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被害后我觉醒复仇

鲸鱼是座岛 2024-09-20 18:11:21

我找到小师妹时,她如同一朵滚落尘泥的杏花,神魂破碎。

师父说是魔道中人毁了师妹,可我分明看出,捏碎小师妹指骨的技法,是我们严霜宗独创。

我只身请战魔界,一月未归。

宗门中人皆以为,我这个废物已经送了命。

殊不知,此刻的冥雾山顶,残月之下,传闻中残忍嗜血的魔尊正与我把酒言欢。

1

天阴欲雨,小师妹的坟头上,有一只白色的蝴蝶久久停留。

我伸出手,蝴蝶飞来,落在我指尖,似是极通人性。

这小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人,就像曾经的阿梨,对任何人都毫不设防、真心以待。

那个雪肤花貌的少女,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身体遍布伤痕,临死前遭受的重创令她神魂尽散。

看到小师妹的尸体时,师父大为悲恸,直叹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毁了。

他动用神识来窥探阿梨生前的遭遇,而后悲愤地宣布,是魔道中人将师妹摧残至此,意在挑衅我们严霜宗的权威。

他叹了口气,随后表示,宗门力量不够强大,仅够自保,尚不足以还击。

就像往常一样,大师兄立刻理解了师父的意思。

他请命招收更多凡俗弟子,以壮大宗门势力,为小师妹报仇雪恨。

师父颔首应允。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阿梨的死,就这样成为了一个壮大门派、讨伐魔道的引子。

师父说是魔道众人害了师妹,可我天生洞察入微,一眼就看出,捏碎阿梨指骨的技法,是我们严霜宗独创。

2

乌云压顶,雨丝飘洒。

我扬起手,任蝴蝶飞走躲雨,自己席地而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阿梨曾经为我酿制的醉霞饮。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正被师傅责令在惊雷殿中罚跪,刑期十日。

一道道紫色的雷电从我背后劈下,若是寻常弟子遭遇这样的惩罚,一条命多半会送掉。

而对我来说,雷刑只会令我的身体受烧灼之苦,并不会危及根本。

即使如此,我也痛得浑身绷紧,冷汗滴落在地上。

阿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

她身着粉衣,缓步朝我走来,滚滚紫雷从玄色屋顶上降下,却如同雾气一样消散在她周围。

我看到了她腰上的白玉腰带,怔愣了一瞬,

大师兄宋朗一直爱慕她,赠予她这条腰带,可以用于避雷劫,但只能用一次。

这个小傻子,竟然就这样浪费掉了这次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放下了一盘糕点。

糕点外形拙朴,味道却香甜扑鼻,还是热气腾腾的。

我已经七日未曾进食,却并没有动那盘糕点,而是抬头看向阿梨,不确定她是何用意。

由于我自小血脉不清,严霜宗自上而下都对我白眼相加,明里暗里多加排挤。

我也曾信任过别人,只换来一次次狼狈的收场。

眼前的少女眉眼清丽,明眸中的光柔软澄澈。

她一向善解人意,很快就明白了我的疑虑,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半,慢慢咀嚼的样子像一只小松鼠。

咽下之后,她朝我粲然一笑:「鸣渊师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忍受着雷电落在脊背上带来的疼痛,淡淡道:「你没必要来这里。」

她擦去唇边的糕点碎屑,柔声道:「师兄已在这里受罚多日,若能吃饱肚子,或许会好受些。」

我懒得回应这稚气的言语,索性闭眼假寐。

过了一会儿,阿梨又自顾自地开口道:「师兄只是误伤了师父的坐骑青鲲兽,并不是什么大错,至多罚去寒潭思过便罢了,师父为什么罚得这么重呢?」

我睁开眼,苦涩地笑了笑。

严霜宗的众人都知道,师父一直厌恶我。

我稍加行差踏错,师父便会以雷霆之怒重罚我。

这一次,师父的坐骑青鲲兽突然发狂,我为了自保而误伤它,就被处以十日雷刑。

阿梨抿了抿唇,缓缓道:「师父向来慈祥宽和,可他这样对师兄,我觉得……未免有失公道。」

我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从小到大,每当我受罚,周围的弟子或是冷眼旁观,或是落井下石。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鸣不平。

女孩起身离开前,我状若随意地问:「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好吗?」

是对其他人都好,还是只对我一个人好呢?

