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闲,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查案。
恰巧今日抓了个奸臣,叫于谦。
他啊,可是昔日太后跟前的红人,放在往常,我是万万不敢动他的。
可偏偏,今时不同往日。
可他抬头见我,立马放松了警惕。
「元德,你来了。」
1.
听说这于谦是个极为聪明的。
他本就生在这上京城内,乃官宦子弟。
若是本本分分,倒也可以谋个清闲的官职,吃一辈子官家饭。
这样,难道不是很好吗?
不像我。
从穷乡僻壤里来,在最低等的九品芝麻官里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子。
再一步步的,登上如今这个尚可的位置。
可他说不好,他想要登上那高峰,一览众山小。
他想要做那位高权重之人,把天下收揽于眼底之间。
所以他想了个法子,断子绝孙的法子。
南汉皇帝好战,常有幼主即位,女主临朝的情况,而偏偏太后与外臣结交来往不便,只好倚重宦官来处理朝廷来往。
因此,宦官便掌握了极大的权利。
权利这东西啊,就像是那小鬼。
即便是心眼再怎么清明的人,最后也会被迷的团团转。
于谦就是。
那日宴会之上,他替太后挡下了刺客的袭击。
那可真是致命一击啊,听说他在家中躺了十几日。
期间太后源源不断的赐来药材补品,还弄了个别的由头为他升了官。
这本是寻常人家苦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报,可他偏偏得的那样快。
常有同僚和我抱怨,说若是他也有机会,去了那太后在场的宴席,现在得功劳的,就不一定是于谦了。
闻言我也只是一笑,这些个的,平白无故在这里做什么白日梦呢?
是啊,那时的我,分明只是个最下等的,连京城都未去过的,芝麻小官。
后来呢?
后来于谦终于康复了,太后可真是个重情义的,还询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别的赏赐。
他便说不用,皇家恩宠已值得千斤重。
我想也是,若我是他,便已经是很满足了才是。
可偏偏又过了两年,他办事利落得人赏识,又连升两级。
周身的人都看红了眼,但没办法,谁叫他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呢?
这就是有靠山的滋味吗?听起来真是不错啊。
若我是他,就应该本本分分的待在这个位置,到死为止才对。
可我终究不是他。
再次听到他消息那日,我不小心打翻了太县老爷的茶盏,谁知平日一向小气喜欢斤斤计较的老爷,却破天荒的冲我摆了摆手,无力的诉着苦水。
我疑惑,太县出生于官宦世家,在这小县城内权势滔天,平日里可都是把知足常乐挂在嘴边的。
是什么人,才引得他这样羡慕呢?
「唉,你说于谦的运气怎就那般好呢?两年连升三级,这事还不够出格吗?都到了那个位置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哦,是于谦啊,那便说的通了。
他这是又做了什么呢?
「他啊,为了站在更高的位置,为了成为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挥刀自宫了。」
我一惊,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哎!我说你个李闲!老爷我刚刚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怎的还不知感恩?这茶盏可是老爷我的心头宠,罚你一个月俸禄!」
2.
他,挥刀自宫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都已经到了那个位置,又何必出此下策?!」
他这是,何苦呢?
或许是我和太县老爷想到一块去了。
他被我的反应吓得愣住,征征的看着我,眉头轻皱着叹气,开口。
「是啊,你说他这又是何苦呢?你一个小小的下属,都知道这件事情其中的利害,我看他怕是为官之路太过顺畅,糊涂了吧。」
对啊,他可真是够糊涂的。
听说于谦还未娶妻,乃家中独子。
如此一来,于家岂不是要在他的手上断了后?
做出这样的事,他日在黄泉之下,他当如何向于家列祖列宗交代?
「唉!李闲呐,你一定不知,这于谦和我还曾是同僚呢!」
哦?这么说,他曾在我们这小小的白山县当过差?
「你和你说啊,他从前,还是这白山县的官差呢!当时他与我级别差不多,只是他生在了一个好人家,爹爹帮他打理,委托人把他调回了京城罢。」
原是如此。
「唉,也得亏他生在了一个好人家啊,不然今日坐在这太县位置上的,恐怕就不是老爷我咯。」
我看那也未必,虽说这白山县是穷乡僻壤,上高皇帝远的,但这里百姓大多安居乐业,自给自足,虽说清贫,倒也安逸。
虽说太县老爷在这里权势滔天,平日还喜欢斤斤计较的,但好歹也是个明辨是非,公平公正之人。
他还总是说着一些话,一些平日里大家听不懂的话。
什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什么“不谋当世之名,要谋,就谋……”
谋什么,什么来着?
他好像没说太清。
我曾央求着他再说一遍,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什么所以,最后只能摊牌,说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
「唉,实不相瞒啊李闲,他回上京前的那一个月啊,日日来我房中与我讨论天下大事,教诲我为官之道。我曾闲他聒噪不堪,扰了我的清梦,可直到他走后我才发现啊,他教我的都是为官之人应习的道义。换句话说呢,他啊,教会了我做官,教会了我守护心中的“道”。」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太县老爷能把我们白山县治理的仅仅有条。
只是今日的茶好像有问题,不然太县老爷喝了之后怎会如此多话?
