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都6点过10分了，老六还没回来，我给他发微信，“你还回不回来吃饭呀？我肚子都饿瘪了。”
老六说正在路上，马上就到，“你先吃。”
我又耐着性子等了5分钟，老六才回来。
“没啥事你就准点下班呀。”我去厨房把捞面条端出来。
老六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红色的卡片，放到桌子上，“去年大河的儿子考大学，还没请咱吃饭吧。”
我又进厨房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还有一头大蒜，“这都过去一年了，你咋想起来这件事，我哪知道啊，去年光是送高考的礼都有10来个。”
老六指着那张红色的卡片说，“这是同事今天转交给我的，说是大河给的。”
我拿起卡片，看看面值：100元。
“你送了多少礼呀？”
老六说，“应该是300，如果是500，人家就会回200块钱。”
我赶紧放下饭碗，把卡片揣到我平常买菜背的那个小包里，“这大河两口子怕是看高考又来了，他才睡醒吧 。”
老六端起面条碗，给上面浇了一点汤汁，“今年又有十几个高考的礼要送。”
我叹口气坐到墙角，“再送两年就差不多了，和小六那么大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以后等他们的二胎再上大学，你早都退休了，人家也不会通知你了。”
今年五一都有4个熟人结婚，加上我们家里换电器，老六整个5月都累弯了腰，好容易攒了一点私房钱，大约全都弄出来了，连小六六月份的生活费，老六都快负担不起了。
吃着爽口的捞面条，想着刚才意外得的100块钱购物卡，我问老六，“以后送礼，如果东家都不摆酒请客，都回一张购物卡，那就好了，双方都得到了实惠。”
老六说，“只有个别抠门的人才回人家一张购物卡，大多人还是要请客吃饭的。”
我指指盘子里的菜，“现在青菜正便宜，100块钱都够我们买一个月的青菜了，你一个人去吃顿饭能吃多少呀？我倒觉得给购物卡比吃饭更好。”
老六瞅我一眼，“送礼吃饭，投个热闹，也不能光投省事儿，投实惠，现在请客，酒席稍微讲究一点的，东家都得赔钱。”
大河没水小河干。
老六最近手头紧，给我的零花钱就不多了，生活费的盒子已经早就空了，我从自己的私房钱里还补贴了几十块。
再加上前天老六买电瓶车，我又掏了60块，眼看我的皮夹子都瘪得见底儿了。
说起高考，我突然想笑，“老六，你还记得三年前，小六参加高考的那天早上吗？”
老六说，“记得呀，那天小六睡到7点才起来呢，平常6点都得起床了。”
我踢老六一脚，“说重点儿。”
老六说他不记得了。
提起小六高考那天早上的事，到现在，我还恨老六，恨的牙根痒痒，每次我就那件事训老六，他就像个犯错的小猫一样，老实的很，不敢跟我顶嘴，也不抖他大爷的范了。
小六高中，我辞职在家里陪读，租的房子就在学校门口，平常我6:30陪小六一块吃早餐，老六等小六上学走了，7点才起来吃饭。
整个高中三年，老六都没有和我们一起吃过早饭。
小六高考前的半个月，老六就交代我，“最近不要在外面给小六买东西吃，也不要弄大鱼大肉，当心吃坏了肚子。”
我说我知道。
我的厨艺不中，老六和小六也不挑食，我家吃的饭菜，一年也改变不了几次花样。
小六高考前的头一天晚上，我俩去面包房，小六选了两个面包，回家我放到车载小冰箱的最下层，早上提前一个小时又拿出来了。
那天早上，老六起了个大早，“今天我陪你们一块吃早饭。”
小六说，“爸，不用了，你还睡吧。 ”
等我把饭菜摆上桌，老六小六都洗刷好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小六端着芝麻糊，一口还没喝到嘴里。
老六突然把筷子甩到我面前，眼神凶狠狠地瞪着我，“你属猪啊，说了多少遍，小六考试的时候你别在外面买东西吃，你这早饭吃的啥呀？谁让你买的面包。”
我在桌子底下踢老六的脚，脸上还装着很开心的表情，“这早饭是我昨天和小六一起去买的呀。”
老六不依不饶，“这冰箱里拿出来的面包能吃呀？吃坏了肚子，你知道后果多严重不。”
我说那不还有白水煮鸡蛋，热芝麻糊和水果吗？
