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独自昏迷两个多小时，醒来后我急忙打电话给谢涟漪。
还未开口，听筒里已然响起她果决的声音：“记者瞎写的，别当真，回家再跟你解释。”
我茫然地望着被挂断的电话。
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去看新闻。
不用去翻找，因为她已经上热搜了。
——谢先生首露真容，一家三口甜蜜出游。
配图是谢涟漪一手抱着傅熙岩，一手揽着身旁身姿挺拔男人的肩膀。
我苦笑。
如果他们是一家三口，他是谢先生，那我这个谢涟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又算什么？
1
掌中的手机滑落在地，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地上。
猛地坐起来，脑袋一阵晕眩。
我捡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才惊觉，我这是昏迷了两个多小时？
我想，可能是低血糖吧。
以前就因为低血糖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我最需要的是一颗糖，一点吃的。
我立马抬脚朝书房外走。
“哗啦”一阵轻响。
我低头看去，拼了大半天的飞机模型被我一脚踩烂。
没心思顾忌这个，我继续朝客厅走去。
吃了一颗奶糖、一块面包，我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靠坐在沙发上，静静发呆了十几分钟，我再次拿起手机。
打开那篇热搜新闻，里面居然还有视频。
我毫不迟疑地点击播放。
偷拍的镜头里，展示了谢氏集团总裁“一家三口”同游的甜蜜片段。
他们一起坐摩天轮，一起看马戏表演，一起玩飞盘游戏。
评论里，网友直呼谢总一家如此接地气，居然跟大家一样在各个项目处排队。
虽然画面不太清晰，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被错认为谢先生的那位男士是谁。
谢涟漪的暗恋，她的白月光，江舒远。
视频继续播放，当江舒远把自己正在吃的冰激凌挖了一勺，递到熙岩的嘴边，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吃掉时，我愣住了。
下一秒，江舒远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我这个从来不让我亲的儿子，笑眯眯地回亲了他一口。
心脏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我难受地弯下腰。
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像个笑话。
2
傅熙岩不知事的时候，我总忍不住亲他的脸蛋。
可他两岁多开始，就不让我亲他了。
我一亲，他就使劲推我。
完了还要拿纸巾去擦被我亲过的地方。
“为什么不让爸爸亲啊？”我问他。
“口水不卫生。”他的小奶音一本正经道。
而且，他也从来不吃我吃过的东西。
我咬过一口的水果递给他，他会嫌弃地推开。
皱着眉头说：“脏。”
那时候，他圆圆的一张小脸，嘟着嘴巴说这些话的样子，有一种别样的反差萌。
可爱极了。
虽然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这样做确实不卫生。
还忍不住骄傲，我家宝宝就是聪明，从小就讲卫生。
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严格要求自己，不愧是他妈咪的亲儿子。
他那样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直跟他妈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那样爱他妈咪，怎么可能不爱他？
所以，我尊重他的意见。
不再亲他，不再喂他自己吃过的食物。
三岁以后，在他的坚持下，我也很少抱他了。
我以为，这是他性格使然。
他和他妈咪一样，天生高冷。
与周围的人有着天然的距离感。
我理解并尊重。
然而，今天看了视频，我才明白。
所谓的高冷，只是分人罢了。
3
一向不苟言笑的谢涟漪，原来是会笑的。
而且笑得那样明媚。
我以为有洁癖的儿子，原来可以吃别人吃过的食物，和别人互亲脸蛋。
这些年，哪怕我竭尽全力，从他们母子那里，也从未有过江舒远这样的待遇。
不得不承认，不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我都挺失败的。
一瞬间，全身的冲劲仿佛突然被抽干。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麻木地望着天花板。
心道，算了，放弃吧。
一个人的单方面努力太累了。
我能力不足，精力有限。
只能走到这里了。
谢涟漪，奔向你太难了，我不想坚持了。
继续发了一会儿呆，我忽然反应过来，该去医院看看。
最近总是容易疲惫，今天更是在家昏迷过去，我这个身体不能再疏忽了。
之前一直想去医院做个检查，但总是因为各种家务事耽搁。
我为了他们父子，忙到没空去医院，累到一个人在家昏迷两个多小时而无人发觉。
他们两人却和别人甜蜜出游，快乐玩耍。
想想还挺凄凉的。
我第一次为自己感到不值。
从今以后，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再做一心为别人却忽略自己的大傻子。
我去了本市最著名的私立医院，花了大价钱走VIP通道，给自己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
医生说，所有结果都能在两个小时内出来。
