?这不禁让领导深度怀疑。再后来,“八达岭老虎伤人事件”,扩散范围越来越广,赵菁也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就更没有人愿意录用她了。迫于无奈,赵菁只好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
赵菁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又丢了工作,祸不单行。对此,动物园深表同情,同时,他们也不想看到被无限放大的负面消息。刚出事不久,动物园负责人就主动出面,找到赵菁的父亲,带着协商的口吻说:“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你们的人,死得死,伤的伤,你们也不要说不利于动物园的话了,对你们没有好处。”可是没过多久,动物园的态度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家属不满的话,可以走法律途径,我们奉陪到底。”园方的这番变脸,其实是因为事故认定书出来了。事故调查组认为,这起事件不属于安全生产责任事故。可赵菁不这么认为。2016年11月,赵菁对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提起了诉讼,要求其赔偿156万元。不到一个月,赵菁又登上节目《有请主角》,公开讲述了“八达岭老虎伤人事件“的全过程。
临了,赵菁眼含热泪,说:“我下车连累母亲丢了性命,是我的责任,可动物园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动物园到底有没有责任呢?
赵菁说,她下车的地方,没有警示牌,这让她误以为,那里是可以下车的。所以,赵菁咬定,园方没有立警示牌就是失职。可是,园方说,在入园时,就已经做过告知了,禁止游客下车。入园时,门卫递给赵菁一张入园告知单,上面清楚地写着各种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禁止下车。并且这条警告还是用粗体字,特意标注出来的。可是,拿到告知单后,赵菁压根没往心里去,她看也没看,就草草在上面签了字,然后缓缓开进动物园。
并且,赵菁一家到达东北虎园时,铁门和附近的大树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珍爱生命,禁止下车”的字样,她参观过的几处景点,都分布着“禁止下车”的警示牌。难道,在赵菁眼里,这些警示牌都不算警示牌吗?显然,赵菁不能自圆其说。随后,在《有请主角》中,赵菁公然提到,园方还有一个责任,就是救援不及时。她说,在救援车上,根本没有救援人员,只有一名司机;也没有管制枪具和高压水龙头,来驱赶老虎;担架只是一张床单,她的母亲就是用床单抬上车的;连简单的止血包扎都做不到,母亲还被拖延了四十分钟,才送往医院。赵菁流着泪说,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是:母亲左枕部斜行皮裂伤15公分长,关节断裂,没有致命伤,是失血性休克。对于救援问题,园方负责人也做了回应:动物园有麻醉枪,但不能配备在巡逻车上,就算当时给老虎打了麻醉,也会有反应的时间。这件事情进入扯皮阶段,赵菁追责动物园,可动物园的回应始终是:你可以走法律途径,如果法律判决园方有责任,我们会承担。
园方有没有责任,法律自有公正的判决。但是救援车上应该配有相应的救援设备和救援人员。只有做到未雨绸缪,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愿,赵菁事件能给各大野生动物园敲响警钟!不要“亡了羊”,才想起“补牢”,那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如今,赵菁在丈夫的照顾和开导下,生活平静地继续着,只是面对外人时,赵菁还是抱着“非必要,不相见”的态度处之。“八达岭老虎伤人事件”虽已过去六年了,可对赵菁来说,这件事可能永远也过不去了。毕竟身上的疤,好得快,但心上的疤,一辈子都消除不了。因为,招致祸端的人,是赵菁自己。如果,赵菁当时不着急进园,先缓一缓,拿着规则,认真看一看,然后再仔细想一想,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做出违反动物园规则的事情来,还搭上母亲宝贵的生命。归根结底,是赵菁无视规则的行为,酿成了大祸。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猜到故事的开头,猜不到结尾,谁都想由着性子生活,可现实不允许。一个人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就别放纵自己。
对于女儿来说,没有母亲的日子,万家灯火摆在面前,都是黑暗的。赵菁无论重复多少次“对不起”,也唤不回母亲了。这对赵菁而言,无疑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我们都是生活中的俗人,故事人人有,只是希望,这样的故事不要再重演。愿每个人都能像敬畏生命那样,去敬畏规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看待吧。成年人的世界,一半是理解,一半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