等待她的答案时,我竟然有些忐忑,以至于忽略了脊背上的痛楚。

阿梨看向我,笑意在唇边漫开,如同灼灼的海棠。

「我小的时候,曾在山上救过一只桃木精。它为了报答我,给我占卜姻缘,说我若能躲过命中一劫,将会嫁给一个后颈上有月亮的男人,他会待我如珠如宝,陪我过一辈子。」

说完之后,她的脸颊上浮现出红晕,飞快地跑开了。

我摸了摸后颈上新月形胎记所在的位置,唇角忍不住上扬。

雷电如雨般落下,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我尝了一口面前的糕点。

很清甜,带着春日里杏花的香气。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桑九梨。

若她能平安一生,将会是我的妻子。

3

当我浑身雨水地走进议事大殿时,众人像是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出现,只有几个弟子嫌恶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师父面前,言简意赅地说:「弟子弋鸣渊,请命讨伐冥雾山。」

冥雾山是魔域君主的宫殿所在,那里危险四伏,是正道众人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殿内沉默了一瞬。

师父还未开口,大师兄率先说道:「先前师父已经说过了,宗门势力尚不足以向魔道宣战,目前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和你一同前去。」

我平静地说:「无需其他人,只我一人即可。」

弟子们小声议论起来,有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说我这是要去为小师妹殉情。

师父淡淡道:「鸣渊有此心是好的,只是那冥雾山把守森严、危险重重,你孤身前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说:「鸣渊愿全力一试,只求师父成全。」

师父用鹰隼般的目光盯了我一阵,开口道:「若你执意如此,师父也不拦你。只是我作为严霜宗宗主,未免你行差踏错、祸及宗门,须得与你划清界限,你可愿意?」

「我愿意。」

我的话音刚落,师父就抽出了他的苍羽剑,指向我的剑尖凝出一道银色的光,从我体内抽出一根银灰色的弦。

那时严霜宗弟子拜入宗门时被打下的烙印,有此烙印者,受宗门保护,也须维护宗门的安危。

银弦脱离我身体的一瞬间,激起了震彻全身的剧痛,伴随着我在严霜宗的所有修行被抹去,这是消除宗门烙印的代价。

下一刻,我感觉到了一阵轻松。

从此之后,我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与严霜宗再无瓜葛。

周围的弟子纷纷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在他们眼里,我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复仇而散尽修为,还失去了宗门的庇佑,当真是神智昏聩。

师父张开手掌,银弦跳跃着没入他掌中,消失不见。

他沉吟片刻,掌心浮现出一把黑色的弓箭。

「看在曾经的师徒情谊上,我将这玄霜弓赠与你,算是祝你一臂之力。若是你有机会接近魔尊冥煜,哪怕拼却性命,也要尽力与之一战。」

他手掌朝前一递,弓箭飞入我手中。

玄霜弓通体黑色,触手生寒,是一件上等法器。

只不过,它只有一击之力,在使用时会吸收执弓者所有的生命力,化为魂箭,给敌人一记重击。

至于使用者,自然是难逃一死。

师父的脸上露出悲悯之色:「大道至苦,要想除去魔道,牺牲是难免的,希望鸣渊不要过早折戟啊。」

我心下了然。

这就是我的师父,不希望我拖累宗门,却希望我按照他的心愿去死。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谢师父大恩,若我能活着回来,一定尽数相报。」

4

我离开严霜宗的这一天,日光晴好,无人相送。

临走前,我又来到了阿梨的坟前,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用杏花和柳枝编成的花环。

我轻声道:「阿梨,别难过,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十九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严霜宗。

我是一个孤儿,自在襁褓中时,就被师父虞昭收留。

师父是罕有的冰灵根,两百年前以一人之力创建了严霜宗,现已成长为九州排行第三的大宗门。

大师兄宋朗是土木双灵根,其父是师父的好友,因此自小就在师父的偏爱和众弟子的拥簇下长大。

在我五岁时,师父试图探知我的灵根,却被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弹开,导致他修为受损。

从此之后,师父就视我为蛇蝎。

穿过沧澜山脚下的山门时,我终于有了脱离严霜宗的实感。

冥雾山在极北之地,而我并没有御空飞行的法器。

实际上,由于我一直不被虞昭待见,没有积攒下任何法器和灵丹,于是只好徒步向冥雾山走去。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冥雾山下。

一片雾气笼罩着这座高山,雾气自下而上渐浓,在山顶处闪着隐隐的紫光。

那是魔尊冥煜的殿宇所在,九州中无人知晓这片紫光的由来。

传闻中,那是被冥煜抓走的正道修士被淬炼时发出的魂光,近日各大宗门里相继失踪的弟子,都在那片紫光中魂飞魄散,死时痛到极致。

这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不过近日各大宗门里相继有弟子失踪,加上冥煜向来以阴狠嗜血著称,也有不少人相信这个说法。

我仰头看了眼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顶,向前踏上了崎岖的山路,正欲向上攀爬,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小伙子,你也是来采赤蛇藤的吗?」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腰间别着葫芦的白须老道,他身边跟着一个扛着锄头的青衣小童。

