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这花解语写的便是袭人,也就是说那时的袭人是宝玉心中的一朵解语花。
那个时候宝玉和袭人已有亲密关系,两人时常歪腻在一起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宝玉也离不开袭人的照顾。当时元宵过后,元春省亲已完,袭人被花家接回去喝年茶了,袭人不在家,宝玉一天都不自在。他在东府看戏也看不进去,最后硬要茗烟他到花家去见了袭人才罢。
晚上袭人回来,两人自然是异常亲热,中途说到袭人的表妹要出嫁了,袭人说自己也要回去了。宝玉听了自然着急,袭人等他急了,才约法三章,说如果宝玉答应她三个条件,她便一直留在宝玉身边不出去了。宝玉此时根本离不开她,所以别说三个条件,便是三百个条件也会答应的。
半夜三更,两人窃窃私语,山盟海誓,一时甜蜜无限。那时的袭人在宝玉眼中,娇嗔可爱,俨然就是一朵可人的解语花。
可是后来慢慢的,解语花却成了蚊子血,成为了宝玉也要提防的人。其实这个不怨宝玉翻面不认人,只怪袭人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忘了自己的身份。
比如第三十二回,袭人让湘云帮忙做宝玉的鞋子,湘云就提到黛玉生气剪掉了她做的扇套子,宝玉解释说黛玉不知那是湘云的,知道后也很后悔。湘云就说“林姑娘她也犯不上生气,她既会剪,就叫她做。”
袭人却说:“她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她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她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拿针线呢。”
她一个丫头而已,她是用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话的?她就当着宝玉的面,就和湘云抱怨黛玉,说黛玉今年半年都没拿过针线。就算黛玉真没拿针线,那也是主子们的事,贾母疼自己的外孙女,让她静养有什么错,这轮得到她来说吗?
何况,黛玉并非如她所说,半年不拿针线,其实黛玉的针线活做得是顶尖的,能有这么好的手工,自然是时时勤练所得,一个连针都懒得拿的人能做出好的针线活吗,袭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这些话宝玉都听不下去了,袭人还不知道打住,还和湘云一唱一和的。
此时刚好贾雨村来了,要见宝玉,宝玉不愿见他。湘云便劝他:“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
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
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她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她,你得赔多少不是呢。”
看看袭人,接二连三的在宝玉面前贬低黛玉,居心何在?气得宝玉直接说她们说的是“混账话”。袭人自以为是宝玉的人,却一点都不理解宝玉,不知道宝玉的兴趣喜好,这也罢了。她还一味讨好宝钗,赞美宝钗,却将黛玉踩了又踩,这让宝玉如何忍她,宝玉没有将她赶走已经是顾念她的情分了。
但从这个时候开始,宝玉对她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在意和喜欢了。一天天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并且说的还是宝玉最在意的人,这样毫无分寸的丫头,这还得是宝玉好脾气,要是其他的少爷,她早被撵出去了。
三十三回,宝玉挨打以后,王夫人要宝玉身边的人去回话,袭人自己悄悄的过去,对王夫人说了很多“知心”的话。也是这次,袭人主动投靠了王夫人,背弃了旧主贾母。
袭人这一趟,估计宝玉也留了心。他当时非常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看看,但是因袭人在,他不好开口,后来他设了一法,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然后才让晴雯去看林姑娘,并托晴雯送去两条旧帕子,让黛玉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现在连看望林妹妹,宝玉都不愿袭人知道了,可知宝玉对袭人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信任了。
到了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宝玉更是认定了袭人是背后告密之人。
当时晴雯带病被王夫人撵了出去,芳官四儿等人也被赶了出去。宝玉想救人也无能为力。只得倒在床上伤心大哭。
袭人便劝道:“哭也不中用了。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他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果然舍不得他,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不过太太偶然信了人的诽言,一时气头上如此罢了。”宝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宝玉道:“这也罢了。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宝玉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
袭人细揣宝玉的话,好似宝玉有疑她之意——宝玉确实是怀疑她了。人人的不是王夫人都知道,为什么就挑不出袭人、麝月和秋纹的错?
宝玉自己也说出了答案: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和袭人抱团,一起投诚王夫人的,自然没事,那些不听从袭人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这是王夫人的手段,其实也是袭人的手段,为了巩固自己姨娘的地位,不惜出卖身边一同长大的姐妹。在利益面前,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难怪宝玉冷笑着对她说:“你不必虚宽我的心。”宝玉早已看穿了她的本性,什么安慰,都是惺惺作态而已,晴雯去了,最高兴的人就是袭人,去掉了第一等的对手,她觉得自己稳坐姨娘之位了。
情敌是去掉了,可宝玉对她却也寒了心,当初的解语花,如今却成了心中防备的人。失去了宝玉的信任,袭人还指望成为他的姨娘,这不是痴心妄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