平日里,他可是不屑于和我们这般交谈的。
「嗝~还真是失落时喝口水都够塞牙缝的。李闲,我看你刚刚那么大反应,应是很仰慕于谦的吧?你觉得他如何?」
咦,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
「我……我还未与他打过照面,自然是不敢妄言评价的。」
「哦,这样啊。我和你说,那于谦绝非常人,你若是与他见面,应当是很投缘才对。」
于谦他到底有什么魅力呢?让我们平时闭口不提他人,一向随心所欲的太县老爷,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他啊,应是那谋万世之名的人。」
万世之名啊,做了太后跟前有名的宦官后,就可以流芳百世,万世称赞了吗?
我还想继续听,可惜太县老爷说他累了,让我退下。
我原本还不死心的想继续问,可他拿起砚台旁的公文遮住了脸,一滴清泪划过。
他应当是真的累了,竟困得眼泪都下来了。
我还是日后另寻机会问吧。
3.
可我没机会了。
太县老爷说我生对了时候。
如今朝廷广纳贤良,各地县上都可以派几个有能耐,有气魄的人,去上京,去谋取功名。
还有这等好事?
要知道,我们南汉朝廷讲究阶级分明,更有为官者公私不分,将那官位承世袭之物,于家中代代传之,不给旁的人一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这是根深蒂固的玩意儿,可不好动摇,如今这番作为,又是拖了哪位高人的福?
「是于谦。」
于谦?可他不是前几日才挥刀自宫在……太后的身边做事吗?
这么大的事情,如此深的根基,这几日就被他动摇了?
他就如此受宠?
我问出了心中所问,太县老爷却苦笑着和我解释。
「我们白山县穷乡僻壤的,对我们来说,上京城太过遥远。那日传来的,怕是上京两月之前的消息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于谦做事向来百密而无一疏,这件事,他怕是谋划很久了。」
以前我从未如此敬佩过一个人,但从那天起,我心中好像,有了指明灯。
因为一个叫做于谦的人。
4.
上京城果然无比繁华,就连街上的小贩在揽客之时,都会做一些诗句,吸引别人驻足。
我原先以为白山县已经是很好了。
可此番到上京来才发现,我从小待到大的县城,竟还没有上京四分之一大。
无妨,不管这回挣不挣得到功名,也是来开过眼的。
只是我没想到,这来到上京的第二天,我就不争气的惹出了事端。
其实我本是不愿来上京的。
我家中父亲早逝,虽然母亲健在,但还有两个妹妹需要养活,实在是离不开男丁。
虽说我在白山只是一个芝麻小官,但也是拿了俸禄,吃官家饭的。
母亲一直以此为傲,街坊领居也常常夸赞,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是这样想的,可太县老爷说,我这样过一辈子,是没有意思的,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来人间白走了一遭。
那怎样才能过上有意义的一辈子呢?
「去上京城,谋官啊!」
上京,真的有那么好吗?
「那当然了!风景,诗句,歌酒,美人,那上京城里的,可都是顶好的!」
「那上京既然这么好,老爷自己怎么不去呢?」
「额,这个嘛……那是因为……嗯……哈哈哈……」
上京果然没有什么好的。
可太县老爷又在我身后说了。
我若愿意去,即便是不在县里当值,每个月的俸禄也都会多上四成,我顿住了脚。
四成?
此话当真?!
「比真金还真呐!我的天爷啊,这你还不愿意?」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那当然了!这也是于谦提出来的,他这是怕诸多寒门子弟因家中贫困失了离开家乡的底气啊!」
这于谦啊,想的真是周到。
于是我便为了这四成俸禄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上京。
我至今还记得,那日是腊月十七。
腊月十七,按理说我应该休沐,在家中和母亲妹妹聊聊新年的。
可今年,我的新年,怕是要在陌生的上京度过了。
朝廷给我们这些个异地来的小官差安排了不同的住所,要么在普通官员的家中,要么在市坊之间。
说是为了让初来乍到的我们不报团,不勾结,更好的为朝廷效力。
可我疑惑得很,住在那官员的家里,不是更容易报团吗?
而且抱的,还是上京城本地的官员。
直到住进去后,我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那家官员对我很不待见。
他们看不起我们这些个小地方来的人,更不满于谦的作为。
他们皆出自于官宦世家,就算是小官,那祖坟也是冒过青烟的,和我们这些普通的人不一样,所以自然是不愿待见我的。
我想也是,不然怎么会在我住进来后,连一家之主的面都没见过呢?
我在白山县也是喜闻乐见的呀,怎的到了这里就成了人人避嫌的瘟神?
那日我越想越郁闷,便出了门。
忧心忡忡的走在路上,迎面便来了一个壮士。
我迎他也迎,我避他也避,我本想让路,可没想到他竟破口大骂!