典籍中有记载,赤蛇藤是一种生长在魔域的植物,具有半草半兽的特性。它和普通的赤藤生长在一起,很难辨别,可是只要以血为引,它就会化为一尾尾赤蛇,蜿蜒而动,夺人性命。

赤蛇藤可以修补丹田,是修士趋之若鹜的灵药,根茎越粗疗效越强,冥雾山越往上魔气越重,生长的赤蛇藤越珍贵。

只是,几乎没有人能活着爬上去,因此一般的采药者都像眼前的老道一样,只在山脚下寻些年幼的赤蛇藤。

我对赤蛇藤不感兴趣,向老道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朝前走,老道却肃声道:「小伙子,再往上很危险,那里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手腕那么粗的赤蛇藤,不需要人血为引子,只要闻到人的气味就会化蛇夺命了!」

我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老人家,谢谢提醒。」

不过,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

随着我向上攀爬,老道在我身后冲小童叹气:「好好的一个少年,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寻死……」

像是为了印证老道说的话,山路两旁传来了嘶嘶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鬼魅的低语。

我周围的红色藤蔓植物开始扭曲膨胀,披着鳞片的蛇头抬起,露出闪着饥饿光芒的眼睛,一尾尾红蛇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动作不疾不徐,似是将我看做囊中之物。

我静静立在原地,当第一条蛇的信子接触我的手腕时,它像是被冻住了,不可置信般地抬头看了看我,随后恹恹地原路返回。

又有几条蛇重复了一样的动作,随后红蛇全部退回了道路两侧。

山底的老道惊恐地问:「年轻人,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赤蛇藤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活人!」

他顿了顿,喃喃道:「不对,有一个人是赤蛇藤不敢碰的,可是……这不可能啊……」

小童好奇地问:「师父,你说的是谁啊?」

老道敛容答道:「赤蛇藤最早是以初代魔尊的鲜血为引养出的蛊虫,后来又与赤藤融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唯一能让它畏惧的,就是魔尊的气息。」

我随手抓起身边几尾还没来得及撤回的赤蛇藤,它们乖乖地在我手中变成了藤蔓的样子,我将它们扔到山脚下,跟老道士说:「老人家,送给你作见面礼。」

我从小遭人冷眼,无人与我真心相交。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同门弟子都以为我是个不通人情的怪物。

实际上,就像我能察觉到隐秘的恶意一样,我也不会错过些微的善意。

老道士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那几株手腕粗的赤蛇藤,愣了半晌,才把它们收进了葫芦里。

我继续向上攀爬,挡在前路的藤蔓像是有感知一般,纷纷向两旁避让。

红光在我前方的赤蛇藤丛中亮起,如同一片荡起的涟漪,朝山顶而去。

5

当我爬到半山腰时,天色黑了下来,灰色的云絮中隐隐可见一轮弯月的轮廓,冷光晦暗。

这里瘴气弥漫,不少凡间罕见的毒虫肆意横行。

若是任何一个正道修士在这里停留,只怕都要修为受损、魔气入体。

可是我自小就和常人不同,遇到的毒虫魔物都对我避之不及,未曾伤过我分毫。

我不知道这是何缘由,也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阿梨。

我从惊雷殿中被放出来之后,阿梨送了我两只锦鲤,说它们是上好的灵物,长大后可以滋长主人的修为。

她一脸认真地说:「若是你将它们好好养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惊喜。」

我看着那两只灵动活泼的锦鲤,感觉到了充沛的灵气,却没有伸手去接。

在阿梨疑惑的目光中,我走到了附近的深草丛中,翻找了一阵。

回来时,我张开手掌给她看,里面躺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双星紫蛛,八只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

紫蛛有剧毒,外壳上的星状斑点越多则毒性越强,双星紫蛛毒性略低,被它咬了的人也会昏迷一个月。

我以为她这样的女孩子必定怯弱,接下来一定会被吓走。

但阿梨镇定地弹走了那只紫蛛,翻过我的手掌细细察看,关切地问:「师兄,那只蜘蛛有毒,你有没有被它咬到?」

她柔嫩的手心握着我粗糙的指腹,我的心中漫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我抽回手,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它有毒,不过我不在乎,我天生就喜欢与这些东西为伴。」

