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男友最落魄时，说着嫌他没出息的话，主动提出了分手。
后来，他成了最佳影帝，而我因为尿毒症，正面临着死亡。
颁奖典礼上，他当着万千观众说要给意难平白月光打电话。
我的手机响了。
「以前你觉得我没出息离开了我，现在我是影帝了，你后悔吗？」
我看着电视里的他，眼眶不自觉的湿润，可却还是强忍着不让声音颤抖。
手里换肾的高额账单被我攥得发皱，我苦笑着开口。
「影帝一定很赚钱吧？转我五十万可以吗？」
电话果断挂断，我听到他在电视里说。
「现在意平了。」
可他还不知道，当初他肾衰竭躺在医院，苦苦等待的肾源，是我的。
挂断电话，我听着沈复熟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说的话。
「现在意平了。」
好似当初的五年，全都是笑话。
手机突然收到了五十万的收款，熟悉的账号，熟悉的头像。
转账备注。
【就当我买断了我们的曾经，希望梁小姐往后不要再提起我们的事情。】
我的指节颤抖，哆嗦得打出了一个【好】字。
可是发送过去，竟然被拉黑了。
沈复是有多想摆脱我，就像是摆脱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的身体疼到麻木，脸上突然划过一道冰冷。
我……终于有救了。
我将账单的褶皱抚平，独自一人跌跌撞撞的去缴费处，只要我能等到合适的肾源，我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找一个再没沈复的地方，缩在壳里，小心翼翼的活着。
排队的人有很多，我足足排了快两个小时，途中我几次我险些昏厥。
痛，实在是太痛了，可我除了自己，无人陪我看病，无人帮我排队。
好不容易轮到我，前面突然被人插队，我顿住。
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高大背影，即便此刻他戴着口罩和墨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却仍旧认得。
是沈复。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划伤了手，情况严重，让我先吧。」
沈复回过头来，在看到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再看人群旁边，另一个穿着光鲜亮丽，戴着口罩，眼睛却很漂亮的女人站在那边，我注意到了她小拇指划伤的一道小小口子。
女朋友？
我虽然很少刷手机，也能凭着这双眼睛认出这个女人是谁，当红的花旦，于嫣然。
看样子二人是直接从领奖现场加急来到了医院。
情况严重吗？
一个小口子罢了。
我的心里布满密密麻麻的疼痛，我以为只要我不打扰，我们就不会再有重逢的时候，那么即便他新欢在怀，我也可以看不到，那样就不会疼了。
「你怎么在这？」
沈复的语气里满是嫌恶。
我舔舔干涸的嘴唇，如果沈复真的在意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就能注意到我面色憔悴，毫无血色。
可不等我开口，沈复嗤笑一声。
「钱我不是打给你了吗？我竟然没想到你这么贪得无厌，竟然在医院堵我，你也看到了直播现场嫣然被划伤了，才会料到我肯定会来最近的医院是吗？
「梁竹，两年不见，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我喉间堵塞，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两年不见……
2
我和沈复算是互相救赎，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满腔热血的小男孩，而我是一个能力并不怎么出众的摄影师助理。
沈复作为模特攒钱去国外做练习生。
而我在他身边出现的次数太过频繁，频繁到我被师父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都被他看到。
是沈复替我解了围，并且鼓励我，有志者事竟成。
从那以后，我们一起坐在台阶上啃面包，一边散步回家。
我收入微薄，而沈复要攒钱早点出国，两个人情况不同，却都在节俭。
我们决定确定关系是在某个平常的夜晚，那夜繁星满天，东风却不识趣的将我的帽子吹跑。
我追赶帽子，沈复追着我，他气喘吁吁，偏过头问我。
「喂，梁竹，我们谈个恋爱怎么样？」
风太大了，沈复的声音被吹跑，可还是被我清楚的捕捉到了。
我停驻脚步，脸红心跳，竟是分不清究竟是跑得太热了，还是那颗情窦初开的心，动摇了。
十八岁的年纪，遇到了一个很惊艳的人，我没有犹豫。
没想到一路走着走着，就走了八年。
沈复做练习生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在国外租了最便宜的地下室，一边洗盘子，一边学摄影。
沈复所有的照片都是出自我的镜头，我想，假如有一天他真的成名了，至少不会有什么黑照流传出来。
我的男孩，要一直很好看。