我在医院的贵宾室等待结果时，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点开这人头像，是江舒远如沐春风的脸蛋。
我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几分钟后，他发来了一段录音。
我点开，听到了一段让我心凉的对话。
“熙岩，你今天来陪叔叔过生日，如果爸爸怪你，叔叔会帮你解释的。”这是江舒远的声音。
“江叔叔放心，他不知道。”这是我的儿子傅熙岩，四岁的他奶音还未全消。
“嗯？今天周六，你爸爸不会想陪你一起玩吗？”江舒远又问。
“我让他帮我拼乐高呢，他没空出门。”
“熙岩是故意这样做的吗？就为了能安心出来陪叔叔过生日？”
“嗯，我骗他，说是老师安排的作业。那个乐高可难了，够他拼一天了。”
“哇，熙岩真聪明，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你这样有心，叔叔太感动了！”
接着又是一声“吧唧”声，估计又在亲脸蛋。
尽管习惯了失望，可听了这段对话，我还是再次被伤到了。
明明是稚气未脱的童音，怎么能做到那样冷漠凉薄呢？
我想到了今天早上，像以往周六一样，我带着雀跃的心情，到老宅去接傅熙岩回来过周末。
他却直接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大盒子。
“这是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太难了，爸爸能帮我拼吗？”
傅熙岩很少在我面前示弱，这句“太难了”被我强行理解为撒娇。
所以，尽管有些遗憾，没时间陪他出去玩了，但被他这样依赖，我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满足感。
站在一旁的谢涟漪也面无表情道：“那今天你就在家里帮熙岩拼乐高，我带他去公司。”
尽管我很想说一句，没事的，我能边拼乐高边在家照顾他。
但这些年习惯性听从谢涟漪的话，我还是没能开口。
默默看着他们母子两人离开。
现在，我才知道，全都是谎言。
4
我的儿子，利用我对他的疼爱，借口要我帮他拼乐高，把我绊在家。
而我的妻子，带着我们的儿子，去见她暗恋的男神。
在这个家里，我始终是个外人。
认清自己身份的这一刻，我终于清醒。
不过庆幸的是，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告诉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长期休息不够，身体处于疲惫的状态。
“你今天晕倒，就是因为中午没吃饭，导致低血糖发作。”医生叮嘱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保证营养充足。”
我连连点头。
因为忙着拼乐高而忘了吃午饭，这样的蠢事我再也不会犯了。
以后，任何事都没有我自己的身体重要。
从医院回家的途中，江舒远又发了一条文字消息给我。
“涟漪爱的是谁你心里清楚，我已经回来了，识相的话早点滚。”
我轻笑，谢涟漪知道她的男神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吗？
看来，这次江舒远是对谢涟漪势在必得了。
不知道是因为经历了一场婚姻才发觉谢涟漪对他的好，还是真正爱上她了。
毕竟，以前江舒远面对谢涟漪的苦苦哀求，可以做到头也不回地潇洒出国。
他在国外结婚的那天，面对谢涟漪连夜飞去抢亲，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拒绝。
对他而言，谢涟漪从来不是首选。
除非，形势所迫，谢涟漪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是谢涟漪的爱，让他这样有恃无恐。
的确，从一个多月前他回国开始，谢涟漪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她的心早就开始游离。
甚至，她的心一直都在他那里。
所以，江舒远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我。
我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我累了，不想浪费一丝精力在他们的事上。
现在，我只想早点离开，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
快到家时，我找了一家私房菜馆，点了几个菜，慢条斯理地吃完。
我会谨记医生的话，好好吃饭。
回到家，已经七点多，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正要起身洗澡，大门处传来响动。
谢涟漪牵着傅熙岩出现在门口。
5
谢涟漪边走进屋，边揉着眉心对我道：“煮点醒酒汤，晚上喝了些酒，胃不舒服。”
我抬眼看去，面前高冷靓丽的女人，身上是少见的浅蓝色休闲套装。
可能是因为穿着，她整个人有一种少见的松弛感。
毕竟，自从毕业后成为了谢涟漪的助理，我面前的她永远都是剪裁得体的笔挺西装。
她不苟言笑的表情，配上昂贵的正装，有一种让人退却的疏离感。
哪怕是后来结婚，除了西装，我见到的都是她晚上洗完澡后穿睡衣的模样。
我甚少见到她穿休闲装。
或者说，除了工作和睡觉，我几乎没在其他场合见过她。
我这才发觉，原来结婚后，她也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过。
这样的夫妻关系，这样的婚姻，确实是失败的。
发觉我坐在沙发上没动，谢涟漪拧紧了眉头：“快点！”
以前，面对她这样不耐烦的表情，我都会下意识紧张。
可是今天，我发觉自己无比平静。
“冰箱里没有材料，煮不了。”我淡淡回复她。