阿梨沉吟了一会儿,粲然一笑:「既是如此,以后我们须得有个大一点的庭院,既有池塘用来养鱼,又有地方养你喜欢的蜘蛛。」

淡紫色的霞光照亮了半边天,倦鸟归林,发出阵阵啁啾声。

我看着阿梨澄澈的眼眸,心中像有羽毛轻拂。

我轻声说:「或许我以后根本不会有家。」

随即转身离去。

阿梨追了上来,声音甜软:「一定会有的!」

我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静静走在她前面。

我们并肩而立的身影被夕阳光线拉得很长,如同依偎在一起。

而如今,夜幕之下,只剩我一个人的身影。

翅膀拍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只巨大的黑鸟从天空盘旋而下,停在我面前。

我只觉得这黑鸟模样有几分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它。

随着黑鸟落下,草丛中的虫鸣声戛然而止,四周寂寂,唯有远处风吹过树林的细微声响。

黑鸟琥珀色的眸子打量了我一阵,目光中带着探询之色,随即俯下脖颈,看起来很是乖顺。

我试探性地拍了拍它的背,它立刻将身体蹲低,发出无声的邀请。

我坐上了黑鸟的背,它确认我坐好之后,猛地扬起翅膀,腾空而起。

山石和树木离我远去,夜晚的凉风拂过我的耳畔,我抓紧了黑鸟的颈毛,任它将我带往那个紫光闪烁的山顶。

6

一座宫殿巍峨屹立于山顶,宫殿的屋顶由晶莹剔透的琉璃瓦铺就,紫色光华在其间流转。

屋脊之上,一个俊美少年闲适地翘腿卧躺。

听到黑鸟振翅的声音后,少年半坐起身,抬头看向骑在黑鸟背上的我,我也回望他。

少年薄唇微勾,似乎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黑鸟落在屋顶上,将我放下,旋即化作一道流光,飞入魔域暗沉的天空。

少年站起身,沿着屋脊朝我走来,滚着金边的黑袍随风扬起,像是展翅欲飞的鬼凤蝶。

我看到,在他的锁骨处,同样有一枚新月形胎记。

形状正如此刻苍穹中的血红色弯月。

对于这个浑身散发着魔气的少年,我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少年朝我笑了笑,声音清越:「终于见到你了,哥哥。」

看到我微怔的表情,少年笑意愈浓:「哥哥在那个苦闷的地方长大,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他拍了拍我的肩:「这里风大,咱们阔别已久,还是找个像样的地方叙旧吧。」

7

我跟着少年走入了宫殿之中,这才发现,这里的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

在宽阔殿宇的深处,有一根高耸入云的石柱,直通魔域幽暗的天空,柱顶有一颗熠熠生辉的紫色明珠,这应该就是紫光的来源。

随着他的步伐,两侧的琉璃灯笼次第亮起,隐于暗处的魔修则纷纷躬身行礼。

我猜这少年在魔域地位颇高,却不确定他和我究竟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会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

他唤我哥哥,可是我自在襁褓中时就被师父收养,师父说我的父母是死于饥荒中的凡人,我怎会有个魔域中的弟弟?

少年将我引入内殿坐下。

他手指微动,茶几上出现了一个白玉酒壶和一对酒杯。

「这是寂灭叔叔在你我诞生之日酿造的,今日用来庆祝你回归,也算是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寂灭是魔道中声名显赫的人物,在数百年前的仙魔之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是上一任魔尊的臂膀。

哪怕是我那作为一方宗主的师父,提起这个寂灭时也颇多忌惮。

我看着少年的眼睛,问:「你是谁?」

他笑意温然:「我叫冥煜,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浑身的血液像是霎时间被冻结。

眼前的俊雅少年,原来是传说中残忍嗜血的魔尊冥煜。

而他,竟然与我血脉相连。

冥煜为我倒了一杯酒,向我道出了我和他的身世。

在两百年前,九州灵脉枯竭,魔气肆虐于人间。

为了寻觅拯救苍生之道,神女澜初下凡历劫。

身为凡人的那一世,澜初在一个小村庄中长大,正逢饥荒连年,只好在冥雾山下挖些药材过活。

有一日,澜初在挖一株豸蓟草时,被它根须上伸出的利爪挠了一下。

毒素迅速在女孩的全身蔓延,令她五感消失、全身麻痹。

澜初恢复知觉时,一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腕喂她血喝。

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个面容昳丽的男人,就是当时的魔尊冥隐。

魔尊的血可解百毒,可是喝了他的血,灵魂就会被打上独属于他的印记。

冥隐见女孩娇美可爱,一时兴起,就带她上了冥雾山。

初始时,冥隐只是把女孩当做有趣的玩物来逗弄,后来却越陷越深。

澜初生涩懵懂,在冥隐的半哄半骗之下,与他两相情好。

在澜初怀孕之时,体内的白泽血脉觉醒,明悉了自己的使命,却仍如往常般乖巧地与冥隐相处。

她产下了双生子,却因生产而力竭,性命垂危。

冥隐为护她周全,将自己修炼千年的元丹植入她体内。

澜初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沉静,眉间神印流转,毫不犹豫地给了冥隐心口一记重击。