三年练习生，沈复在国外一直平平无奇，只配做伴舞，连唱一句歌词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我们决定回国发展。
一个又一个的试镜，一次又次的失败，最后沈复只能沦落到做群众演员。
最苦的日子，我们两个窝在漏水的出租屋里，啃一袋泡面。
我身上只有十几块钱的时候，都留给他买炒饭吃。
我承认我恋爱脑，可沈复对我也是极好的，他会拿赚得第一桶金给我买手链，每年的生日他都会记得。
直到两年前，沈复因为长期熬夜，肾衰竭了，我们花光了积蓄，沈复在医院苟延残喘。
我一直坚信沈复总有一天会站在顶峰，我不能让他这颗新星就此陨落。
于是在等了将近半年，找不到肾源，我将自己的肾让了出来。
命运本就妙不可言，刚好我们的肾匹配。
幸好……我能救得了沈复。
在我得知失去一颗肾的一系列并发症以后，我知道，若是我继续待在沈复身边，那么我只会拖累他。
于是在肾脏移植成功后，我只在便签纸上留下一句话，再也没出现在沈复的身边。
我写着。
【你太没出息了，跟着我只会拖累我，我去过好日子了。】
听说那天晚上，沈复拖着还没痊愈的身体，满城的找我。
沈复大器晚成，现在成了影帝，我知道，他在背后的付出，是常人做不到的。
3
「你不是去过好日子了吗？怎么？如今倒沦落到向我借钱了，梁竹，你听说过天道有轮回吗？」
沈复轻蔑的语气让我的心头一震，又将我从思绪里拉回。
是啊，天道好轮回，只是我什么都没做错，苦果却是我担。
于嫣然缓缓走到我们面前，自然的挽起了沈复的胳膊，笑道。
「阿复，这是谁啊？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女人的直觉，我能感受到于嫣然对我的敌意。
沈复冷嗤一声。
「没什么，乞丐罢了。」
这话本是沈复平静的说出口的，可我话却在我的耳边震耳发聩。
我的身体又在疼了，拖了这么久，后面要缴费的家属都在催了。
沈复推了我一把。
「你别再这里挡路，你只是来堵我的，没必要耽误别人缴费。」
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如今我这具身躯，骨瘦如柴，一点力气都没有，被风轻轻一吹，便会一个踉跄，更别提是沈复这一米八几的男子了。
沈复拧眉，嫌恶的看着我。
「你又在装什么可怜？我不过是轻轻一推你，你竟然就倒了，我已经把钱给你了，你没必要碰瓷吧？」
我张嘴想说什么，可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滩苦涩。
有什么可说的呢？
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我要离开的原因本就是想成全更好的沈复，如今我再拿捐肾为借口，在沈复看来我就是挟恩图报。
再说了，现在我说，沈复会信吗？
于嫣然却朝沈复撒娇。
「阿复，我的手疼，快带我去包扎吧。」
沈复宠溺的揉揉于嫣然的头，笑得温柔。
可正当他们要走的时候，沈复的视线突然落在了我胳膊上那条褪色的手链上。
这是沈复赚得第一桶金给我买的，虽然便宜，而且褪色，可是却被我当作宝贝戴了八年。
我听到沈复轻哼一声。
「你也就只配这种廉价的东西，离开我，谁还肯要你这种物质的女人？」
我看着沈复的背影，苦笑。
我若真是拜金女，又如何在沈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跟了他五年，又为什么在他生病的时候花光我所有的积蓄。
可沈复还是就这样走了，和于嫣然的背影，金童玉女，很是相配。
而我，一个试图垂死挣扎的可怜虫罢了。
我回过头望着缴费窗口没有尽头的队伍，只能无奈撇嘴。
看来又得等很久啊。
4
当晚，我办理了住院，医生说肾源还得等着，运气好的话，个把月就有了，运气不好，大概到死，都没有。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初若不是沈复等不到肾源，我也不会豁出去的。
如今我们久别重逢，他对我心里有怨有恨，我也可以理解，就当我们两清了。
毕竟，沈复把换肾的钱也给了我了。
我在医院里等待着，或许等待着肾源，或许等待着死亡。
可我的社交平台沦陷了，沈复的狂热粉丝因为他颁奖典礼的时候给我打去了电话，有人看到了我的手机号码，于是开始大肆人肉我，将我的信息挂到了网上。
我不仅每天会接到很多陌生电话，还会有人给我社交平台发信息。
【贱人，你怎么敢抛弃哥哥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我们哥哥吗？竟然还跟哥哥借钱，你是借钱去买棺材吧？】
甚至有人拍到了我在医院站在沈复身边的照片，铺天的咒骂不堪入目。
【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以前嫌弃哥哥默默无闻，现在哥哥火了，你就巴巴的贴上去，你怎么不去死啊？】
【拜金女，短命的贱人，希望你不是去医院堵哥哥的，而是去给自己办理死亡证明的！】
我以前觉得人类最大的恶意便是大打出手了，可没想到，文字的力量竟然也如此厉害。
十条里有九天半都是咒我死的。
可也有其他营销号在说沈复是为了如今的地位和成就才选择抛弃我的。
当初我和沈复同居的事，我兼职打工养活沈复的事，全都被扒了出来。
网上两极分化，一边是骂我拜金女，一边是骂沈复白眼狼，成名以后就抛弃了女友。