老六噌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举手就想打我，“你为啥不听我的话，非要在外面买东西吃。”
我给老六使眼色，老六假装看不见，平常沉默寡言的老六，那天早上，他的嘴巴就像装了机关枪一样的不受控制，一直把我批了三四分钟。
小六的芝麻糊喝完了，面包吃完了，鸡蛋也剩下最后一口了，“爸，你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早饭，我最近三个月都是这样吃的。啥问题也没有。这面包也是人家昨天刚出炉的，新鲜的很。”
小六说话了，老六才住嘴，坐在餐桌旁，低着头，轰隆隆，把他那份饭吃完了，“小六，等会儿我送你去学校。”
小六笑，“爸，你别搞特殊，我从小到大你都没送过我，也没接过我，你突然这样，我还适应不了呢。”
我心里恼火的很，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小六说的对，高考和平常上学也没啥区别，还在他本校，无非换了一个教室做套题而已。”
老六又看看小六穿的衣服，“这衣服鞋子上面都没有金属吧。”
小六说，“金属扣子和装饰品，我妈前几天就拆掉了，凉鞋是塑料的。”
快8点了，小六蹦蹦跳跳的下楼了，老六跑到阳台上去看，见小六快进大门了，他也赶忙跑出去。
大约半小时后，小六进场了，老六哼着小曲上来了。
这会儿小六不在家，我就不怕他了，我也黑着脸，大着嗓门，“老六，你是不是紧张过度呀？你平常都不和我吵嘴，有啥话也背着小六，你刚才为啥不依不饶的，紧个在那啰嗦呀，要不是小六制止你，你还要打我呢。”
老六靠着墙，好像才反应过来，“我也没说啥呀。”
我哼哼冷笑两声，鼻孔气的都放大了好几倍，又往老六跟前走几步，我知道他这会儿不敢打我。
“你还没说啥，你还想说啥呀？今天高考第一场多重要呀，小六让你睡懒觉，你非要起来，起来你就吃饭呗，你啰嗦啥呀？这三年你都不和我们一起吃早餐，你怎么知道我给小六吃的都是不卫生的东西啊？最近三个月我都没有给他改变过伙食了。”
老六木拉着嘴，“这不会影响到小六的心情吧。”
我怕小六第一场考完，中午回来老六又多嘴，先记着这笔账，我给老六倒杯水，态度尽量放的温和一些，以我的性子，早就想上手把他的耳朵拽掉了，“老六，中午小六回来，咱别多问，也别说，只管吃饭，让他睡觉。”
老六说他知道。
我说，“你要是再像早上那样控制不住嘴巴，你就看我的脸色。小六这次要受你的影响，考砸了，我可和你没完。”
老六也有点担心，觉得早上说的话太过激了，“小六内心强大的很，应该不会受影响。”
我说，“你高考都参加了4次，你当时够淡定不？”
第一场语文考完，我看小六蹦蹦跳跳的回到家，嘴角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我俩都没问他考的咋样，但我看小六的表情很轻松。
小六说，“再有一天半，我就彻底解放了。”
小六有个同学，父母也在我们那个小区租房子陪读，同学的成绩比小六要好许多，但高考前一天晚上睡觉，同学老说家里有老鼠，父母起来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同学说他一夜没睡着，结果他那年高考，发挥的还没有小六好，自己的强项数学只考了93分，可他平常最低都是130。又回来复读一年。
等小六高考结束，我俩就嘲笑老六，“你说你也是个见过大阵仗的人，小孩参加个高考，你比他还激动还紧张。”
小六就会过去，拍拍老六的肩膀，“爸，我妈说的是不是真的呀？你紧张啥呀？你想让我考清华北大，也得咱家老祖坟上有那颗蒿子呀。”
老六瞅我一眼，“别听她在你跟前卖我的赖。”
以前我和老六吵架，我总不占上风，我也没有过硬的理由，自从那件事之后，老六如果批评我没秉性，我就讽刺他，“我没上过学，这么多年又当家庭妇女，我有啥秉性呀？谁像你呀，平常人模狗样的，等小六高考的关键时刻，你却绷不住了，不是小六拦着，你还想打我呢，多光荣呀。要不要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呀？”
老六上一秒还像冲饱气的皮球，下一秒就像被人扎了几个窟窿，“我不记得我那天说你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