后来,寂灭老祖耗费了大半的功力才将冥隐救活。

冥隐问:「她去哪里了?」

寂灭告诉他,澜初带着魔尊的元丹回到了人间,为了挽救枯竭的灵脉,以神女之身化成了新的灵脉。

冥隐沉默许久,拖着尚未复原的身体来到了沧澜山——澜初化成的灵脉所在之处。

他想要从山风和鸟鸣中寻觅那个女孩的痕迹。

但他找不到。

那个女孩陪他度过魔域的寂寂长夜,然后,为了她的道,抛弃了他。

从这一天开始,魔尊冥隐变得更加残忍嗜血。

他对九州正道宣战,像是不要命一样发起了凌厉的攻击。

当时的正道宗门仗着有新的灵脉加持,也想挫一挫魔族的锐气,因此联合起来应战。

这场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在人间遗留了许多传说。

有人说,冥隐不顾后果地引战,是因为他想铲除正道众人。

正是由于那些人的孱弱无能,神女才不得不以身殉道。

还有人说,冥隐生性狂悖不羁,所以才独自迎战各宗门的宗主。

真相已不得而知,因为冥隐死在了最后那场大战之中,化为人间的一场寒雨。

正道几大宗门的宗主非死即伤,反倒使得原本的一些小宗门开始崛起,其中就有严霜宗。

在冥隐最后一次出战之前,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将心头血注入神器转生珠之中。

澜初的魂魄中带有冥隐的印记,在转生珠日夜不歇的紫色光华中,具有相同印记的灵魂将会一同往生。

昔日里不可一世的魔尊,或许是想将这辈子吃的亏,在下一世和那个女孩好好清算。

第二件是吩咐寂灭找到被澜初带走的双生子,将其养大。

故事从这里开始,变得与我有关。

8

「在父尊的嘱托下,寂灭叔叔四处追寻我们,终于在一片深山中感受到了魔气与神息。气息的来源是一面水月镜,它可以汲取天地间的灵气,滋养镜中的生命。可是,当寂灭破除了镜子的封印之后,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婴儿,另一个则不知去向。」

说到这里,冥煜看向我,酒意使他的魔瞳格外明亮。

我喝尽杯中酒,问他:「我猜你想说,另一个孩子是我,可你是如何确定的呢?」

冥煜笃定地说:「你与我身上有相同的气息,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确定你是我的同胞兄长。适才在山下,鬼鸦也是这么认出你的。」

他顿了顿,眸色微冷,「虞昭那老东西想尽办法掩盖你的气息,如今你身上严霜宗的烙印已除,血脉仍然被封灵锁压制。否则,以你半神半魔之体,进境必可一日千里,又怎会是如今的修为?」

瓶中酒空,冥煜站起身,「我带你去找寂灭,他一定有办法破除你身上的封灵锁。」

冥煜与我各乘一只鬼鸦,飞往寂灭老祖归隐的墟海之滨。

天边晨光熹微,橘红色的光透过云层,洒在与我并列飞行的少年肩上。

直到此刻,我终于有了些实感。

我不是一个孤儿,在这天地间,我有一个弟弟。

从小的经历教会了我,不要轻信任何美好的事物。

可是血缘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在冥煜与我的闲谈之间,我已经全然相信了他。

我从未学过如何与亲人相处,不知道如何表露自己的感情,就像是生长在极夜中的草木突然遇到了阳光,一时间学不会向阳生长。

因此,一路上大多数时候是冥煜在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我鲜少开口。

当初寂灭将还是个婴孩的冥煜接回了魔界,找了几个细心的山精妖怪照料他,待他稍微长大,就辅佐他成为了新的魔尊。

冥煜执掌魔界之后,寂灭功成身退,找了个清静处修行。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冥煜神色闲适。

可是我知道,从少年时就要承担起魔界兴衰的责任,冥煜一定经历了颇多艰辛。

鬼鸦停在了怪石嶙峋的滩涂上,这里被设了结界,鬼鸦飞不进去。

冥煜双手结印,在结界上打开一条缝,施施然朝里走,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样子。

通过结界之后,周遭的景色从灰暗变得明快。

海水碧蓝如玉,上面浮动着缥缈雾气,隐约可见朵朵红莲漂浮于海面之上。

高远的天空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小子,你放着魔界的大小事宜不去料理,怎么又来搅扰我的清闲?」

话音刚落,一个身披灰袍的老人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面露不满之色,肩上扛着一柄漆黑的斧头,看起来随时准备劈向不速之客。

眼前的老人应该就是寂灭老祖,而他肩上扛着的则是令八荒胆寒的混元斧。

老人的目光扫向冥煜身后,看到我的脸时,他的神情怔愣了一瞬,接着变得柔和了许多。

「莫非……你是冥隐尊主的……」

冥煜缓缓点头,肯定了老人的猜测。

寂灭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放下斧头,走到我身前,一只有力的手掌握在我肩上。

我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老人掌心蹿入我体内,在探查我的丹田识海。

半晌之后,老人的灰眸中隐隐浮现赤色,声音像是淬了冰:「虞昭那狗东西,用这种阴毒手段压制了你的血脉,我一定要把他的身躯碾碎,拿来滋养孽海红莲!」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十九年间,你们为何不来寻我?」

这个问题一直埋在我心里。

若是他们早点找到我,或许后来的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寂灭的表情变得有些萧索,这使他更像是一个老人。

「当初虞昭抢先发现了水月镜,将你掳走之后,设法隐去了你的气息,将你藏在了严霜宗众弟子之中。此外,我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你被打上了宗门烙印,虞昭随时都可以伤害你的神魂,令你神智失常。」

我哑然失笑。

所谓宗门烙印,明面上是对弟子的保护,实际上竟然是一种挟制手段。

若不是虞昭担心我连累宗门,恐怕也不会将我身上的烙印除去。

只是,他为何不怕我被魔界中人认出,而后倒戈相向呢?