刚坐下的谢涟漪愣了片刻，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她。
她坐直了身体，朝我看来：“你是在为今天的事生气？”
“我没——”
还没说完，就被进门后直接跑进书房，现在又跑过来的傅熙岩打断。
“你为什么没有帮我把乐高拼完？”他拿着一块碎掉的飞机翅膀，气冲冲瞪着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你们老师并没有布置这项作业，对不对？”
“可是——”傅熙岩抿了抿嘴唇，理直气壮的语气，“可是我很想要这架拼好的飞机！”
“所以说，你欺骗了我。”我并没有发怒，不急不缓道，“你为了陪你的江叔叔过生日，骗我帮你拼乐高，只是不想我打扰你。”
“谁让你一到周末就黏着我，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傅熙岩指责道。
我悲凉地笑了笑。
“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不好玩，还是你根本不喜欢我？”
傅熙岩咬着嘴唇不吭声。
这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他的眉眼间还带着我的影子。
他刚出生的那半年，我动不动看着他傻笑。
用指头戳戳他的脸蛋，心想，我的宝宝怎么这么可爱？
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可是这个儿子，太难哄了。
可能是母乳期一结束，他就被抱回老宅，由他外公外婆在带。
所以他跟我一直不亲。
每到周末，我把他接回家后，总是想尽各种方法逗他开心。
可他总是不买账。
我说带他去游乐园，他拒绝，我说在家陪他玩游戏，他也拒绝。
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儿子，我常常不知所措。
我们最常见的相处方式就是，默默待在家里，我给他准备水果，做饭。
而他自己在书房看动画片、看绘本、玩积木。
他小小年纪就很自律，每天十五分钟的动画片，绝不多看一分钟。
还会自己学习认字、数数。
他外公外婆给他请了各科家教老师和各种兴趣老师，做了合理的学习和兴趣安排。
他根本不需要我的任何指导。
有时候，我看他在做算术题，告诉他，不懂的可以问爸爸。
他头也不抬地说：“不用，我的数学老师会教我。”
现在，我明白了。
因为不喜欢我这个爸爸，所以他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不想跟我有任何互动。
我第一次意识到，或许我们天生父子缘浅。
有些事是没法强求的。
6
可能是我头一次用这种不是讨好的语气跟傅熙岩说话。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仰头看着我。
谢涟漪拉过儿子，面色不愉地指责我：“你因为我们的事迁怒到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我没有迁怒，只是在谈论事实。”
可能是发觉我的态度跟以往不太一样，谢涟漪叹了口气。
“我说过，今天的新闻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我在电话里也说了，回来跟你解释。”
我点点头，淡淡道：“好，你解释，我听着。”
“书远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最近他离婚回国，我作为朋友，怕他心情不好想不开，多陪陪他，这不算越界吧？再说今天是他生日，我和熙岩只是陪他去游乐园玩了一天，这你也要介意？”
“那今天的新闻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我问。
“自我们结婚后，你从没在媒体面前露过面，外界并不知道谢先生长什么样。我的意思是，今天的新闻就冷处理，花些钱把热搜撤下来。过段时间，我们再推个别的娱乐出去，网友都是喜新厌旧的，很快就会转移注意力，没人再记得这件小事。”
谢涟漪不爱我，这我一直都知道。
这几年，我是凭着一腔孤勇，妄想焐热她这块冷石头。
但我没想到，在她眼里，我是这样微不足道。
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跟别的男人上热搜，被称为“一家三口”，在她看来，我是不配有任何意见的。
甚至，我还得配合她，对外默认江舒远就是她的丈夫。
或许对她来说，能耐着性子跟我解释这么多，已经算是给足我面子了。
我再有任何不满，就是不懂事了。
可是，那个贤惠温顺的丈夫我做够了。
今天，我还就不想懂事了。
“其实，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要不要听听？”我歪着头看她。
“说说看。”她沉声道。
“我们离婚。”我微微一笑，“你立马嫁给江舒远，这样你们夫妻的身份就坐实了。外人并不知道你们是二婚，以后你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了，还能大方出现在媒体面前。”
我无比认真的语气：“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办法好多了？”
谢涟漪的脸色立马冷下来：“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
“所以我没胡闹，离婚的提议是认真的。”
谢涟漪正要开口，旁边的傅熙岩却忽然大声插话。
“离婚就离婚，这样江叔叔就能当我的爸爸了。江叔叔是常青藤名校毕业，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懂，还能指导我功课。他才配当我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