又有文发，沈复刚刚谈好的代言，有一半的品牌单方面取消了。
我颤抖着将手机关掉，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并没有想去打扰谁的生活。
可病房的门突然就被踹开了，我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擦干，沈复那张满是厌恶和嘲讽的脸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竟然还会哭？虚情假意，难道你是想让我可怜你吗？
「梁竹我告诉你，不是谁弱谁有理，你故意买通了狗仔把我们相遇的照片传上了网络，又故意假装病了博取别人的同情，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钱吗？我有的是，你赶紧给我发文澄清，你要是毁了我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事业，梁竹，我发誓，我会弄死你！」
说着，沈复咬牙切齿的将一沓纸币扔到了我的脸上。
我才知道，二十万的钱，砸人可真疼啊，一沓一沓的钱扔在我身上，像是被鞭子抽打一般。
我心中一丝喜悦都升不起来，只有悲凉。
隔了好久，沈复踩在纸币上，冷眼看着我。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发文澄清，就说你当时是嫌我没出息，给不了你好日子才离开我的。
「在医院，也是你死皮赖脸跟着我来的，至于现在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想写出什么报道来？」
说着，沈复缓缓朝我走来，捏着我的下巴，左右摇摆。
「我竟然小看了你，不仅做摄影，还做化妆师呢？这病态妆画得还真是栩栩如生啊，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5
我的脸上马上就被掐出了红印，而沈复那所谓的病态妆，他如何搓都搓不下来。
沈复的脸上浮现着复杂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推开沈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被你看出来了呢，真无趣，看来做演员来钱就是快，既然沈先生已经给了我钱，拿钱办事，我自然不会拖沓。」
沈复看我的眼神越发鄙视。
「亏我还对你有一点同情，你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我只是苦涩一笑，沈复的手机响起。
我瞥到了来电显示，备注是【乖乖。】
沈复的神情舒缓了不少。
而我的心脏骤停。
因为这个备注，曾经是沈复给我改的备注，他也曾经说，这个昵称是我的专属，独一无二的。
时间是个好东西，什么承诺，什么唯一，全都是假的。
我敛下思绪，明明沈复当着我的面接电话，尴尬无措的人竟然是我。
我清晰的听到于嫣然甜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阿复，事情解决了吗？」
沈复看向我，原本温柔的眸子顿时变得冰冷。
「我现在就让她发澄清文。」
于嫣然似乎很满意，继续道。
「明天你去陪我试婚纱吧，我已经预约好了，如今你可是炙手可热的影帝，要是被人抢走了，那我不是亏大了吗？」
我的心骤然一紧。
沈复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明天我带你去JO试吧。」
于嫣然顿了一下，马上一口答应。
或许于嫣然不知道为什么沈复执意要去那里，可我却清楚。
在我和沈复穷到只能步行的时候，我们路过了一家婚纱店，店名就是JO，唯一的意思。
摆在橱窗里有一条华丽的婚纱，让我不禁停住了脚步。
我指着那件婚纱对沈复道。
「你一定要成为大明星，到时候给我买这件婚纱娶我。」
沈复也信誓旦旦的承诺。
「等我成了影帝，我必迎你为妻，我沈复这辈子的妻子，只能是你梁竹。」
那天沈复的眼中有光，脸上是少年的轻狂和对未来的向往。
6
沈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亲自盯着我发布了澄清微博。
我手指敲击在键盘上，手都在颤抖。
我发文。
【我，梁竹，在两年前因看不到和沈复先生未来选择离开，在医院遇到是我死缠烂打，我无耻，我拜金，我不要脸，沈先生不该因为我的无知而承受不该承受的无妄之灾。】
微博一发出，我如释重负的看向沈复，反问。
「满意了吗？」
沈复拧眉。
「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你只需要阐述事实就好……」
我苦涩一笑。
现在沈复这是算什么呢？同情我？心软了？
「沈先生莫不是对我还留有旧情？」
沈复嗤鼻一笑，只甩给了我三个字。
「你也配？」
是啊，我不配。
医生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恭喜你啊梁小姐，合适的肾源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