我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冥煜若有所思地说:「既然虞昭敢放你离开严霜宗,想必并没有解除掩盖你气息的术法,他一定指望着你我认不出彼此,然后兄弟相残。可事实是,在你接近冥雾山的时候,鬼鸦与我都察觉到了你的所在。」

他顿了顿,「我想,应该有人削弱了掩盖你气息的术法,但虞昭并没有发现。」

我怔了一瞬。

在严霜宗,唯一想帮我的,也就只有那个女孩了。

我想起了阿梨送给我的那两只锦鲤。

当初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我将锦鲤养在了房内,一开始只是觉得它们的灵气异常充沛,后来锦鲤长大了,它们开始驱散笼罩在我身上的某种无形雾气,令我精神清明。

我跟阿梨说起这件事时,她笑得神秘:「小倒霉蛋,锦鲤会让你的气运越来越好的,相信我。」

可是,她已经从这世上消失,再也看不到我改变气运的那一天了。

冥煜看了我一会儿,小心地问:「哥哥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

我看着远方缓缓坠下的夕阳,轻声道:「我来到这里,是想为一个女孩讨个公道。」

冥煜叹了口气,「严霜宗中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虞昭称其女弟子是魔道中人所害,这一点,哥哥相信吗?」

我摇头,「自然是不信的。」

因为伤害她的凶手,就在严霜宗中。

9

寂灭老祖将我留在墟海之滨,设法解除封灵锁对血脉的压制,冥煜则被他赶回了魔域。

当冥煜表示想留下来陪我时,寂灭老祖板起了脸,一把抡起了通体漆黑的斧头,将少年赶出了结界。

他合上了被冥煜打开的结界缝隙,嘴里嘟囔着:「才认真了没几年,这小子一夜之间又退回从前那个没正形的样子了。要是让正道中人知道魔尊四处溜达,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寂灭转身看向我,徐徐叹道:「若是你弟弟如你一般稳重,魔界何愁不能早日恢复往日的荣光啊!」

如今的正道与魔道势均力敌,但在数百年前,九州灵脉逐渐凋零,魔界的力量却在不断滋长。

若不是上一任魔尊骤然殒身,魔道统御九州也是有可能的。

我笑了笑,「可我觉得,冥煜现在这样就很好。」

冥煜就像是另一个我,不曾受到苛待与伤害,恣意地生长。

而真实的这个我,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经变成一片沉寂的寒潭。

寂灭探知了我体内的情况,在墟海中采集了乌金浮木和朱雀翎,从凤凰神木上摘下了栽培多年的银月草,又取出了珍藏的凝魂石,为我布下了四象洗髓阵。

他保证道,只要我在洗髓阵中待满十日,再用孽海莲泡的水浴身,便可解开封灵锁对血脉的压制。

过了十日,寂灭再次探查我的身体,却皱了皱眉。

我问:「可是有所不妥?」

这些天来,我感觉到体内有一种力量喷薄欲出,却被一道坚冰般的障碍所阻隔,无法突破。

寂灭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说:「你是上古魔族和神族的后裔,血脉中融合了神与魔的力量,封灵锁压制了你的血脉中属于『魔』的那部分力量,如今洗髓阵已将其解开。可是,你的血脉中属于『神』的那部分力量,不是被外物压制,而是被你自身的念力封锁……」

他说:「能将其解封的人,只有你自己。」

10

我又在墟海之滨待了些时日,想要强行突破体内那层无形的桎梏,却导致了体内真气乱涌,直至咳出了血。

看着手心的血丝,我忍不住苦笑。

在阿梨殒身之后,我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行凶者伏诛。

我以讨伐魔界为名离开严霜宗,一方面是为了脱离虞昭的打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用了十九年认清了所谓正道的虚伪腐朽,对其彻底失望。

我本想重修魔道以复仇,没想到遇见了冥煜,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如今,外界所加的桎梏已除,我却仍然被无形之力束缚。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

我看着青冥的天色,突然很想唾骂天道。

11

在一个清晨,我取出了玄霜弓,用海水将它洗濯。

看着黑色弓体上流转的光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天不公道,我就自己找一个公道。

羸弱之人,总还是能以命相搏。

我要回到沧澜山,找出伤害过阿梨的人,将我这条命化为魂箭,与之同归于尽。

我不想和任何人道别,默默收起弓,朝结界出口走去。

身后倏然响起少年清越的声音:「哥,你要去哪里啊?」

我转过身,看到冥煜坐在一棵凤凰木的树枝上,墨发红袍,俊秀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惯的懒散。

我反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冥煜弯了弯唇:「寂灭叔叔难得允许我过来看你。」

他跳下树,不依不饶地问:「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淡声道:「待得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冥煜点点头:「也对,这里是挺闷的。」

他将手搭在我肩上,笑意变深,「倒不如,我带你出去玩。」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冥煜眼眸微敛,周遭的景物迅速变化,墟海冷寂的气息消失了,代之以一种陌生却令人安宁的气味。

我站在了一个热闹的集市上,两边各色吃食冒着热气,汇聚成一种凡间特有的烟火气。

身侧的冥煜拍了拍我的肩,「哥,你应该饿了吧?」

他把我拉到了一个面摊上,朴实热情的老妇人给我们上了两大碗牛肉面。

看着面前吸溜着面条的冥煜,我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他作为纪念,就陪他玩一会儿吧。

吃完面之后,冥煜又拉着我去城里最繁华的酒楼,在那里一掷千金。

见我没什么兴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带我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看到眼前赌坊的招牌,我皱眉问道:「你平日里经常来这些地方?」

冥煜挠了挠头:「我从未来过,只是我听说,凡界的兄长和弟弟会结伴来这些地方……」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问他:「这附近有草地吗?」

12

这一日下午阳光很好。

在一处平整的草地上,我将蹴鞠的技法教给了冥煜,又找来了几个镇子上的少年。

我们玩得酣畅淋漓,冥煜冷白的脸上沾着泥,笑容爽朗干净。

仿佛在这个下午,他不再是那个身担重任的少年魔尊。

结束之后,我们靠着一棵大树下休息,看着天边最后一缕光消失在云层之后。

我问:「阿煜,玩得高兴吗?」

冥煜声音清润:「高兴啊。」

他顿了顿,又说:「只是,我有种感觉,哥哥将要去远行。」

我心里一跳。

这就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吗?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在沧澜山那个小地方待了十九年,整日兢兢业业地修道,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当然要去四海云游,领略山河之美。」

冥煜说:「云游四海自然是好,不过,做一界尊主也很是威风。不如哥哥来担任魔尊,利用魔界的力量做你想做之事?」

我失笑,摇了摇头。

若是血脉无法彻底觉醒,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力量的魔尊,只会成为整个魔界的掣肘。

我看向他,认真地说:「我无意于那些繁杂的事务,只想无拘无束地四海为家,你不必再劝我了。」

冥煜沉默了一会儿,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环。

随着银光闪烁,戒环内浮现出一样样东西的幻影。

原来是须弥戒。

其中有一样宝物有些眼熟,我曾在《八荒奇物志》中见过,是由上古龙族的鳞片制成的软甲,对保护心脉有奇效。

冥煜将须弥戒放在我手中。

「这些是魔族中人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见到哥哥,把这些礼物送给你,因为我的生辰也是哥哥的生辰。没想到,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我戴上戒指,朝他笑了笑,「谢了。不过,我们的生辰是哪一天呀?」

「今天。」

「哦。」

怪不得带我出来吃面啊。

我突然有些为难:「我身无长物,一时间没东西送给你。」

冥煜眼底漫起笑意:「要不……哥哥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就当是送我的礼物了。」

夜幕四合,一轮弯月浮于高空。

形状和我们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我不想让冥煜知道我曾经受过的磋磨,只好半真半假地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虞昭把我带到严霜宗之后,虽然没有给我特别的优待,却也没有苛待我,因此我从小过得还不错……」

实际上,宗门内的高阶弟子善于观言察色,当他们看出师父对我目露嫌恶之后,往往将劣等的衣食分给我。

「因为我没有父母,师兄弟们都对我很是照拂,即使我修炼偷懒,也对我很宽和。」

我小的时候性情木讷,感觉到师兄们的冷淡,只以为是自己修为低下,与他们缺乏共同语言,就更加努力地修炼。

「大概是我太过惫懒,所以后来修为一直平平。」

虽然血脉被压制,可是我的刻苦修炼有了成效,很快就呈现出突破筑基之势。师父得知消息以后,说我急于进境、功利心太重,冷着脸将我的修为砍去一半。

自此之后,我仿佛明白了什么,索性在宗门内摆烂,只做个最普通的修士。

……

我讲述着与现实相悖的种种事迹,自己几乎都信以为真了,冥煜却突然开口:「哥哥,别说了。」

我看向他,少年垂着头,眼底的情绪令人辨不清。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了头,嘴角带着浅笑。

「哥哥说了很多,我也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我五岁时,向寂灭学的第一个法术就是搜寻术。学会之后,我以血为媒,令鬼鸦去沧澜山寻找哥哥的踪迹,多年来却遍寻无果,直到我们十八岁生辰这一日,鬼鸦终于带回了你的消息。」

「回到冥雾山时,鬼鸦用喙在地面上啄出了一幅图画:一个少年正与一只似马似羊的巨兽搏斗。那一天,我喜忧参半。喜的是,哥哥还活着。忧的是,哥哥的生活似乎很是不易。后来鬼鸦又去查探,却被挡在了虞昭新加的结界之外……」

听着冥煜的讲述,我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在冥雾山上第一次看到鬼鸦会觉得熟悉。

曾经有一天,青鲲兽突然发狂,在它的利齿咬住我手腕的时候,一只黑色大鸟突然出现,猛啄青鲲兽的眼睛。

青鲲兽吃痛松口,我抓住时机击中它的头部,这才逃脱。

我一直以为那只黑鸟的出现是个巧合。

现在才知道,我并不是一直在孤军奋战。

冥煜又给我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

比如,他曾经用赤蛇藤制造了一个精巧的机关,把轻视他的魔将打得鼻青脸肿。

一个在魔域中倔强成长的少年渐渐变得真实可感。

我意识到,即使成长的环境截然不同,我和冥煜其实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我们都在一条黑暗的隧道中茕茕独行,凭着一点执着等待光的出现。

不知不觉间,夜色褪去。

微凉的风吹在我们脸上,带走了一夜未睡的困乏。

冥煜伸展了一下身体,因为讲了许多话,声音略有些哑,「现在想想,如果当初我和你一起被带走就好了,那样的话,我至少可以和你一起长大。」

他转头看我,露出一点笑意:「哥哥,以后就让我保护你吧。」

橙红色的光芒撕开了灰黑天幕的一角。

天亮了。

13

我的心跳突然变得极快,眼前浮现出一片极盛的白光,这白光正将我吞没。

冥煜在我耳边焦急地呼唤,可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我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过往的那些回忆闪现在我眼前,就像是无数翻飞的纸片。

看着过往种种,我逐渐想起了那个被遗忘在岁月里的自己。

那个孩子磕磕绊绊地成长,笨拙地自我保护。

他长大之后,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女孩,第一次明白被偏爱的感觉。

可是,还没有等他学会去爱,那个女孩就如烟消散了。

所以,他彻底封闭了自己的感情。

14

长久以来,我的心充斥着漆黑的恨意,对虞昭,对害死阿梨的凶手,对天道。

如同一片黑暗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神爱世人,但我已经学不会爱了。

这才是我作为神魔之子,血脉被压制的原因。

我原本会以此状态了却一生。

可冥煜出现在了我身边,裹挟着不尽的光与热,弥补了我从未诉之于口的缺憾。

对这个世界,我重新产生了丝丝缕缕的热望。

一点光明撕破夜空的黑暗。

周遭那些灰暗的回忆如雪花般粉碎,纷纷消弭于无形。

压在我心头的坚冰融化了,化作清凉的山泉,浸没了我的百肢百骸。

在醉人的凉意散去之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我体内喷薄而出,如同骤然穿透云层的万千金光,令人不敢直视,亦难以承受。

我失去了意识。

15

「老头,你快看看,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位小兄弟的脉象奇诡,初始时缓慢微弱,继而急促紊乱,此刻的脉搏则强劲得不似凡人。我行医多年,实在不知他是何病症,又为何昏迷不醒,恕老朽无能……」

「老头,你有没有试过在海水中被赤鱬追杀?」

「老朽不曾……」

「若是治不好我哥哥,你就可以试一试了。」

「……」

我被两个人的争执声吵醒。

睁开眼时,冥煜正拎着一个老者的后领。

他俊美的脸上沾染了几分邪气,魔瞳变成了深紫色。

如同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阿煜,不要为难老人家。」

听到我的声音,冥煜赶紧松开了手,瞳孔变回了浅棕色。

他俯下身看我,一脸担忧地问:「哥,你方才昏迷了几个时辰,我真是吓死了……」

我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快把那个老人家吓死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那位老者如蒙大赦,两股战战地蹲坐在地上。

我突然发现,这是那日在冥雾山下采药的老者。

老者也认出了我,笑容可掬地说:「你那日执意要上冥雾山,竟然能全身而退,可见气运不凡,不知你是否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我缓缓点了点头。

此前压于我丹田之上的阻遏之力已然撤去,弥漫于识海之中的雾霭之气也已消散。

强大的上古血脉彻底觉醒,是时候去完成未尽之事了。

16

我告诉冥煜,自己有些事需要了结,让他先回魔域。

冥煜让我保证会去找他,这才不太情愿地离开了。

重新回到沧澜山时,树木苍翠依旧。

虞昭将我拐来此处,我在冷遇和蔑视中长大,按理说,我该恨这个地方。

实际上,也曾经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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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是座岛

简介:躺的很平的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